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凰朝凤

　　哲妃斜坐于座塌之上，眼睛微眯，金丝护甲不时敲打着楠木桌。

　　“娘娘。”一个老妪轻轻叫着。鬓上白发依稀可见。
　　“怎么样？泰儿睡了么？”哲妃丝毫没有动静，眼睛一直紧闭，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
　　“奴婢已经哄着二皇子睡下，娘娘无需担心。”那妇人声音沙哑低沉，却依旧镇定。
　　“恩，也不枉当日本宫拼了命去救你。”哲妃稍一睁眼，眼神极其凌厉，丝毫不似白日的温婉。
　　“奴婢自然记得娘娘的恩德，定不负娘娘的期望。”

　　“娘娘，人已经来了。”于正殿外，悠悠转出一个婢女，正是哲妃的大丫鬟芙兰。哲妃轻轻浅笑，附而回望那老妇“行了，你先去歇着吧，别让人看见你还在世上，否则，即便是本宫，也保不了你，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老妇回笑，不再言语，得令便绕入后堂。

　　待又过一盏茶的时间，哲妃确定殿内再无第三人之后，轻轻一笑“带进来吧”。只一会儿时间，芙兰便领着一黑衣女子进入殿中。待领至据哲妃座塌前三米处，芙兰转身离开正殿。偌大永和殿内只余两人。

　　殿正中香炉内传出袅袅轻烟，犹如空谷山岚之美妙。
　　“参见哲妃娘娘”黑衣女子婉转叫道。
　　“没人在后面跟着吧？”哲妃勾勒出一抹诡笑，却只淡淡一问。“自然是没有的，只是出宫的时候被同宫的洛贵人底下的丫鬟撞上了。”“那你是如何说的？”哲妃戏谑一笑，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把玩手上的金丝护甲。黑衣女子轻声一笑“不过是个丫鬟，那席氏不过是个副将的女儿，能成什么气候？封为贵人都是抬举她了，何况不过是她底下的丫鬟，打发几句不就是了？”说罢，轻蔑一笑。

　　“莫痴少年穷，这个道理你还是不懂，这个宫里，一根草一棵树都长着眼睛和耳朵呢”黑衣女子不复言语，只在一旁听着，却忽的抬起头来，永和宫灯火幽咽却映出她的容颜————正是华贵嫔身边的丽贵人曹氏。丽贵人忽似想起什么来，却一并道出“白日倒是遇着了怡贵妃。”

　　“这个本宫知道，你接着说。”哲妃浅笑，入宫六年，若这点本事都没有，这些事情都要由一个贵人告知，不知自己身首异处多少回了。“怡贵妃和华贵嫔进亭之后说了什么？”丽贵人只在一旁暗暗佩服哲妃在宫中安置眼线的本事，“娘娘英明，怡贵妃本是请我和魏氏一起入亭，谁知，往日里行礼都惯了，今日却不甚滑到，还叫怡贵妃好好羞辱了一番，得了个空，罚我跪在亭外十步，丝毫听不见二人说什么。”
　　“滑倒？”哲妃不停把弄手中护甲，心中直年，眼前这曹氏虽不懂内藏蕴敛，却不是如此不识大体之人“今日怡贵妃身边都有何人？”丽贵人听此更是火大“那杜氏今日竟带了二十多号人围着，分明就是借机找茬，不过怡贵妃身边唤作雅淳的宫婢似乎颇为的脸，长的又是乖巧，怡贵妃就不怕来日丫鬟做了自己的姐妹么？”

　　“雅淳”哲妃淡然一笑，似乎已经找出答案“今日怡贵妃可有品茗？”
　　“娘娘怎么知道？怡贵妃今日喝的是‘十步香’，不过是些粗俗物，尽来作弄魏氏与我了”哲妃笑意更深“今日你并非体力不支，只怪怡贵妃狡黠，竟懂得用茶之道，‘十步香’是北国被灭之前特有的花茶，以浓厚的芬香著称，更有滋补功效，不过这茶若是被从未喝过的人品上，甚至只是闻上一闻，即便七尺男儿也会四肢无力，何况是你？而她这样做，目的，就是将你支开”哲妃轻蔑一笑。丽贵人恍然大悟，方知今日为何突然无力，起初以为是先前追着魏氏劳累，怎知竟有了这里边儿的源头“妹妹还有一事不懂，若怡贵妃一早就不想我跟着，又何必请我去？何况华贵嫔跟着我，怎华贵嫔无事？再者，北国已灭已久，怡贵妃又如何找到这北国特有的花茶？”

　　丽贵人一股脑儿将缠绵于心中的问题全都说出，谁知哲妃只轻笑一声“若怡贵妃一早命你走，只留魏氏，若被他人传开，自身会平添许多麻烦，怡贵妃一向伶俐，怎会做这些伤己的事？华贵嫔原本就是北国人，你说这北国特有的花茶她可能没喝过么？”哲妃悄然站起身来“怡贵妃身边的雅淳，原本就是被慎亲王与魏氏一同送入宫中的北国人，当日魏氏年轻气盛，见不惯别人恩宠，便让皇上将其余人皆贬为宫女，只自己一人步步青天，那林氏，就是其中之一”

　　那曹氏恍然一闻，如梦初醒，永和殿内微烟袅袅“原来是有这般的缘故，难怪今日魏氏见那婢子满脸的不待见，后来那婢子竟用茶说狐臊子味儿，这么大的胆子，原本以为是怡贵妃指使，如今听娘娘这般说，想来终于是顺了。”

　　哲妃似乎很满意曹氏的敬佩之词，抹笑一闪而过“行了，你先回去吧，明儿还要去昭阳宫给咱们‘莫虞娘娘’定省呢，出来久了司正房发现你在我这可就不好说了。总之你在魏氏身边可得当心，这人可不只光有姿色这般简单。这番靖国将军班师回朝，不料也知晚宴上那怡贵妃位分怕又是要向上一步了，值当紧的关头，不一碰面，若有什么茬紧的事儿再说吧”哲妃语罢，不复丽贵人，手持景腾合春暖香炉转入左侧帘中，进入内堂。

　　昭阳宫内，明黄正红灯笼相错高挂着。檐上凤纹青丝依旧可见，整个后宫，只这一处，有正红明黄，有凤纹青丝。

　　莫虞方于寝殿梳下晚妆，只余大丫鬟鸾凤跟前伺候。

　　昭阳宫的寝殿足足有一个普通宫格正殿一倍的大小，巨大的绣床由四层大红与五层明黄幕帘交错着，卧榻上浓丝蚕被一拥促成一片正红，寝被正中赫然用金丝勾勒一个巨大的“寿”字，高塌凌然而起，已示凤座。古玉楠木桌上一双金丝红蜡已烧尽大半，八开镂空凤纹屏风立于正中。

　　一切，无一不提示着两个字-------皇后。

　　一阵紧促的脚步声渐渐由外堂传来，忽罢。莫虞黛眉一蹙“又是卿婳宫的事？”身旁鸾凤自然明白其中端倪，打开一个苏墨色首饰锦盒，放下刚从莫虞鬓上拾起的暖黄沐色绢花，厉声对帘外人说“作死的丫头，大夜正上，扰了皇后娘娘歇息，可有你受的。”

　　帘外呼吸沉重，莫虞当然听出了其中的惊慌，稍扯下凌风髻上最后一支金簪，三千青丝随势而下，只轻轻一绾，淡淡一声“这个时候，也只有她才会这样闹。你说吧，华贵嫔又怎么了？”

　　“皇后娘娘明鉴，卿婳宫传话，贵嫔娘娘睡下后一奴婢愚钝，打翻了院外一株的海棠花，惊扰了华贵嫔，被贵嫔身边的常公公拖去慎刑司了，贵嫔娘娘传话特来告知一声。”

　　“行了，本宫知道了，叫太医院送些参汤过去，让华贵嫔好好歇着吧。”莫虞苍然一笑。听闻那厮脚步声渐远，鸾凤低声“华贵嫔事儿可真多，偏又都是挨着深夜来扰，真是存心的。”“存不存心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道，但凡她派人来一日，皇上就有一日不在她那儿，别人心中不闷来吵来闹，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自然也该有这个度量。”莫虞一瞥，轻然起身，走至凤塌。

　　皇上明日该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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