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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陈瑜和洛彦的又一次见面就在月考的时候。
作为一个新进的教师,学生的考试本应该对洛彦来说是一次考验,教学评定上可都是看学生分数认人的,好与不好先从分数反映出来。不过即使是这样与饭碗有利害关系的事,在当事人看来也只是又一次休息的好机会,明目张胆的逃了还是不合适,在讲台边打个盹也好。
洛彦利索的晃晃荡荡的来到了教室,脸色还是不怎么好。这阵子变天了,伤口处难免有些触动。昨夜与幻觉纠缠到半夜,又梦到了前尘。周审言的过去累得很,还是这二世祖舒服……
洛彦坐在教室里发呆。这半年来时常想着过去的事:月月红,小李子,陈三宝,南州故居,雁荡山上的山楂树,吕将军府上的歌姬,客栈中的杀机,在山中伏击的日子。
琐碎的,却是周审言几乎一生的写照。
一个人无非是那样,几十年的时光融进几句话,静静的归于尘土。也不知道自己那时的尸体是谁去收殓的?
考试的铃声响了。洛彦一下站了起来,随即立刻又坐了下去,左腿不着痕迹的往下压了。变天,恼人啊!
这时洛彦拎在手中的牛皮纸袋子不知道被谁接了过去。洛彦立刻又扶着讲台站了起来:“给我!”
来人似乎对他的激烈反应有些意外,诧异道:“已经开考了,校长说响铃前得把卷子发了!”
洛彦这才抬了头,讲台前站着一个一本正经的熟面孔,便笑着脱口道:“红姑娘!”
这话音刚脱了口,一屋子的人都轰的笑了起来。
陈瑜站在那边也有些尴尬,手中拿着的卷子顿了下囧道:“你认错人了。”
洛彦也回了神,眼前站着的倒是自己撞到几次的小姑娘,面相上倒有七成是像月月红的,还是少了三分媚态,难不成是这些日子月月红想多了?
洛彦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啊,跟一个故人挺像的!”
陈瑜笑了笑,还是有点不自在,红姑娘怎么可能是个正经名字?!
卷子分了下去,洛彦仍旧在讲台边坐着出神,陈瑜在场下巡考。这一班学生都是洛彦带的,即使不巡考也没人敢造次,在洛彦看来陈瑜就完全可以坐在一边休息,况且她还是高跟鞋,累不累啊!!
洛彦招了招手把陈瑜换着休息了,巡视了几步就发现自己这么做挺自虐的,这不正变着天自己身上还不自在呢,这倒怜香惜玉了。难不成真是为了月月红?
陈瑜休息了一会,抬头见洛彦没走几步停在一个瘦小的学生身边,头微微倾着,神色专注的样子也怪好看。其实她只要再注意一些就会发现洛彦根本不是在打量学生,而是借着右手按在桌上的时候拎着左腿休息。
监考很无聊的,这种不成气候的小考也鲜少有人愿意作弊,况且还有了洛彦在巡场陈瑜便四下乱瞟。她歪着头又看了会看出苗头了,发觉洛彦又停下了,右手触了一下左肩,背着人的身子微微佝了,动作很快,随即就又把手落下了,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做过。
洛彦站在教室的最后面,这些不但是埋头考试的学生不会发觉,要不是陈瑜正盯着他的背影也压根不会发现。
洛彦慢慢的转了身,走了几步觉得陈瑜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快步迎了过去笑道:“怎么了?”
考场里说话都是压着声音的,洛彦和陈瑜也贴的有些近。
陈瑜觉得面上有些发热,起身把凳子让了出来:“还是你在前面看着吧,坐着怪无聊的。”
洛彦看着陈瑜的眼睛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笑道:“无聊?其实考试就这样。”
“在下面的不这么觉得。”陈瑜把凳子往前推了推,洛彦还是没坐。
“是。”洛彦支着下巴打量了一会陈瑜笑道,“我倒没想到会在学校碰到你。”
“来实习。”陈瑜看着他眉间压着些倦意,所幸把凳子挪到了他的身后,“你不坐么?”
“那你为什么一直催着我坐呢?”洛彦眉间的倦意蹙了下随即立刻又舒展开,笑了起来“坐着更不舒服,真的。”
由于靠的近,洛彦几乎就是贴在陈瑜身边说的话,原本低沉的语调被压到了更低,出奇的入心。陈瑜更加有些不安了,上次在车里他也是用这种笃定的口气在说话。天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
陈瑜顺势往后移了移:“你教的哪个班?”
“高一三。”
陈瑜狐疑着又看了洛彦一眼,心道没这么巧吧?高一三不就是表弟的班么?难不成洛彦就是那个奇怪的老师?似乎是打过学生的?但是陈瑜这些问题都没问出口,而是问了一个让她纠结懊悔了一阵子的问题:“红姑娘是谁?”
“前女友。”洛彦揉了揉额角,“不过死了。”洛彦的心里嘀咕月月红也是几百年前的人了,到今天哪有可能再活着。
只是这说法陈瑜听来就是有些伤怀的事情了,毕竟年纪轻轻的去世也只能是意外,说不定就是和他一起出的事。不过红姑娘这个叫法,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生气。
洛彦看着陈瑜一本正经的在发散思维。
走廊里有了几声突兀的脚步声,那就是更高一级的巡考了。他没去打扰陈瑜的思考,低头妆模作样的在教室里散步。
天上的乌云打着滚卷了过来,不多时又是一场大雨。不过是下午,天色已经像是快要入夜,洛彦走过去把灯开了,周身的不适让他也同样压抑着一丝不快。
这天!
乌沉沉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闪电外的乌云凝集成一张扭曲的怪脸,不多时怪脸渐渐的变换了模样,云团缓缓的裂开了,吐出一道更为浓密的云线,云线不断往前伸延,像是多语的舌头在洛彦的耳边翻卷。风声和着被掀动的树叶就在他的的耳边一声声的卷着,“哈……哈哈……哈……哈哈……”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潮湿的混着泥土味的气息,焦躁得让洛彦心里骤然一紧,周身的力气似乎全然脱去,他眼前空茫茫的,又夹着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花团锦簇。
扬州十里,花街柳巷,现在怎么会是那个时候的景象。
又是周审言!是十多年前在扬州城外遇刺的时候,旁人相约力保赵大人回乡,一行人在扬州城外十里遇袭,长剑当胸穿过的情形,使剑之人为长剑所伤,可笑却也是应当了!
这之后十余年,他又何曾忘却过那日,更不曾忘却过扬州齐凤楼的红姑娘。
月月红!还是月月红!
洛彦仍旧在教室里缓步踱着。考试已经进行了大半,他在等结束铃,学生们也在等……
陈瑜找机会觑着洛彦的动向。
快下雨了。
正这时,期盼已久的铃声响了。洛彦抬头示意陈瑜收了卷子,学生们轰的散去了。他缓缓的踱过去接了卷子塞在档案袋中,扬手指着天边道:“大雨快来了,你先回去!”
陈瑜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薄薄的一层乌云在天际打着滚,乌云的边际压着些被遮蔽住的阳光,风也小了。陈瑜笑道:“哪里有雨?太阳都快出来了!”
便正当时,洛彦的眼中仍旧是变了形的怪脸,怪脸聚了又散,散了复又凝成另一幅模样,渐渐的风声中夹的哈哈声远去了,树叶像是卷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陈瑜晃了晃洛彦的肩膀。洛彦还是仰头看着刚才所指的方向,右手紧紧的攥成了一个拳头压在身侧,脸色也阴沉得有些可怕。没有反应。
陈瑜又晃了晃:“你是不是不舒服?”
天空中密布的阴云这才渐渐的淡了,只剩了最后一点云尾刮过洛彦面颊,像是万花楼的姑娘抚上面颊的丝帕。风声渐渐的止了,一个人在耳边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洛彦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笑道:“变天了啊?变天了!”
陈瑜见洛彦劈手夺了自己拎在手里的纸袋子回身就走,快要脱口的关切言辞又收回了口中。这算什么?摆架子?!拿自己一厢情愿的去揣测是他身体不适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变天?这些日子是变天了!今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还要早,这时候也已经冷得厉害。
反常的季节。
许是这个缘故,洛彦在走快的时候步子就变得明显了,陈瑜走快了几步迎了上去:“你真的没事?”
“没事。变天,没睡好。”洛彦抬手把那一袋卷子又丢给了陈瑜,自己则抬手揉了揉额头,右手不由自主又在左肩压了一会笑了,“抱歉,我今天可能不太舒服。”这又是和煦的,仍旧在眉间藏了说不清的思绪。
……
三年前,他死之前也是见着这般异像。
天多异象地多殃,人世茫茫颇不祥。那卷起的云舌,陈瑜看不见,许是旁人也看不见的。单是他看见了,单是他听到了,单是他跨过了数百年的时间,非死亦非生,成了这夺舍之人。
这次,又该当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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