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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壹
【叁拾壹】
黑瞎子觉得最近这日子平淡地有点不正常。
他在郊外的坟头边儿上抽着烟的时候皱着眉这样想着，不远处是在人家祖坟头儿边儿上不远处挖着盗洞的汉子，就他一个人悠闲地在这里抽着烟。
他抬头看看脑袋顶上的月亮的时候觉得这晚上的天儿不大好，就像他最近的心情一样，不怎么顺畅。
想着有点烦，他一手折了还剩半截的烟，随手就扔地上踩熄了。他手收进兜儿里闲散地晃悠到那边挖着盗洞的人边儿上。
“还没好呢？”
本来在专心挖着盗洞的汉子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抖，哆哆嗦嗦地扭头回来看见的就是两片亮闪闪的墨镜片闪过一道光，大半夜的还以为闹鬼了。
“黑……黑爷？”
黑瞎子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抖了抖嘴皮子，那边的汉子一缩头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位请来的最大的爷心情不好。本着道上名人都他妈煞神的公理，他识相地加快了手里的工作同时不再看那位大半夜煞气十足的黑瞎子先生。
最近的日子闲得嘴里都淡出鸟来了，黑瞎子实在是闲得没事儿。道上的消息传得快，新月饭店那一下子算是震了震白家那俩，可是人家也不是在这道儿上白混了几十年的人。这下好，不出一星期所有人都知道他黑瞎子是帮着解家做事的了。
于是以前纷纷涌来的大单子全都不见了，黑瞎子摸着下巴想是不是太高调了所以他们都觉得他不再是个体户了？
扯淡啊谁见过他黑瞎子名号前头是带过所有格的代词的么！一个二个都没眼色啊！
可是就算那么抱怨了，该没来的单子还是没来。隔了一个月才出了这么一个小单子想请他下地，而且还是之前跟着解家干过的。
……好吧就这么先干着吧。
黑瞎子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跟来的，钱少收点也没事儿，他还有大笔的钱没用呢。他又不去混酒吧，他的爱好只有抽烟和打靶而已。
除此之外，他也觉得花儿爷对他的态度有点不咸不淡的，虽然住一起……但是他真心没见这位爷回来住过几天啊，都他一个人在那儿混饭无聊没事儿干地在那窗台上坐着。
要知道一个没身份证的人是干不了什么正经事儿的。
于是住了一个星期黑瞎子就还是回了自己的地界儿，他对于不确定的事儿向来是留点心眼的。黑瞎子就只是给解语花发了个信息就出了那间房子，他想面儿上那位爷不想露出什么迹象也是可以理解的。暧昧不清的，挺像他认识的解语花。
所以他也不那么在意，只是很久以后他再想这事儿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还真是没想多。一个人蹲在土坑边儿上的时候他就一点点地想以前的那点子事儿，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其实视线的尽头就是那块藏着墓的庄稼地，大秋天的看着作物成熟挺养眼的，只不过就是看不大清而已。
但没有人是能认得清眼前所有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黑瞎子即便自诩精明凡事留个心眼也不过是比别人更早地发现了那点征兆，然后做了点他觉得合适的决断罢了。
没人是时刻理智看清现实的。
最终掩住双眼的，都是自己的心。
解语花不好说自己答应黑瞎子的动机是什么，他说不如花儿爷陪我谈一回恋爱，他应了。
看起来好像挺顺理成章的，他们都欣赏对方，看得过眼，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他们算是共患难过，他们互相救过彼此的命，他们从凶险的墓里死里逃生，他们甚至算得上配合默契，把白家老头唬得一愣一愣的。可他觉得不那么放心，习惯性的戒心让他始终留了个心眼。
所以他虽然那么说了，还是那副样子。被解家的琐事忙得昏天黑地，偶尔回那个最少住过的房子住一住。在收到黑瞎子信息的时候解语花在车上等着去解决桩生意。他不过是瞟了眼就关了短信的界面。
他想他们果然是一类人，差不多的心性。
想着想着，解语花把目光挪向了手里的手机。
智能手机开着电邮，信件的发件人和他手机通讯录里存的称呼一模一样，邮件只有一个标题和一个附件。解语花下载附件之后就删掉了收件箱里唯一的文件，信箱再次变得空空如也。
他没有急着看那附件的内容，银灰色的跑车停在街边一个不知名的巷口，他拿着手机抵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大概几分钟，他把手机扔在副驾上，右手拉档，左手握着方向盘，狠狠地加了一脚油，一阵尘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北京街头。
那个斗其实没什么稀奇的。
黑瞎子坐在街边长椅上抽烟。昨天搞定的那个斗不大，也没埋几个人。粽子不多，随便抬抬手就能解决的货色，他觉得没什么挑战性，兴趣缺缺地跟着走完了全程。连捞出来的明器也没看一眼就甩着手走了，在土包外面处理着盗洞的汉子抽闲抬头看了一眼最大的煞神，对方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就走了。
汉子揉了揉脸，继续往洞口填土。
跟老板说的不一样啊……汉子望着黑漆漆的盗洞嚼着嘴里用来提神的烟丝，明明就是一身煞气么，哪里好相处好说话了？
黑瞎子自然是听不见汉子的抱怨。他压根就没在那个有斗的小地方多待直接就回了北京。
他之前就在想了，这一个月太平淡了。跟一个月前在斗里的那24个小时相比简直就闲到可以养老了。解家本来应该有的纷争似乎停了，像是一个月前墓里那个瘦高个说的全是扯淡，像是一个多月前解家长沙堂口单干没发生过。
两边都太平静了，一点也不正常。
手上闲的没事的时候，黑瞎子的脑子就会不由自主地动起来，想些事情。通常他都是在想自己的事，想自己之前做的单子怎么样，哪些筷子其实很黑又坑爹，他该有个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回去又不失分寸等等。他觉得想这些也还是挺有意思的，不过他之前都是在想自己的事。这次，却换成了解家的事。
是真的把自己当成解家人了么管这么多？
黑瞎子在心里笑了笑，脑子继续转，又觉得理所当然。他是被雇来护着他家花儿爷和花儿爷要护着的解家吧，想想似乎也理所应当？
他大喇喇地靠在木质的靠背长椅上，一只手扯下另一只手的黑色指套，手套上虎口的位置磨损地相当厉害了。手套他带了很久，现在脱下他略微还有点不习惯。长期户外的活计让他指节分明的手指被划成了明显的两个颜色。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换这双手套，套回手上，他低着头推推墨镜拨弄着手套。面对面的大马路上有一辆飞驰的银灰色跑车从左往右掠过去，他没有丝毫注意。
拍拍后背可能沾上的灰尘，他站起来向左边走去，逆着人群和近处车道的方向一个人走着。
快到霍家门口的时候解语花接到了黑瞎子的电话。
解语花愣了愣，仍是按下了接听键。
其实他觉得这有点反常，黑瞎子很少打电话给他，可以说是几乎不打。所以他也从没记过这人的号码，原因无他，出现的频率太低而已。要不是他其实还存了个名片号码，他估计就直接掐掉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号码了。
“有事？”
开口他就是这么两个字。虽说他总会时不时别扭地记起来他们俩现在属于一种“两情相悦”的情侣关系，但是他觉得一开口就是些问候的话语不适合他们俩。
脑子里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句子，于是就成了这么干巴巴的两个字。
“啊，没事。”
那边的男声也是一顿，估计也是觉得他这个开始语不好接吧。解语花翻白眼心说这个回答的方法不是会冷场地更厉害么，但要是他估计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
“……”
“……”
理所当然的冷场，谁也都不是没事爱打个电话聊个家常的女人，没那么多废话要说。于是气氛就这么自然地略僵了。
“好吧我只是问问。”
沉默了一会儿，黑瞎子那边终于是开了口。语气像是有点无奈，解语花抿抿嘴等着对方的下文。
“你应该还是会在解家大宅住吧？”
“……对啊。”
“需要夜半保镖么？”
“……不用。”
“哈哈，”正当解语花心说这人抽什么风呢时，那边就噗地笑了出来，笑声听起来还略蠢？他心里默默爆了一句粗口就催促黑瞎子有事快说。
“噗，也没什么。”
黑瞎子挠挠头觉得这充满了笨蛋情侣感觉的对话实在是太崩坏了。作为一个没怎么谈过恋爱的男人他表示真心不适应啊……不过该说的大概还是要说。
好歹也是说好的恋爱么。
“……记得早点睡觉。整天黑眼圈太难看了，熬夜也对皮肤不好。”
说完就挂了电话。
解语花第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有点懵。但是第二下反应过来的时候觉得嘴角都抽得无法抑制了。
这是那个黑瞎子么！没事儿跑来睡前嘱咐？离睡觉时间起码还有六个小时好么！
但是解语花吐槽的同时没看见后座镜里的自己一直没忍住笑意。他自己觉得在抽搐的嘴角其实变成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哪怕他脑子里仍旧存着几分疑虑与防备，但这下意识的表情显得比平时都要温暖几分。
很久没人跟他这么嘱咐过了吧，在二爷爷去世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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