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谋

　　齐瑞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小二打了一桶热水，美美地洗了个澡。等他神清气爽地走出隔间时，桌上已经摆满了菜。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齐瑞早已经饥肠辘辘，立刻冲到饭桌旁坐下。
　　“头发没擦干，小心染风寒。”封时寒关上窗户，又拿起一条干毛巾盖在齐瑞头上，一缕一缕吸干上面的水。
　　“喝完热汤就行了。”齐瑞给自己盛了一碗，又给柳镜盛了一碗，然后美美地喝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真爽！小镜子也喝一口。”
　　封时寒放下手中的毛巾，在桌旁坐下：“我的呢？”
　　“什么？”齐瑞正吃得正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封时寒瞪着自己的空碗：“汤。”
　　“这个呀，”齐瑞勾起唇角，拿起自己还剩一半汤的碗，递到封时寒嘴边，手微微上抬，封时寒一口将剩下的汤喝了个干净。
　　“味道还不错。”
　　“也就那样，没有家里的好喝。”齐瑞收回碗。
　　“怎么，想家了？”封时寒夹了一筷子肉丝放到齐瑞碗里。
　　“还好，只是有点想喝义父煮的汤了。”齐瑞咬咬筷子，道：“小时候每到除夕夜义父都会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菜给我们吃……”
　　想到以前的事，封时寒也笑了起来：“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包揽了桌上的大部分菜，就给师父留了点渣，把师父气得脸都青了。”
　　“对！赵叔盼义父做菜盼了好久，结果全被我们吃了，他又不敢骂我们，只能一个人生闷气。”齐瑞歪着头看向封时寒，“那时候真好，无忧无虑的。义父和赵叔都没有现在这么忙，还能抽空陪我们玩，哪像现在……”
　　“不过，”他转过头，夹起碗里的肉放进嘴里，“至少还有个人陪着。”
　　齐瑞嘴里还塞着肉，说出的话也模模糊糊的。他用余光偷偷扫了封时寒一眼，又极快地把目光收回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桌上的菜上。
　　吃得正欢的时候，房门突然啪地被打开。
　　“齐……少……”程密耷拉着脸进门，刚好看见齐瑞把一块排骨放进嘴里，脸色瞬间的煞白，用手捂住嘴冲了出去。
　　“他怎么了？”齐瑞疑惑地看向跟着他走进来的王献。
　　“不知道，”王献看了看排骨，又道，“也许是因为看了一下午的尸体。”
　　“……”齐瑞把排骨丢进封时寒碗里。
　　“你们既然回来了，应该有结果了吧。”
　　王献走到桌旁，拿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都在这里。”
　　齐瑞打开布包，里面有一堆红色的颗粒，他数了数，正好十七粒。
　　“在哪找到的？”
　　“和柳老太爷一样。”
　　“全在脑子里？”
　　王献点头，算是肯定。
　　“这样啊……”齐瑞又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在桌子上空转了一圈，最后将筷子伸进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再咬就断了。”封时寒把筷子抽出来放在桌上，对王献道，“今天辛苦你们了，回去休息吧。”
　　“诶，说完了？”程密走进房，有些遗憾道，“这么快，我都没有汇报情况。”
　　齐瑞看他还没有回转的脸色，戏谑道：“你的状况已经很好地把情况汇报了。”
　　“呵呵。”程密尴尬地笑了几声，一想到下午看的各种血腥，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
　　“齐少你觉得这案子有突破口吗？”
　　“你觉得呢？”齐瑞反问道。
　　程密一听齐瑞问他的意见，连忙道：“我觉得这案子着实古怪，说不定……”他突然压低声音，“真是那些东西干的。”
　　“那些东西？”齐瑞挑起眼角，笑道，“你是指鬼？还是妖怪？”
　　程密脸色一白：“齐少你别说出来啊！”
　　齐瑞继续道：“不过你还别说，这案子确实闻所未闻，也许，真是……”
　　“你这一说还真是，”封时寒配合地接道，“说不准那些柳家人会托梦给你陈捕头，让你给他们伸冤。”
　　“不会吧！”程密吓得一颤，不自觉地向王献靠了靠。
　　看把他吓住，齐瑞噗的笑了起来。
　　知道自己又被耍了，程密委屈道：“齐少你明知道我怕这些东西的。”
　　“真这么怕？”齐瑞稍稍收敛了些，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程密狠狠地点点头：“真这么怕！”
　　“放心，”齐瑞慢条斯理地将布重新包好，然后放进怀里，安慰道，“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不过是一群喜欢装神弄鬼的人罢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完。
　　“啊！对了。”程密忽然叫道，“梁师爷问齐少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问我，为什么要问我。”齐瑞诧异道。
　　“啊？”程密有些傻眼。
　　齐瑞理所当然道：“侦破案件抓住真凶是你们衙门的事，我一个外人能有什么看法。”
　　“可是……”之前不是一直在查吗？程密一时被齐瑞的态度弄得迷迷糊糊的。
　　“你才是顺天府的总捕头吧。”齐瑞向程密眨眨眼，“要好好加油，争取早日破案哦。”
　　“哈？”
　　“还不明白？”齐瑞顿了顿，道，“就是说，我突然不想管这案子了。”
　　“什么？！”程密惊呼。
　　“没办法啊，”齐瑞耸耸肩，“完全没线索，这样子下去只会思路阻塞，一点不好玩，所以我决定放弃了。”
　　“不是吧”程密完全无语，“那齐少你准备回去吗？”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齐瑞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程密一眼，又兴奋地道，“好不容易出趟京城，再怎么也要把曲淮逛个遍再回去。”
　　“封少……”程密看向封时寒。
　　封时寒也有点惊讶：“你真不管这案子了？”
　　“怎么，不行？”
　　“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放着这案子不管。”封时寒脸上写满不相信，“更何况还是柳镜的家人。”
　　“其实我也想多留几天，”齐瑞叹了口气，“可是时间不多了，再过几天义父就要回家了，算上回去的时间，我只能在这里再呆一天。来之前就想好要在曲淮玩一玩的，现在只剩一天的时间，只能放弃案子了。”
　　看着他一脸痛惜的样子，封时寒幸灾乐祸道：“早和齐叔说一声不就好了，偏要趁着齐叔不在家的时候出来，还要在他回来之前赶回去。”
　　“如果知道我偷偷查顺天府的案子，他一定会骂死我的。”话一出口，齐瑞心里传来一阵古怪的感觉。齐瑞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按下这股怪异感。
　　“决定了！”齐瑞一拍桌，“明天出去玩，后天回家。”
　　“所以…….”齐瑞拍拍程密的肩，笑眯眯道，“我在京城等你的好消息，要好好加油，别输给那个梁师爷哦。”
　　一股寒意爬上脊梁，程密立刻昂首挺胸道：“齐少放心，我一定拼尽全力破案，不会丢京城捕快的脸的。”
　　“不错，”齐瑞满意地看着程密信心满满的样子，道：“也别太尽力，本来就不太聪明，别为个案子把不多的脑汁用光了，有什么事可以找王献哦。”
　　“……齐少……”程密的脸瞬间垮掉。
　　“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齐瑞又使劲拍了几下，看着程密尴尬得厉害，才笑道：“好了好了，今天就这样，散了吧。”
　　程密和王献告辞后，封时寒喊小二上来把桌子收拾干净。
　　“你要出去？”给柳镜盖上被子，齐瑞看向站在门口的封时寒。
　　“不是。”封时寒收回准备推门的手，坐到齐瑞旁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柳镜，问道：“他睡了？”
　　“嗯。”齐瑞点点头，“小孩子嘛，总是贪睡一些。”
　　“是啊，他还是个小孩子。”封时寒摸摸柳镜的额头，“普通人家三岁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而他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可怜他？”齐瑞抬起头，看向封时寒。
　　“你呢，觉得他可怜？”封时寒反问道。
　　齐瑞笑起来：“我们三岁的时候也过得不怎么样。”
　　封时寒接道：“为了一块睡觉的地方打架，拣馒头店里馊了的馒头吃，偷路上行人的钱袋。”
　　“唔，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齐瑞眯起眼，笑道，“有谁能想到，堂堂丞相的养子和将军的徒弟在被收养前是两个连家都没有的流浪儿。”
　　“喂，封时寒，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三岁的时候吧。”
　　“嗯，那时候我在巷子里翻垃圾，结果垃圾没翻到，却把你翻了出来。”
　　齐瑞挑挑眉：“亏你还记得。”
　　封时寒也笑道：“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发着高烧，我在药店门口跪了一夜才求得一包药。”
　　“这么说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何止是救命恩人，打架我帮你挡拳头，分馒头你大我小，冬天天冷，还是我抱着你给你取暖。”封时寒摸摸齐瑞的头，“你欠我的可多着呢。”
　　齐瑞回看过去，眼里带着一抹笑意：“要还吗？”
　　封时寒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介意欠更多。”
　　“因为债主不是你？”
　　封时寒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你明明懂我的意思。”
　　“是吗？”齐瑞低下头，断开两人的对视，“你说，如果那时候没有遇到义父，没有被他们收养，我们是不是还在四处流浪，每天只想活下去，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谈读书习武了。”
　　“所以我们很幸运，遇到了师傅他们。”
　　“是啊，挺幸运的。”齐瑞看着睡得沉沉的柳镜，“就像小镜子遇到我们一样，呵，挺幸运地。”
　　封时寒有些古怪地看着齐瑞：“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怀恋以前流浪的日子。”
　　听他说完，封时寒有些好笑道：“那有什么怀恋的？哪有人嫌日子过得太好的。”
　　齐瑞抬起头，笑道：“说不定还真是这样，那时候相依为命的感觉挺不错的。”
　　“当然，现在也不错。“齐瑞补充道，“各有各的滋味啊。”
　　封时寒嘴角抽搐。
　　齐瑞愉快地伸伸手脚：“有些话说出来果然舒服多了。”他脱下鞋子爬上床，回过头对着封时寒眨眨眼：“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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