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儿脸融化记

　　韩轻舞从第166次失败的实验中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墙上的表，“啊！要迟到了！”桌上满满的器材也顾不得收拾，边往门处走着边把身上的白褂脱了，还踩着一双雪白的布鞋就跑了出去。
　　跑在街上，她还抬头对着头顶的太阳灿烂地笑了一下，可以说这一天是从她入了组织之后真正开怀的一天。这弥足珍贵的一日，是她跟孤狼争取而来的唯一自由的一日，虽然去哪里，怎么去，走哪一条路其实早已被了解的分毫不差，不过，这终究不同……
　　“干爹！”韩轻舞开了屋门，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径直扑进了站于窗前的中年男子怀中，那二字叫的无比甜腻而安心。
　　这面前赋予她姓名，抚育她成长，甚至最后冒着极大的危险将她放逐的男子，无丝毫血缘，却是唯一的挚亲。
　　“小舞……”面容慈祥的男子轻轻抚着她的发顶，“过得好吗？在那里怎么会好呢？我太无能，终究仍没能让你逃离命运。”
　　“我很好，也还能够继续做着实验，那里……也有一些有意思的人。”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有说服力，说着停顿了一下，却没发现说后一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慕萧寒从太阳尚未升起之时就已经在事先寻找到的最佳狙击点准备完全，虽然他最为喜欢也最为擅长的是使用冷兵器近身战，不过这次任务更为适合进行狙击，射击完成之后自然会有人来迅速善后，这样才能保证绝对的隐秘。
　　他一动不动地透过瞄准镜看着院长室，直至门把转动，目标任务毫无遮挡的暴露在视线之中。手指勾上扳机，迅速对准要害部位，一触即可夺人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敏感的察觉门又一次打开，而这一次进入他准星范围的人，居然让他下意识的手下一抖。
　　韩轻舞！！！

　　准星精准地对着韩铭的头部。
　　嘀嗒嘀嗒……
　　瞄准镜中少女的脸庞上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嘀嗒嘀嗒……
　　那男子轻柔地抚着少女的头顶，宠溺，珍惜。少女或娇嗔或浅笑，一双水眸中的笑意璀璨如星辰……
　　嘀嗒嘀嗒……
　　慕萧寒勾在扳机处的手指屈了又伸，反复许久，最终在手机上发出了一串怪异的字符给林亦枫之后，深深吸气。
　　“啪！”子弹带着呼啸的风声穿窗而入。

　　“我很好，也还能够继续做着实验，那里……也有一些有意思的人……”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有说服力，说着停顿了一下，却没发现说后一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小舞，无论何时都要先保护好自己，答应我。”韩铭直视着她的双眼，直到看到她乖顺地点头才温和地勾起嘴角，
　　“好！”只有在他面前，韩轻舞才能悉数卸下开朗的外壳，真正开心得如一个孩子，一个有着父亲万千宠爱的公主似的女孩子。
　　“啊！”韩铭在她耳边叫了不大不小的一声，瞬时有粘腻而温热的液体流进她的脖颈，抬头看去，满目鲜红……
　　许诺着“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你去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游乐园？”那儒雅动听的男声仍在她耳边盘旋……
　　轻柔地抚过她发顶的宽厚手掌，那暖暖的温度还留在她乌黑的发上……
　　甚至那多了几丝皱纹的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的慈父般的脸庞上，宠溺的笑容仍未褪去……
　　她大睁着双眼，愣愣的看着面前她唯一的亲人，光洁的的额头正中央圆圆的有个洞，小小的洞里，汩汩地，汩汩地，流淌成殷红的小溪……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滴在她雪白的鞋子上，渐渐地画出一支凌寒傲放的梅……
　　颤抖……瞳孔放大着……她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如此陌生，对！她认错了！
　　恐惧……脊背丝丝发凉……她张开嘴想要尖叫！
　　微微有些冰凉的手及时地捂住她的嘴巴，接着来人将她迅速抱起，不理会她任何的撕咬与挣扎，飞奔至楼下的女洗手间，将她轻放在马桶盖子上，反锁上隔间的门，这才松开捂住她嘴的手。
　　门外是孩童嬉戏的欢快笑声，咯咯的，童声稚嫩……
　　啪嗒啪嗒……
　　被笑声遮盖住的，是她无声的泪……
　　一滴……两滴……
　　渐渐汇聚成海……
　　没有抽泣，没有哽咽……
　　只有她一动不动的，流泪……
　　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智慧的她是上帝的宠儿？笑话！
　　明明只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孤儿……
　　冷……
　　她冷到紧紧拥住自己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发抖……
　　林亦枫看着眼前一身血迹狼狈不堪的少女，只觉得那鲜红的颜色衬托之下的脸庞惨白而空洞，她似折断了翅膀的天使，无助……惊恐……
　　克制住想要上前给她以温暖的冲动，林亦枫没有了往日嬉笑的神色，缓缓转过身只能给她一个背影，用最轻最轻的声音说着最残酷的话：“轻舞……你如今什么都不能做，方才死的就只是一个人而已，跟你没有半丝关联。”
　　“今天，什么都未发生过……”林亦枫死死攥着拳，根本没有勇气回头去看她一眼。
　　她凝视着他的背，良久，抬手拭去一脸的泪，声线不稳，却带着坚定的意味，“我们回去……”

　　慕萧寒在瞄准镜中看着林亦枫将韩轻舞带走之后，等待了五分钟，抬手向空中发了一颗信号弹，空中迅速闪过一丝光亮，几乎微不可见。大约三十秒后善后人员到达，悄无声息的收拾好现场，甚至连玻璃上的弹孔都被他们用特殊物质在几分钟之内修复得完好如初。
　　室内依旧静静的，鱼缸中的一对鹦鹉鱼快活的摆着尾，相濡以沫，微风拂过，洁白的窗帘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都’‘安全’回来了？”孤狼把玩着一只通体黑色的打火机不经意一般地问道。
　　“是的……”白翎的回答有丝凝重的意味，他微皱了下眉，试探性地问：“要不要……”
　　孤狼抬手给他一个“不”的手势，眯了眯眼，眸中射出一道冷光，语气却是饶有兴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还有，我还需要确定一件事，才能决定怎样处置。”
　　他又从桌上取了一沓资料扔给白翎，“派Eins去……然后再派一个，暗中观察，如有异动，必要时回报过来，支援其就地解决。
　　论追踪，Zwei和Drei（德语中的数字三）几乎不相上下，按照训练中的一贯表现来看都优于Eins，而Zwei的致命率更胜Drei一筹，考虑到Eins的实战实力，白翎询问：“派Zwei跟踪？
　　“哼……”孤狼一声冷笑，“派Drei……”
　　Eins和Zwei之间的微妙关系，当他果真毫无察觉？

　　韩轻舞从回来之后就再未踏出实验室一步，只有计算着那一行行精密的数据，对着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她才能找到一丝平静。
　　一次次的实验失败，她漠然的看着一批又一批冰冷冷的小白鼠，然后处理掉，将刚制成的试剂倒入废液缸，比例，温度，触媒……重新组合，一切从头开始……
　　整整48小时之后，夜凉如水……
　　林亦枫从换气窗悄然潜入，轻轻一跳，无声落于她的身侧。
　　他的影子斜斜地在她的算草纸上渐渐拉长，瘦瘦高高，几许落寞……
　　“是谁杀的？”她头也未抬，声音平静，只是手下的化学式慢慢变成了杂乱的符号。
　　“不知道……”他回答的干脆利落，纵然是确确实实的谎言。
　　“为什么救我……”
　　他对着她轻轻一笑，这笑容让沉闷的屋子亮起一角，“因为你值得……”
　　她抬头去看他，不明所以。
　　他继续说下去，“当年刚入组织的我，也没比你好哪里去……”他的目光放远，开始讲述封存了许久的场景——

　　当时只有十岁的他被组织上从育幼院“领养”出来，他的主要价值所在是他不为人知的计算机潜能，但因为身体潜质也算得上上乘，所以所有杀手“课程”他同样一样都不能少。
　　当子弹带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他全身的血液霎时逆流，小小的手根本连枪都握不稳，双脚如同在地上生根一般，一寸都挪动不得，恐惧像是灭顶的巨浪瞬间将他击垮，一拍一拍的心跳清晰贯耳。
　　他却只能在心里对自己拼命地喊：“林亦枫！醒醒！”
　　而孤狼那冷得阴沉的声音犹在耳畔，“你要清楚……如果你什么都做不了的话……就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尽全力稳住抖如筛糠的左手，勉力避开背后的袭击，目前只能想办法躲避。
　　前方的两人缠斗在一起，一高一矮，明显有年龄差距，稍矮的那一个年龄不过十六七却更加沉稳，面上无波无澜，只紧紧抿着唇，微微一眯眼，漂亮的回旋踢正中对方下腹，对方渐渐开始招架不住，招式杂乱没有了章法，自然准确度也下降。
　　林亦枫趁着周围的人被那矮一些的黑衣男孩吸引过去，迅速地从他身边跑过，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却清楚的听到那男孩用冷冷却依旧动听的声音对他说：“朝我的左肩射击……”
　　游戏的规则之一 ——击中他人便可豁免……
　　他险险过关，而那个男孩虽赢了比试却因为入组织多年，负伤多于要求而被惩罚，惩罚便是晚服三日lysis。

　　“进入青羽我们身不由己，亲人也好，陌生人也好，从那日至今我不知看着多少人在面前死去，服从命令更不知亲手杀了多少人，可是我们离杀人机器终究还有一步之遥。 ”
　　他将手附在左胸前，“就像你说的，我们都还有心，心是我们自己的，我们这样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还活着，还轮不到你……把所有痛楚都沉淀到心底，为了死去的人保护好你最纯真的心。”
　　他转身，利落一跃，已经从来处消失，留下一句话徒在室中回荡：“哥当日救了我的命，同样救了我的心，你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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