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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ldfish
轮回——从生到死,从创造到毁灭,周而复始。
他徘徊游走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挣脱不得。
金鱼的记忆只有三秒,向前,转身,摆尾,三秒就这么过去了。
他偶尔会想起幼年时期,虽然更多的是在实验室中的那段黑暗时光,但除了怨恨外,记忆里仍然剩下些别的东西。
这一世的父母是研究员,几乎不会呆在家,别墅里除了定时上门钟点工,再无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一年到头看不见父母是常有的事情,抽屉里叠放着好几沓现钞,他不用愁钱的问题。
他几乎不踏出别墅,对外界没有兴趣,不知道出去要干什么,更没有什么朋友。
做钟点工的阿姨辞职回老家,最后一次来别墅的时候她捧着一个圆形的透明水缸,里面装着大半的水,还有七条小小的金鱼。扇形的尾,鼓鼓的眼睛,艳丽的色彩,呆滞胆小的神情,满头乱窜的四处游动,鱼缸底下还放了些石子和水草。
她是来跟他道别的。
她将鱼缸递给他,微笑着揉揉他深蓝色的发。
他站在大门口双手环抱着鱼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模糊的只剩下一个点。
不久后,他的父母回来,牵着他的手将他送进了家族的地下研究所。
手心是冰凉的,微笑是虚假的,温情是骗人的。
他全都知道,他甚至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极度危险的事情,可他却没有挣扎逃离。
他是研究所里资质最好的,理所当然他所经受的实验更加细微高级也比其他孩子更加痛苦。
每一次即使被紧紧束缚在实验台上,他疼痛得像要将那金属环和束缚带崩断,尖叫、嘶吼到喉咙再也无法发声更是家常便饭。身上被勒紧后残留的青紫没有消下去过,他却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被迫接受这些非人的实验和另类的虐待,表面越平静,内心就越怨恨。可他太弱小,没有反抗的权利。所以他只能忍耐,他一次一次强迫式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忍耐、忍耐,他一定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研究所里没有窗户,因为建在地下,理所当然照不到一丝阳光。
在这所无声的牢笼里他们终日所见的只有那惨白到冷酷的灯光。
他曾一度觉得连金属的实验台也不及那灯光冰冷,冷冽刺骨,他在这样的灯光下无所遁形。这些灯光化作看不见的利刃无孔不入的顺着他的皮肤肌理刺入,一直刺入他身体的深处,柔软的心房,脆弱的眼球。
他含着鉴于他表现好而奖给他的巧克力,垂眼,皱眉,不语。
他并不喜欢甜食,特别是巧克力之类的,太甜了,甜到发腻,他通常只是闻闻香味。
不过,他宁愿满嘴甜腻的巧克力,也不要苦涩泛酸的药水味还有上返的胃酸。
一大块的巧克力,每次他只吃一口,便随手乱丢。
整个实验室只有他能吃到巧克力,其他的孩子从来不会和他呆在一起,一边嫉妒着一边又嗤笑着。他吃剩下的巧克力丢掉一会儿后就会被人争抢着分食,他就呆在角落里平静的观望。
有时候身上伤势太重不得不将继后的实验推迟,他便趁着空档喘几口气,然后陷入深眠。
他梦见他环抱着鱼缸走进自己的卧室里,放在落地窗的窗沿上。那正好是朝阳面的窗户,他时常侧身坐在窗沿上,头靠着玻璃,视线里只留那个透明的鱼缸熠熠发光。
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水中,金鱼原本艳丽的色彩像是在发着金光,反而看不清楚。金鱼偶尔呼出的气泡在上升中不断变大,刚浮出水面就“噗”的一声破开来。
偶尔会有两条金鱼一来一去游过时身体相触,不过他们身上的鳞片和黏液太滑,即使相触滞留的时间也仅是一霎那,快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相互错开了。
向前,吐泡,停留,摆尾,转身,上升,呼吸,下沉。
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右眼被人取出,随手放进旁边临时桌子上盛着福尔马林的容器里,那带血的白色微凸圆球与他对视,美丽的宵蓝色眼眸清晰地倒映出他因疼痛、仇恨、惊惧而扭曲的面容,无言的嘲讽着他的狼狈和弱小。
这是他最后一次流出包含着自身情感的眼泪,哀伤、留恋、悲恸、惆怅,悼念他所失去的最后的纯真和柔软。
右眼眶被填入了赤红的眼球,比起视物更像是装饰品,当然还有无可比拟的力量。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意识深陷在被六道之眼唤醒的走马灯剧场中,一遍遍环顾他六世的记忆。快乐的时间太短,痛苦的时间整段整段充斥着回忆让他再也抽不出神来回味稍纵即逝的愉悦。
他因仇恨而痛苦,却也因仇恨而获得力量,多么可笑。
这一切就如梅比斯环的诅咒,头尾相接,环环相扣,不断轮回。
后来,他实现了他的愿望,杀光了研究室里所有的大人,那时候他是在笑着的,扭曲的大笑着,那种长久以来的压抑终于能被释放的畅快还有巨大的将他淹没的空虚。
他的确是高兴的,无比的喜悦,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内心的空虚却越发的大,空洞的让他无时无刻不觉得冷。
他带着两个小跟班出逃,在他们睡着的时候,他偷偷的回过一次那个他呆过几年的房子。
空落落的矗立在那里,脱落的墙纸,厚厚的灰尘,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透明的圆形鱼缸还放在他卧室落地窗的窗沿上,里面还是有六尾鱼倏然悠闲的四处游动,摆尾、前进、吐气。
他面无表情的凝视六尾过分悠闲的金鱼,左手还拿着泛着冷光的三叉戟,即使洗干净也无法除去的浓烈血腥味。
小心翼翼的抱起鱼缸,他似乎感受到了小小的生命就在他环抱着的器皿中,它们的命运完全被掌握在他手里,随他处置。
他的动作是极轻柔的,眼神中带了些平时少见的温柔,他挪动唇瓣,作出口型,无声的吐出柔软的单词,“Arrivederci”。
松手,任由鱼缸笔直的顺着引力狠狠摔碎在瓷砖上,金鱼在四散的水滩中奋力挣扎跳动着,煽动鱼鳃,大张着嘴呼吸。
渐渐的那跳动的幅度越来越小,间隔越来越长。
最后终于不再动了。
“骸大人。”
【啊,是库洛姆的声音。】
“骸大人,又坐在窗沿上睡着了,这样会感冒的。”
【我……睡着了么。】
“KUFUFU,没关系的,库洛姆。”
“可是,骸大人又感冒的话,BOSS会很着急的。”
【彭格列?怎么可能。】
“嘛,这不是没感冒么。对了,库洛姆,还有巧克力吗?”
“给,骸大人。一定要去床上休息噢!”
【骸大人不喜欢吃甜食,可为什么总是吃巧克力呢?每次吃一口就扔掉了,明明很讨厌那种甜腻的。】
“KUFUFU。”
从那之后每次下雨,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坐在硕大的落地窗窗沿上,视线里只剩下雨水划过玻璃留下弯弯曲曲的水痕。
他觉得越来越冷,却完全不想挪动身体,也不想加衣服。
在这样冷的下着雨的晚上,在这样安静的下着雨的晚上。
一切爱过与恨过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事,以梦境的方式,幻术师是很少做梦的,何况是他。
这是另一种方式的放纵。
幻境与现实,他似乎分得清,又似乎分不清。
一次次,一次次,徘徊游走在模糊暧昧的界限边,摇摆不定。
那条最美丽的金鱼被他放在手心,苍白的肤色衬着金鱼金红的鱼鳞,阳光透过玻璃照射下来,像宝石般熠熠发光。
瘦小的掌心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小小的身躯微微的颤抖,还有心脏微弱的跳动。
他们都是在做着幻梦的金鱼,摆动着鱼尾,被困在这个名为世界的绚烂鱼缸里,汲取着稀薄的氧气,痴迷的窥探着玻璃外的世界,恍若未觉,自得其乐。
“骸。”
“骸大人。”
“师父。”
“雾守大人。”
“六道骸。”
“骸君。”
……
小小的,纤细的,脆弱的,美丽的,炫目的,耀眼的。
他微笑着回应周围人担忧的眼神,将他们还未吐出的话语硬生生逼了回去。
那张俊美的脸上挂着一尘不变的笑容。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KUFUFUFU。”
他感觉到生命的跳动逐渐变弱,然后归于平静。
过分短暂、脆弱、纤细的生命。
Like a small pretty goldfish.
就像一条小小的美丽的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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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着手写到完篇花了我几个月时间,一边写一边唾弃自己文笔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