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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 如幻如真】
林寂雪是洛阳富商林生明的长子,却也是最见不得的儿子。
林寂雪的生母当年抱着琵琶走进开业不久的落尘茶楼,当时的林生明还是个意气风发公子哥,年纪不过二十有余,可怜她一个弱女子独自流亡,便留下了她。谁知几个月后这不知检点的女子就有了身孕,被林生明接进了宅邸。
有人说这女子天生怪异,定是使了什么妖术让林公子迷糊了才酿下大错。否则林公子怎会看上一个周身雪白的病秧子。
林寂雪出生的那天一直下雪,夜里洛阳城静得吓人,几乎找不到一只鬼,林生明一言不发的守在屋外,听着女子和产婆吵闹的声音,看着院子里一地的雪,寂寂无声,便决定给孩子取名寂雪,正想着,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林生明笑起来,推门时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寂雪出生不久母亲便死去,林生明听从家里安排成了亲,但很长时间都没要孩子,对外也还说家有一子,林寂雪。
林寂雪与他生母一样,全身毛发都是白色,肤色也是惨白,身子弱,不能见阳光。最初的几年林生明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后来林生明的生意做大了,家里又有了别的孩子,就为他请了先生专在后院教他。寂雪虽只有十来岁,身子不好脾气却火爆,几天下来能气走三个教书先生,最绝的一次是往先生衣领里塞死□□,让儒雅一生的先生气得直接扔了《孟子》抄起扫帚追着他打。
林生明赔着笑脸送走先生,找到后院里正装模作样临帖的寂雪。
“爹。”这回很乖。
“不想读书了?”
“不想。”小寂雪答得痛快:“反正我这模样也考不了科举当不了官。”
“我让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考科举。”林生明板起脸。
“那叫我做什么?算账?跟爹你一样做买卖?”林寂雪似笑非笑:“我这种白子,连光都见不得,怎么见得了人呢?”
“你从哪儿听来这些话?”
“不听人讲我也晓得。”林寂雪看着他:“野种一个,还是个怪胎。家里摆宴我上不了,还要霸着长子的位置。”
说完就挨了林生明一巴掌。
林生明笑了笑:“书没白读,说话越发有文理了。”
几天后来了个老和尚,说是来教林寂雪读经。
一老一小相对而坐,老和尚不说话,眯着眼像是睡着了。林寂雪悄悄起身,就听对面的人说:“小施主,你的书还没翻页呢。”
林寂雪想这老头长了第三只眼么,嘟嘟囔囔地坐下,不情愿地翻了一页书。
“老和尚,对着我这个怪物,怎么不施法收了我?”
和尚睁开眼:“小施主不是人么?”
“你见过我这样的人?”
和尚又闭上眼,道:“小施主若是生了三只眼,额上长了角,还可冒充奇珍异兽,现在看来,不过是普通的顽童罢了。”
林寂雪笑起来,将手中的书向和尚砸过去:“这才叫顽童呢。”
没砸中,老和尚笑了。
老和尚在林家住了几天,走的那日万里无云,日光刺眼。寂雪裹上厚厚的头巾,悄悄走到院外。
“叨扰多日,多谢林施主此番招待。”
“大师言重了,该道谢的是我。”林生明命人替大师系好马,作了一辑:“大师路上小心。”
“林施主,贫僧还是有句话要叮嘱你。”老和尚上了马,道:“生死一念间,切勿做傻事。”
“我明白。”林生明笑了。
“何况,施主对生还有依恋。”和尚也笑了,指了指躲在墙角边,畏首畏尾的小寂雪。
林生明回到后院,打开寂雪的房门。阳光溜进去,寂雪眯起了眼睛,白色的睫毛上飘着细小的灰。
“那是扬州的参悔大师,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找他。”
“谁要去当和尚。”寂雪撇撇嘴,翻着手里的书。
那书是老和尚留下的一卷经,林寂雪看不懂,急得落了泪。
林生明走过去,轻轻把寂雪抱在怀里。
泪打湿了书页,林寂雪想伸手抹,却被父亲抱得动不了,他听到压抑的哭声,感到发上有温热湿润的气息。
他不知道父亲为何悲伤,他伸手摸了摸父亲的鬓角,看见了几丝跟自己一样的白发。
林生明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几乎一夜间,他就老了。
林寂雪低下头,看见被淋湿的那页写着“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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