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啊他们就在一起啦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著笑或是很沉默。

　　这是顾成之到加国的第二个圣诞。
　　作为国际友校的交换老师，顾成之已经在这呆了半年多。
　　加国的冬天很冷，圣诞是典型的银装素裹。校园里已经装饰起各色各样的圣诞树和花环铃铛，有穿着厚厚毛衣的小孩在操场上堆起滑稽可笑歪歪扭扭的肥胖雪人。

　　学校在校园边为老师们安排了一处独栋的房子。
　　房东是一位银发开朗的老太太，喜欢在下午为博学的外国房客们烹制小巧精致的糕点。

　　小城的冬天是极其宁静的，窗外是银白明亮的世界，偶尔间歇地传来孩子们笑闹追逐的声音，或是大雪扑簌而落的窸窣。

　　顾成之总是在下午围着大围巾，帮助好心的房东太太打扫门前或是屋顶的积雪。
　　这样的日子缓释安平，顾成之足够放心，不必逼迫自己忍受或是遗忘什么。他可以放心地生活，而后在一些细碎的时间翻看回忆。

　　在足够宁静的生活里，人总是容易陷入回忆。

　　他送过李闲一条围巾，是一年圣诞。
　　那是一条厚实柔软的羊毛织物，灰白混织，一丝不苟，像极了那个正经男人。

　　他说，是学生送的围巾。然后不经意状随手扔给李闲。
　　李闲低头看了围巾一会儿，便围上了脖子。

　　李闲瘦削的脸被柔软的织物包围着，叫人看着心生温暖。
　　顾成之憋住心里难以克制的喜悦，只在偶尔回头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把李闲围着它的样子往脑海里藏。

　　那是他亲自选了羊毛线，画了图案，拿去订做的。

　　那天顾成之被灌了些酒，微醺的醉意混着欣喜，近似孩童般的雀跃。他搂过李闲，把脸埋进围巾里蹭了蹭，织物的柔软杂着男人的味道。
　　他抬头冲李闲傻笑开来。

　　那时没有星星，但李闲的眼里落满了星光，他记得，李闲也笑了。

　　所有紧绷的线条就突然流苏般散乱开来，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男人瞧着他的脸，“你喝了多少？”

　　顾成之没理他，突然抓起他的袖子一路狂奔。

　　等两人躺倒在小山坡的草地上时，顾成之转头看见李闲，仍旧是笑的。

　　围巾散开来，一半落在边上。

　　顾成之拿起来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很暖，整个胸腔都暖和起来。

　　附近的教堂响起Amazing grace的调子，顾成之跟着轻轻哼唱。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 a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李闲那时看了他一眼，一眼极深。

　　但那时顾成之只感受到战栗。

　　喝着热朱古力，咬着房东太太的小甜点，顾成之有些明白过来，大约在那时李闲已然察觉。

　　计划了多久呢，李闲。只为给我一个完美的了断。

　　和顾成之同住的是从美国来的老师丹尼尔，坚持让顾成之叫他丹。

　　丹在周末时喜爱拖着顾成之周转于镇子的各种酒吧或是咖啡店，同丹在一起的时候，顾成之总是难以不感受到时光的隔膜。

　　丹就像是多年前的顾成之，骨子里腾腾地冒着热气，在加国的雪地里也可以裸着上身同过往的女孩子嬉笑调情。

　　而这种时候，顾成之往往把自己包成一个软乎乎的粽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小心翼翼地拉下围巾呵气，白色的雾气里是丹年轻夸张的笑脸。

　　一大群五颜六色的小孩绕着公园的树，奔跑着，呼喊，颜色鲜艳。街上的店铺放着歌，远远的传来，是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的情歌。

　　顾成之在这样的氛围里竟然神奇地感受到了困意，歪着头眯起了眼睛。
　　想起有一年大雪，早上去上课时只是细细地下起来，电台也不曾说会有大雪，没想到中午放课的时候，校园里已然是一片白得晃眼。

　　顾成之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往下看到孩子们像是聚会上的彩片一样从门口抛射出去，散落在白花花的雪地里，追逐，笑。

　　转过头，李闲下课刚进门，顾成之指着窗外，“怎么办，公车怕要停运。”嘴角分明带笑。

　　李闲理好自己的教案，抬头看顾成之，“那怎么办？顾大先生莫不肯收容小的？”

　　顾成之笑嘻嘻地凑过来，勾住肩膀，“来打雪仗啊，打赢我，我的床随你睡！”

　　两人穿戴妥当下楼时，孩子们也散得差不多了。李闲带着白色的毛线帽，眼睛黑亮。

　　顾成之没戴帽子，一头碎发风中凌乱，远远看着还有三三两两的孩子流连不肯走的，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赶他们回家，转头想招呼李闲，却被一记雪球正中侧脸。

　　李闲在他五六米开外的地方冲他无声地笑。

　　“你丫还有点师德没有，居然偷袭？”顾成之笑骂着冲过去，一把扑倒李闲。两个大男人像小孩似的在雪里滚成一团。

　　顾成之想起那一幕都要止不住笑出声。

　　第二天顾成之就一副弱鸡样地感冒了，看着李闲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装模作样地挨到刘宣怀里哭诉，新来的小厮不把老家伙放眼里了云云。

　　午饭的时候，李闲拎来一袋子感冒药，一颗颗掰了下来递到顾成之手里，又在顾成之愣神的间隙倒来热水。

　　顾成之看着手心花花绿绿的药片和胶囊，吸了吸鼻子，侧头看着李闲，李闲正在仔细看着药品说明书，眼睫低垂。

　　真糟糕。
　　顾成之心想，真糟糕。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