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谋

　　半月之后，皇帝生辰，普天同庆。
　　齐瑞看也不看面前一大群挂着笑脸互相寒暄的大臣，拼命地往嘴里塞案子上的糕点。
　　“少吃点，晚宴还没有开始。”封时寒看着他差不多干掉了半盘子糕饼，提醒道。
　　“好不容易进趟皇宫，我怎么可能亏待自己的肚子。”齐瑞咽下口里的酥，舔舔嘴角的残渣，幸福地赞叹道，“果然这种盛宴上的东西和平时吃的就是不一样，好好吃啊！”说完又把爪子伸向盘子，可一只手伸过来，把他面前的盘子端走。
　　“等会儿真正的大餐到了再吃。”封时寒把盘子放到齐瑞够不着的地方，道。
　　齐瑞撇撇嘴，摸摸肚子。嗯，空出的空间是有点少了。
　　“义父和赵叔呢？”跟着齐青和赵戟进宫后，他们就被安排到这里，而齐青和赵戟却不见了踪影。
　　“齐叔和师父身为丞相和大将军，肯定坐在上席，怎么可能和我们一样窝在角落里。”
　　“这样啊……”他眼睛一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齐瑞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封时寒一把拉住他：“想干嘛？”
　　“出去消消食啦。”齐瑞扯扯手，想挣开封时寒的手。
　　封时寒反握住他的手，凉凉道：“这里可是皇宫，不是丞相府，你别瞎跑。”
　　“没事啦。”齐瑞眼睛一转，手臂用力，把封时寒拉起来，“要不你陪着我总行了吧。”
　　封时寒被齐瑞带着点期待的眼神看得心一软，一时有点动摇。
　　齐瑞一看有戏，笑道：“好了，趁着晚宴还没有开始，陪我去逛逛御花园。”他摇摇两人交握的手，歪歪头，一双染满笑意的眼睛眼巴巴地瞅着眼前的男人。
　　封时寒仍在犹豫。
　　齐瑞张望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往前凑了凑。两唇相碰，封时寒的嘴上沾上白白的糖粉。
　　封时寒沦陷。
　　齐瑞愉快地拉着封时寒溜出门，直奔御花园。
　　“诶，全是树，我还以为有花看。”齐瑞失望道。
　　封时寒嗤笑道：“就算有花到了晚上也看不到，你想多了。”
　　“那可不一定。”齐瑞反驳道，“大多数花白天开，但仍有一些会在晚上盛开。”
　　封时寒道：“就算这世上有那种花也不代表御花园有。”
　　“有的。”齐瑞突然停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封时寒：“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七岁的时候在皇宫里玩捉迷藏？”
　　“有吗？”封时寒想了想，那时候齐青和赵戟还常带他们进宫，大人谈公事，两个小孩就在皇宫里玩，“好像有点印象。”
　　“那次我看见了。”
　　“什么？”
　　齐瑞摸摸身边的书，微微一笑，道：“夜里开的花，满树都是，漂亮极了！”
　　“真的？”
　　“你不信我？”齐瑞斜了他一眼。
　　“信！”封时寒立刻表态。
　　“敷衍！”齐瑞哼了一声，拉着封时寒往前走，“不信我带你去看！”
　　齐瑞按着记忆里的路慢慢摸索，可直到走到御花园的尽头，也没有看到一朵花。
　　封时寒看齐瑞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找不到就算了，我们回去吧，晚宴要开始了。”
　　“不要！”齐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记得应该就在这附近的。”
　　封时寒无法，只能跟在他后面。
　　齐瑞出了御花园，一路走下去，竟越来越偏僻，脚下已不是砖石铺就的路，而是几乎及腰的草地。
　　“你一定是记错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封时寒的后半句话留在了肚子里。
　　齐瑞脚步一顿，眼睛猛地睁大。
　　眼前，是两扇巨大的铁门，锈迹斑斑，半开半合。门后，红花如火，从门一直延伸到里面的宫殿前。
　　“好漂亮！”齐瑞被瞬间夺了呼吸，他推开半开的铁门，登时，满园的花树都暴露在眼球中。月色下，红艳的色彩铺满整个废园，张狂地在风中摇曳，映红了整个夜空。
　　齐瑞走到一棵树前，摘下一朵花。花分九瓣，层层叠叠，带着蛊惑般淡淡的香气，浮于齐瑞鼻尖。
　　“这是什么花？”封时寒走到他身边，也摘下一朵。
　　“不知道。”齐瑞的眼中满是这夺目的颜色。
　　“是你见过的那种？”
　　“是吧……”齐瑞答得模模糊糊的，他仍陷于这夜幕下的奇景所带来的震撼中。
　　封时寒已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过来，他看看眼前的宫殿，皱眉道：“这里怎么会有宫殿？”
　　“是啊，而且看起来挺荒凉的。”齐瑞穿过花树，来到宫殿前。
　　朱红的宫门色彩斑驳，房檐上的壁画也掉了漆，屋顶的琉璃瓦缺了不少，而地上则有不少瓦片的碎片。
　　齐瑞伸出手，按在宫门上。
　　封时寒握住他的手腕。
　　“就看看，看看就走。”齐瑞眨巴眨巴眼，哀求道。
　　封时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松开手。
　　齐瑞眼睛一弯，推开门。
　　吱呀。
　　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紧接着就是大量的灰尘。借着月光，齐瑞看到空气中全是漂浮的微尘。宫殿里，地面积着极厚的灰，所有的东西都像被蒙了一层纱，头上的房梁上更是布满了蜘蛛网。
　　“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住过了。”齐瑞踏进去，看着他留下的脚印，道，“看着灰尘的厚度，至少有一二十年没人来打扫过了。”
　　“皇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封时寒挥挥手，驱散面前的粉尘。
　　齐瑞若有所思道：“看位置这座宫殿好像有点偏儿。”难不成是被刻意隔离起来的？
　　他又看了看殿里的设施，也和一般的宫殿不同，左边是书桌和书柜，而右边则是寝房，被简单地用屏风隔开，就像一个普通的房间，完全和奢华的外表不相匹配。
　　齐瑞走到充当书房的地方，桌上的砚台积了灰，笔架上的毛笔都分了叉，就像一团杂草被困在一根木棍上。书柜上的书倒是不少，可惜因为经过太久的时间，也没有受过很好的保养，所以有的书的线都已经腐烂了，原本的册子成了零零碎碎的纸张。
　　齐瑞抽出其中的一张。纸张泛黄，还有几个霉点，墨迹黯淡，但上面的字却是极好的。清隽中不失刚硬，柔和的骨架却在收尾处显出凌厉的笔锋。齐瑞又小心翼翼地翻开几本书，上面的字迹都和手上的这张一样。
　　“这应该是这宫殿主人抄的吧。”封时寒看看书的封面，“《往生咒》，《往生咒》……《往生咒》？！怎么全是一样的东西？”他又抽出其他的书本，也全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我哪知道。”齐瑞把纸全塞到封时寒手里，“说不定那人特喜欢这个，所以抄了一遍又一遍。”
　　他又走到另一边，那里只有一张雕花床，床边堆放着两三个木箱。
　　“奇怪。”齐瑞看着它们，喃喃道。
　　“怎么了？”封时寒问。
　　“这里也太简陋了一点吧。”齐瑞看着空荡荡的宫殿，“除了基本的用品其他什么都没有，就算是普通人家，都会摆上一个或两个装饰的东西什么的，可这里看起来光秃秃的，就好像这屋里的主人除了睡觉，吃饭，就是抄书……”
　　封时寒接道：“如果是正常人，过这样的日子久了也一定会疯的。”
　　齐瑞抿抿嘴，思索着。
　　到底是谁曾经住在这里？那个人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他慢慢踱到那张雕花床边，视线停留在那几个木箱上。木箱的用料不错，过了这么久还没有腐烂的迹象。齐瑞拉拉木箱上的锁，惊奇的发现这锁只是表面上扣着在，实际上只需轻轻一旋就能打开。
　　齐瑞掀开木箱的盖子，立刻一股混着霉气的古怪的香味扑鼻而来，呛得齐瑞恨不得把鼻子割了。他憋着气探着身子往箱里看，箱底，是几件已经烂成一片一片的衣服和几枚黑色的丸子，那奇怪的味道就是那些丸子散发出来的。
　　封时寒厌恶地看着那些丸子：“什么怪味道，我们走吧。”
　　“再等等。”齐瑞探出手，捏起箱底布料的一角，提起来。他眯起眼，看着那块布，若有所思。
　　“怎么了？”
　　“嗯……”齐瑞摸摸下巴，一本正经道，“这衣服的料子不错嘛。”
　　封时寒嘴角一抽，最后耸耸肩，道：“我最后提醒一次，再不走我们就真麻烦了。”
　　“好了好了，这就走。”齐瑞手一松，布条落下，碰到了旁边的香丸，香丸向旁边滚去，撞到箱壁上，发出轻轻嘭的一声。齐瑞瞟了那香丸一眼，然后关上箱子，和封时寒一起出了园子。

　　园里再一次恢复寂静，只余一树花海。忽然，一阵风刮过，数千片花瓣像着了魔般同时离开树枝。万千血色花雨飘零，尽透一种妖异，诡谲之气。而在花雨中，一个极淡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
　　那人伸出手，接住空中飞舞的红花，一头灰发在空中狂舞，他也不在乎，只是凝视着手中的花朵，目光温柔。可突然，他轻轻地抖了一下，眼里的柔和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和杀意。
　　那人手掌一翻，那朵红花自掌中飘飘扬扬落下，最后落在地上。他人以及其鄙夷的目光看了那红花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然后一脚踏在红花上，扬头走进那座宫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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