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谋

　　曲淮县，柳宅。
　　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暗示着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残忍的屠杀。一夜之间，一十七条人命从世上消失。
　　昨日欢声笑语，今日只余北风呜咽。
　　一人走在庭院的长廊上，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伴随着风声显得更加诡谲。如鬼魅般的身影在这个满是血腥的宅子里慢慢移动。细看，那人竟有着一头灰发，半黑半百的发丝交错纵横。
　　长廊到了尽头，那人停下脚步，面孔影藏在月影里，看不清样貌。
　　“做错了事，终究是要受到处罚的。”
　　接着，是一声极轻的叹息：“可惜了。”

　　“荒谬！真是太荒谬了！”齐瑞气愤至极。
　　封时寒淡定的喝了口茶：“一个时辰了，你不渴？”
　　齐瑞指着封时寒，寒心道：“我家宝宝这样被别人诬陷，你还能这么冷静，妄我还以为你是个至情至义的人。”
　　封时寒表示自己很无辜：“嘴长在老百姓身上，你能怎么办？还有这小孩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齐瑞哼了一声，道：“既然被我捡到了，还想从我手里夺走，没门！反正他全家都死光了，以后他就是我家的了。”
　　“那也要人孩子同意。”封时寒喃喃道，看齐瑞脸色将变，连忙把目光转向面无表情坐着的小孩，“不过还真是厉害啊。”
　　“什么？”
　　封时寒道：“母亲棺中生子，出生一月克死自己的爹，照顾他的佣人来一个伤一个，从出生起家道中落，就这样还能活到这么大，不愧是……”
　　“胡说些什么！”齐瑞一脚踹上封时寒，“人各有命，别把什么事都推到孩子身上。”
　　知道他真的动怒，封时寒赶紧结束掉这个话题，道：“不过我真意外，齐叔居然允许你出来。”
　　本是无意的一句话，齐瑞的眼里却闪过一丝不自然，恰好被封时寒捕捉到。
　　“等等，你该不会……没有告诉齐叔这事吧？”
　　“嗯哼。”齐瑞哼了哼，撇开头，“今天天气不错。”
　　“……我真想把你从马车上丢出去……”
　　齐瑞瞟了他一眼，挑开帘子，唤了声：“程密。”
　　“到！”一匹马哒哒哒慢下来，马上的青年笑得灿烂，“齐少有什么事？”
　　“还有多久的路？”
　　“半个时辰。”
　　“很好。”齐瑞满意的笑了，向程密挥挥手，“乖，找王献玩去吧。”
　　“啊？哦。”
　　听了这话，走在前面的冷面青年慢下步子，拉着他的马牵到前面去。齐瑞钻回车厢内，笑眯眯地对封时寒道：“米已成炊。”
　　封时寒无语，索性闭上眼睛，往后一躺，准备睡觉。
　　齐瑞又补了一句：“放心吧，我已经打听过了，义父这几天都会住在将军府，管不了我的。”
　　封时寒打了个哈欠，摆摆手：“但愿。”
　　马车颠颠簸簸了许久，原本安安静静的外面开始有了嘈杂的声音。齐瑞掀开帘子，果然看到的不再是官道，而是街道。走在前面的程密回头，正好看见齐瑞向自己勾勾手指，立即屁颠屁颠的来到齐瑞面前。
　　“进城了？”
　　“嗯。”程密点头。
　　“怎么安排？”
　　程密道：“报告齐少，梁师爷说现在天色已不早了，先让我们在衙门里安顿下来，明天再去柳家。”
　　“这样啊。”齐瑞想了想，对程密说：“交给你两个任务。第一，告诉梁师爷，今晚我们三个住客栈；第二，打听清楚那柳家人的尸体在哪。”
　　“啊？”程密挠挠头，“为什么？”
　　齐瑞眯眼：“你想知道？”
　　“……我立刻去办，保证完成任务！”
　　“乖。”齐瑞挑起一个诡异的笑，“对了，顺便加一句，今晚子时，带着梁师爷到客栈来，记得准时哦。”
　　程密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护胸：“齐…齐少，你想干…干什么？”
　　齐瑞摸其狗头，笑而不语。

　　“为什么不住在衙门里？”
　　“要了解案子，相对于官府，我更相信百姓。”齐瑞抬头看头上的牌匾，“唔，悦来客栈……就这间了，全国连锁，服务质量应该不错。”他拉拉怀里小孩头上的帽子，让小孩的脸被布料遮住大半，抬脚走进客栈里。
　　找到位子坐下，立刻有个跑堂的迎上来：“哟，三位里边请，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封时寒道：“住店，两间上房。”
　　“等等。”齐瑞制止他，“一间就够了。”
　　封时寒听了这话，神色古怪地看向齐瑞。
　　齐瑞面不改色继续道：“还有，上几道店里的招牌菜。”
　　跑堂的走了，封时寒脸上的肌肉仍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齐瑞一筷子抽在他脸上。
　　“嘶…疼…你还真下得去手！”封时寒脸上登时现出一道红印
　　齐瑞哧了声：“回过神了，好好给我听着。”
　　“听什么？”
　　“往往最重要的消息都是从饭桌上流传出来的。”

　　“哎，听说了么，这柳家案已经上报给顺天府了。”
　　“真的？！”
　　“千真万确，我偷偷告诉你，我有一个亲戚就是在衙门里当差的。”
　　“话说这柳家也真是惨的，一晚上的功夫，十七个人就这么没了。”
　　“我告诉你，还有更恐怖的呢。我那个亲戚说了，仵作说他们死的时候是在午时，那时候打更的老李刚好就在柳宅附近，可他连一声叫唤都没听到。”
　　“不是吧？难道没有人求救？”
　　“没！听我那亲戚说，那场面血腥的，真可谓血流成河，脑浆，内脏什么的流了一地，我那亲戚当场就吐了。”
　　“呕，别说了……这事还真是邪门了。”
　　“你也发现了，这种事，也只有那个妖孽能做到了。”
　　“你是说，柳家那个早死的大少爷的儿子，柳镜！”
　　“嘘，小点声。我还告诉你，我听我那亲戚说，那一十七个人里面，没有柳镜！”
　　“天！难道他真是……可他只有三岁啊。”
　　“这可说不准，这孩子从小就邪得很！哎呦，谁打我！”
　　“怎么了？”
　　“好像有人用石头砸我，好疼，哎呦，谁！”
　　“没有人啊，你怎么……”
　　“哎呦，哎呦！不……不是吧……我…我…我…哎呦！”
　　“喂，不会是那柳镜……我…我们还是走吧。”
　　“哎呦！哎呦！”
　　悦来客栈内，两个人满脸惊恐地冲了出去，惹来全客栈人莫名其妙的目光。在他们的邻桌，齐瑞淡然的夹了口菜，喂给坐在一旁的娃娃。
　　“疯子，你又调皮了。”
　　“……我只是把你心里想的付诸实践。”
　　“算你有良心，敢说我们宝宝的坏话，几颗石头真是便宜了他们。”
　　“普通老百姓而已，何必较真，安心吃饭。”说着，夹了一块肉塞进齐瑞嘴里。
　　唔……味道不错。
　　“算了，本少爷一向大度，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不过……嘻嘻，总算知道宝宝的名字了。”
　　齐瑞伸出爪子捏捏小孩的脸，真嫩，手感真好！
　　“柳镜……镜……”齐瑞一把抱起小孩，点点他的鼻子，笑道：“宝宝你有一个好名字哦。镜子可以倒映出人世间的真实，而虚假的景象却无法显现。宝宝以后可要像镜子一样，分清真相与幻境哦。”
　　听他一口一个小镜子逗小孩，封时寒哭笑不得：“喂，这种话小孩子怎么听得懂……”
　　对他的话，齐瑞却表示不赞同：“有很多事要从小教起。”
　　封时寒道：“可他才三岁……”
　　齐瑞丢下一句话：“你我三岁的时候可懂得比这还多。”
　　封时寒心里一震，没有说话，齐瑞也不再理他，只一个劲与柳镜说话，仿佛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把封时寒直接当成空气。
　　匆匆吃过饭，进入小二早已准备好的房间，齐瑞抱着柳镜往床上一倒。看他这样，封时寒终于破功，从隐形状态恢复到显性状态。
　　“你不会是想现在睡觉吧。”
　　“不行？”
　　“可现在天才刚黑。”
　　“天才刚黑和我睡觉这俩件事有冲突？”
　　封时寒一时无言。齐瑞看了他一眼，才解释道：“子时程密他们会来，你最好也先睡一会儿。”
　　回想之前他交给程密的任务，封时寒有种胃疼的感觉：“你该不会想晚上去看柳家人的尸体吧……”
　　“恭喜，答对了，没有奖励。”
　　“……明天不行？”
　　齐瑞咧嘴：“月黑风高，比较有氛围。”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封时寒在心里默哀三秒，又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我睡哪？”
　　齐瑞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封时寒一眼，抱着柳镜往床里挪了挪，身边多出了一个可容一人睡下的空位。
　　这次，封时寒直接僵在了床边。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向来头脑清晰。”
　　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看着那张面对了十几年的脸，心情复杂。封时寒有点想笑，可嘴角却不怎么听大脑使唤。
　　“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
　　脱鞋，上床，躺在齐瑞身旁。
　　三个人睡一张床果然还是有点挤，还好有一个是小孩，站的空间不大。齐瑞背对着封时寒，后背还是靠在了封时寒的胸膛上。
　　夜未深，天已是全黑，烛火灭，街道上的叫卖声透过窗户传到床上俩人的耳朵里。
　　“好热闹。”齐瑞的声音响起，打破房间里的寂静。
　　“嗯，是很热闹。”
　　“你没有睡着？”
　　封时寒声音里透着无奈：“从没这么早睡过，哪睡得着。”
　　齐瑞沉默，封时寒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半晌，齐瑞突然问：“你记不记得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十七年三个月零六天。”
　　齐瑞有点惊讶：“这么久？”
　　封时寒道：“是很久，够把一个孩子抚养成人了。”
　　“这样啊，十七年三个月零六天……”他反反复复念叨了几遍，忽然加大音量，像是在强调什么，“封时寒，我们认识了十七年三个月零六天了。”
　　“……嗯。”余音未断，唇上突然传来温润的感觉，只是一擦而过，转眼即逝，短暂得让人怀疑是一场幻觉。发丝拂在脸上有些痒，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睡觉。”
　　面前的人没了动作，只有轻轻地呼吸声传来。睡得真快，封时寒笑了笑，也闭上眼。
　　同床异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