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凡人

　　1
　　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七号下午，从青岛飞来的航班晚点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到达南京禄口国际机场。
　　“等一下……等一下……师傅等等我……！！”
　　机场大巴的司机听到呼喊声猛地踩下刹车，整车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在这么大的惯性下，苏晋放在座位旁的手提袋甚至从后排的过道飞出，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一头栽在了司机身边的地上。他赶紧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放在座位上，手忙脚乱地去捡袋子，袋子里面装着的可是他去青岛出差专门给老妈买的礼物。
　　等了一会儿，引起刹车事件的罪魁祸首才终于追上了车，苏晋不满地看她，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白净清秀的脸，马尾利落地扎在脑后，黑色的棉质T恤、蓝色的牛仔短裤，脚上穿的是匡威最经典的低帮帆布鞋。
　　“谢谢师傅啦！”女孩跑的有些喘，从禄口机场开往江城的车子一天才三班，要是错过了这趟她恐怕得在南京过夜了。
　　苏晋皱眉，现在的女孩怎么都冒冒失失的，她像是有预谋地，并不很满的车厢非要在苏晋身边坐下来。
　　“喂，总监，我已经在车上了，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后到公司。”苏晋在车上接了个电话，女孩一直悄悄看他。
　　“你好，请问你是江城人吗？”顿了一会儿，女孩还是小心地开了口。
　　苏晋点头，“是的。”
　　“那太好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女孩的眼睛都在笑，递上一张纸给苏晋，“那你知道这个公司吗？”
　　苏晋从手上的杂志中抬头，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地址，不置可否，“知道。”
　　白纸黑字写的分明是他所在的公司么。
　　“那这个公司现在在江城怎么样？是不是蛮厉害的？”
　　“……嗯，”这个，他应该不算自夸自卖吧？“在全国应该都算是很有名气吧。”
　　“噢，”女孩点点头，“这倒也是，你好，我叫吴娅，口天吴，女字旁的娅。”
　　“苏晋，晋升的晋。”这算是回礼了。
　　其实来之前吴娅也是做了一些工作的，江尚广告公司做的很大，总部在江城，青岛和上海都有分公司，在业内向来以傲气闻名，尤其是公司的掌门人，总公司的执行总监温辞，他眼光敏锐做事果断专行，是各大猎头公司想要挖掘的对象。
　　“你到江尚工作？”
　　“不是的，我只是去他们总部参加培训的。”其实她也是替别人培训的。
　　“嗯。”苏晋不是多嘴的人，也不喜欢打听别人太多的事情，所以只是点点头，继续翻看手里的杂志了。
　　倒是吴娅看着窗外心情很复杂，她刚毕业不久，好不容易才进到青岛最大的杂志社做编辑，现在还在实习期，杂志社派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替她的上司沈静安去江城参加培训。
　　这个培训的主办方正是赫赫有名的江尚广告公司。
　　其实吴娅从小是也在江城长大的，高中时期才和妈妈搬去了青岛，从那时候起也再没有回来过。但让她心情复杂的是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江尚的总监温辞是她的高中时期的学长，她曾经暗恋过人家还在学校闹得人尽皆知。
　　最最关键的是，她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准备好了重新面对他。
　　汽车开了一个小时到了江城，就算是太阳落了山，这个江南小城给人的感觉还是像个酷热的火炉，打车的人太多，吴娅根本拦不到车子，拉着行李箱在路边干着急。
　　“上车吧，我送你。”苏晋摇下车窗，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弄了辆车来开，有凉爽空调的汽车对于此时的吴娅来说是再需要不过的了！
　　“谢谢你。”吴娅也顾不得合不合适了，上车再说。“我去江尚广告公司，地址是……地址……”
　　吴娅翻包包找记着地址的笔记本。
　　苏晋笑了笑，“不用找了，我知道在哪，把安全带系好。”
　　嗯？江尚广告公司果然不一样，是个江城人都知道在哪。

　　2
　　“下车吧，在那边报道。”苏晋指指前面的公司大楼。
　　“谢谢你啦。”
　　“不用谢。”
　　吴娅扣动车门上的扳手，正准备推开门，一个颀长的身影走到了苏晋的车前面挡住了吴娅面前的光线。
　　搭在车门上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推开车门了，挺拔的身形，锐利的眸子，他比以前更加成熟了。
　　吴娅就用这么一个奇怪的姿势在车里偷偷地打量车外的人。苏晋已经推开车门下车了，两个男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温辞也没有跟车里的人打招呼，迈着大步进了公司大楼。
　　“吴娅是吧？”苏晋坐回车里，“我还有点事情，就送你到这里了，你自己进去吧。”
　　负责接待工作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看到吴娅走过来，明显松了口气。“您好，请问您是沈静安小姐吗？”
　　忽然听到上司的名字吴娅先是愣了愣，随即点头，“对，对的，我是沈静安。”
　　“请在这里签个字报道，一会儿我带您去公司旁边的酒店先住下来，具体的培训安排我们的学员手册里都有，明天早上九点在公司六楼的培训室集合。培训一共有四天，期间的全部吃住费用都是由我们公司出的。”
　　“好的，谢谢。”
　　公司安排的酒店就在江尚后面的街上，四星级的酒店条件特别好，很大的单间，落地窗前正对的就是长江，风景很美。
　　“小姐，你们公司培训都安排这么好的地方么？”
　　“当然不是，沈小姐，您的房间是市我们温总监特地安排的，别人住的都是商务标准间。”
　　吴娅震惊了，“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沈小姐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您问我们温总监吧，对了，这是我们总监让我交给您的。”女孩临走前交给吴娅一个信封，信封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沈静安收四个字，“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事可以打学员手册上面负责人的电话。”
　　送走礼貌客气的接待人员，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吴娅一个人，她拿着信封在房间里来回徘徊，很是纠结。
　　这是江尚的总监给沈静安的？江尚的总监不是温辞么？不就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吗？
　　他居然认识沈静安？
　　吴娅打电话给沈静安的时候那边已经关机了，就是因为和未婚夫出去旅行了她才让吴娅替她来参加这个培训，旅行的时候应该是不希望被打扰的。

　　3
　　“大家好，我是苏晋，这次培训江尚方面的负责人，大家有事情可以跟我联系，希望这些天大家相处愉快，下面就请老师给各位上课。”
　　跟昨天不一样，苏晋换了件正式的白衬衫，脖子里还挂着江尚广告公司的工作证件，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腔调都是有别于昨天的一本正经。
　　“原来你在这里上班啊？难怪昨天愿意送我来这边。”课间休息的时候吴娅在茶水间刚好遇到了苏晋，两人站在窗边聊了起来。
　　“对啊。”苏晋押了口咖啡，似笑非笑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沈小姐很厉害，这么年轻就做到杂志社的主任了。”
　　“我不是啦，你知道名字都对不上的，”吴娅读出了苏晋话里的意思，也笑了，“我是替我们主任来培训的只是一名小小的编辑而已。”
　　“胆子很大。”苏晋说，“你收到我们温总监给你的信了吧？不对，应该说是给你们沈主任的信封，嗯？”
　　“你怎么会知道信封的事情？”
　　苏晋笑了笑，答非所问，“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吴娅只得往教室去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苏晋招招手，“有时间请你吃顿饭吧，就当好好谢谢您昨天帮我啦！”
　　“好。”
　　下午培训结束的时候，江城刚好在下暴雨，窗外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很多人被困在江尚公司大楼的大门口，来来往往的出租车都是满的，没有伞的都在观望。
　　吴娅抱着培训发的资料无奈地看着仍旧在往下浇灌的大雨，她的裙子经不起雨淋，除非她想表演裸体艺术。
　　“沈小姐，我们总监请你去停车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工作人员从背后轻轻拍了拍吴娅。
　　“啊？”吴娅回头，是昨天接待她的女孩，吴娅囧，总监要找沈静安了，她这个伪主任应该怎么办才好？“那个……我有点急事，可以不去吗？”
　　“沈小姐，请不要让我为难……我们温总监我得罪不起的。”
　　“……那好吧。”
　　“这边请，我带您直接从专用电梯下去。”
　　“谢谢你……”
　　江尚公司楼底下的停车场很大，吴娅找了很久才找到温辞的车，他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了，吴娅昨天没敢多看，今天才仔细看清了他的脸，还是记忆里英俊的五官，跟高中时期相比成熟了不少，轮廓更加有型了。他右手放在额前，好像正在想事情。
　　吴娅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温辞应声抬头，疑惑的神情转瞬即逝，蹙眉道：“你是？”
　　“温总监，是您让我来找你的。”
　　“我找的是沈静安。”温辞移开视线，满脸的漠然，吴娅有点小小的失落，他很明显是很瞧不起她的表现嘛！
　　“沈主任有事情不能来参加培训，让我来替她来的，我是专门来转告温总监一声的。”省的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信封之类的出现在她手上，沈静安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他这样让她这个做下属的很难办的！
　　“我知道了，还有事吗？”温辞扬眉看她。
　　吴娅摇头，“没了。”
　　温辞指了指车门，“那麻烦小姐帮我把车门关上。”
　　吴娅心里很火大，堂堂一个大公司的执行总监这么大的雨也不说顺便做做好事送送她，但也没有办法发作，只得愤愤地关上车门，温辞则是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
　　慢慢地往出口走，吴娅真的没有想到再一次面对温辞会是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完全不认识她了。
　　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很多很多年前，高一新生入学的那天，吴娅当时的家就在学校附近，她背着书包往学校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面前，温辞也就这么不经意地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他拎着包下车，很高的个子，穿了件黑色的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一起下车的还有他的好兄弟朱瀚齐。他们两个是被学校老师叫去帮忙迎接新生的。
　　吴娅跟着他们两个走，进校门之前温辞回头看了一次自己的鞋跟，跟朱瀚齐说话的时候微微侧头抿了一下唇，这些她都记得。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吴娅的手机在空旷的停车场响起来把正在回忆过去的女孩吓了一大跳。
　　“喂，你好。”是个陌生的号码。
　　“吴娅，我苏晋。”
　　“噢，是苏经理啊，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在哪呢？”
　　“我现在在从江尚停车场往外走呢……”
　　“哦，那你在原地不要动，我现在就过去。”
　　吴娅囧了一下，江尚公司的人都是这么神速的，走了一个总监这又来了个部门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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