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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变
马家庄里的人都知道刘家和马家从几代前就开始互相较劲儿,因为时隔太久,较劲儿的真正原因无从考究。因此,村子里各种各样的猜测都也只能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不能当真。当然,此处的较劲儿可不是相互掐架,没事挑刺儿。
能为村子里的人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提供话题也不容易,可到了这两家就是轻而易举。比如说刘家的猪下了六只崽儿,马家的人想破头也要自家的猪下七个不成。而马家的鸡今天下了一个蛋,刘家的人恨不能自家的鸡下它两三个。小事如此,大事更甚。刘家女儿女红好,马家女儿算账一定不能差。呃,刘家开的缝纫铺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马家的香油也让人口口相传。总之,两家人谁也不肯认输,
这不,马家的长子马义山昨天由村子里的私塾进了镇上的郡学,今天刘家的长子刘长明就跟了去。从此,两家的长子又开始新一轮的一较高低。不久后,就连郡学里的同窗和夫子都知道了两家的事。
可是半年后,他们都发现事情不是那么回事儿。夫子点评学生的文章时有些偏袒镇上员外的公子,义山立即抱不平,因为长明的文章才是货真价实的好。夫子点评学生的字迹时长明同样为义山据理力争,同样因为义山的字好得让所有的学生心服口服。马义山和刘长明私下里相处时,却又形同陌路,似乎毫无同窗之谊。但是,如果哪个受了不公平待遇时,却又如同好友知已般为他据理力争。
一时间,周围的人真搞不清楚他们俩到底是真好还是假义。
当这样一对别扭怪异的人同时喜欢上了同一个人时又会出现什么诡异的场面呢。他们的同窗们很好奇,甚至很期待他们争风吃醋、拔刀相向。因为刘长明和马义山,同窗们对郭秀秀也‘真正’关注起来。
郭秀秀住在镇上安平胡同,家里做胭脂买卖,与私塾只隔了两条不长的街道。秀秀哥挑担子走街穿巷的卖胭脂,秀秀就和娘在街边上摆摊卖胭脂。秀秀长得小巧玲珑,柳叶眉,瓜子脸,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温柔细心。
马义山和郭秀秀的认识免不了‘英雄救美’这一出,那天恰逢沐休,马义山因要回家,便上街帮家里买些东西。不想,却看到镇上几个地痞无赖正在调戏秀秀。马义山性格刚毅磊落,最看不得以大欺小、仗势欺人之流。当下,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马家虽说家境不错,可并不宠溺孩子,除去读书习字,义山在家也是免不了要做些农活,再加上义山从小跟很注意养生之道的爷爷习武,这几个无赖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打了一顿后落荒而逃。那几人临走还嚷嚷着以后有你好看之类的话。
义山听闻却只是一笑,摇了摇头。那一笑带三分不屑,三分怜悯,三分无奈。转头再对受了惊吓得郭家母女微微一笑,转身便走了。殊不知这带着暖暖色彩的笑容,便笑进了秀秀的心里。
秀秀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脑海里晃动着那张方正刚毅的脸,微黑的皮肤,白白的牙齿,黑亮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被喜悦涨得满满的。不由抿起唇,笑得开心而羞涩。
要不说两家是冤家,长明是义山英雄救美走后不久‘真正’认识了郭秀秀。当时围观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去,一切已恢复如常。长明因着明天也要回家,想到妹妹的嘱托,信步来到了秀秀的胭脂摊旁。
看着面前的人,长明明显感觉与往日不同。她虽然微斜着脸望向东面人来人往的大街,可眼神却早已穿透了人群,不知落在哪儿。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甜甜的酒窝,笑的分外妖娆美丽。然后,她带着笑缓缓转过头来,长明看到她眼里仿佛有什么在绽放燃烧,明媚的让人不敢直视。长明突然觉得有些似真似幻,如同置身于百花齐放的明媚春晖中,熏熏然而不知身在何处。呼吸倏地变得急促,心亦不由自主的呯呯跳个不停。
“公子,你要卖点什么?”秀秀从愣望着长明的背影中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竟站了个眉清目秀的公子直直盯着自己,不由暗暗羞恼。
“哦,哦。我要卖点,呃,胭脂,要兰花香的。还有一盒珍珠粉。”长明也回过神来,看到秀秀神色后颇不好意思,带着抹歉然的笑,又道:“姑娘,对不起,刚才小生……无理了,真是对不起。”
秀秀快速的包好东西,扯了丝笑,没应声。
长明接过东西付了钱,明知道自己应该立即走人了,可是脚却不听使唤了般,竟然不动。看着秀秀那还带着抹红晕的低垂着的脸庞,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入自己心中,快速的生了根、发了芽。
其实长明早就识得秀秀的,甚至知道她姓甚名谁。因为书院离这里并不远,况且秀秀又小有美名,书院里大多数同窗都知道她。平日里是觉得她挺漂亮的,可今天这一见,为何和以往的就不相同了呢,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了?
长明回到家里后还有些魂不守舍,眼里心里都是那秀秀比擦了胭脂还嫣红的脸颊及莹莹如秋水的眼眸。因此对于爷爷和爹爹的问话是答非所问。
刘老爹一听顿时有些火了。刚才马家的义山回家,在马家大门口对他受业恩师的考问回答的是那么井井有条,赢得了多少赞叹。
“你给我跪下!我拼了老命赚钱给你读书,你说,你都读了些什么!”刘老爹捺不住脾气,大喝道。想到马老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便想磨牙。
长明应声直直跪下,这下跪得很是实在,只听得‘呯’一声响。坐在旁边的刘大娘吓得直跳了起来,万分痛惜得看着长明,心疼得马上就要掉下泪来。
膝下可是坚硬的青石砖,长明痛得抽了口气,他明白只要他开口求饶,爹爹一定会饶了他的。可是心里有些羞惭,硬是咬着牙忍住了。
刘老爷子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孙子和动怒了的儿子,叹了口气。“锦旺呀,你就别动气了。长明再怎么着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孩子嘛,总会有顽皮的时候。或许他这会儿肚子饿了呢,饿着肚子哪还有心思讲你那学问。你明天再来考问他,我保证长明一定答得漂漂亮亮。”
“是,爹。”刘老爹对刘老爷子恭声道,又转头对长明语重心长道:“长明啊,你下个月过了生辰就已十七,已长大成人。做事就要有个做事的样子。爹爹也老了,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能为你操的心都操了。你自己在心里好好想想吧。”
“是。爹爹教训的是,这是孩儿的错!孩儿一定虔心悔过,不让爹爹伤心失望。”
“好了,快起来吧。”刘老爹忙道,看着诚心悔过的儿子露出了笑容。所谓打在儿身,疼在父母心,他岂是真的想要罚自己的宝贝儿子。
吃完晚饭,长明信步在院子里走着,读了一下午书,准备休息下。走到爹娘房门口时,想要进去看看二老,却在这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好奇,便站在门口没做声。
“锦旺,你说明儿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事似的,有些魂不守舍。”刘大娘此话说的忧心重重。
“是呀,我也奇怪呢。以前他可从来没这样子过,哪次不是和马家那小子一样好。不过,我想这也是一时的,应该没什么问题。长明这孩子,不会让我失望的。”刘老爹虽有些担心,但更有信心。
“明儿也不小了,也该定门亲事了。我看沈家湾的萧二姑娘很不错,你觉得呢?”
“翠芝,长明现在重要的是读书,他就快要参加乡试了,等考完再说也不迟,免得他分心。我们这农家商贩难得出个有才的读书人啊。”
“嗯,我也只是这么说说,你觉得行的话,我准备准备,等明儿考完再去提亲。”
“沈家湾?萧二姑娘?她家是在镇上做绸铺生意的?她姐姐嫁给县衙门的朱捕快了?”刘老爹问。
“对。这也是我娘家弟妹说的。那姑娘我几年前见过一面,长得很不错,又知书达礼。你如果觉得行的话,我过些日子再去看看。”刘大娘回道。
“嗯,好吧。你去好好看看,回来再给我说说,行的话,等明儿考完就定下。其它的就由媒人来吧。”刘老爹应道。
听到爹娘的对话,长明只觉如五雷轰顶。定亲?还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长明浑浑噩噩地向村东头走去,那里有一片稻田,稻田前面有一条弯弯的溪流,以前他想清静一下时就爱去那里坐上一坐。可是此时的他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脑子里仿佛有什么急切的汹涌着,可实际上又什么也想不出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长明坐在石头上喃喃出声,可是没有人会回答他。远处青山隐隐,近处蛙鸣阵阵,时不时有清爽的风吹过,带来淡淡清香。长明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惶恐无助,当感知到这股陌生的情绪后,心里越发烦燥。仔细想来,就是自己感觉比不过马义山,甚至输给他时,心里也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感觉。只因为那时心里明白他可以努力,可以改变。可如今呢?该如何努力?如何改变?
就在这时,长明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竟然是义山。此时皎洁的月亮已经挂在了半空中,月光如水般洒在两人身上,长明可以清楚地看到越走越近的马义山脸上那可谓凝重的神色。
而马义山似乎没有看到长明,默默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愣愣的盯着流水。
长明心中一动,难道他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烦心事?想到两人同时中了秀才,只差一个多月的生辰,现在说不定又为了同一件事烦恼,长明心里蓦得感到一丝丝亲切及欣慰。好吧,说他心肠歹毒也好,幸灾乐祸也罢,毕竟此时此刻有这么个从小和自己比个不休的人陪着,多少减轻了点烦恼。
“马义山。”长明首先开了口,打破了两人懂事以来从不聊天的状态。
沉浸在心事中的长明被这声呼唤惊醒,着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人,相当惊讶,这才意识到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当看清是刘长明在叫他时,更是十分吃惊。
“刘长明?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来的时候心神恍惚,没有注意到而已。”
“哦。”马义山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有些闷闷的,嘴巴不自觉得嘟撇着。心里因为刚才爹娘的那番话很不是滋味。
看到马义山的神情,刘长明突然就笑了。他一直认为马义山太少年老成,平日里总是沉稳持重,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为所动的样子。没想到如今会看到他这幅孩子气的样子。
刘长明笑得更大声了,而且很是畅快淋漓,刚才的烦燥驱散了不少。
马义山看着突然大笑不止的刘长明,如同看到了鬼一般。最后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扭过头去,心里觉得这刘长明真不厚道,难道看别人烦闷他很开心。也对噢,谁让他们是对手呢,不拼个你死我活就很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
“喂!很有可能你所烦之事也正是我所烦。”刘长明笑够了,又开了口。
“你烦?”马义山回过头瞪着刘长明,心里有些气恼。他那样子叫烦?有谁烦还会笑得这般舒畅?
“你家人要给你定亲?”刘长明问。
马义山听到刘长明如此问,心里很是惊诧。他能猜到这个?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倏得瞪大了眼望着刘长明。“你家人也要给你定亲了?”
“我什么时候,什么事会落你后头?”刘长明调侃道。
马义山目瞪口呆,连这事也要比?尔后不由轻笑。心情竟莫名轻松了些。
“你想怎么办?”刘长明问,伸手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到河水中,石头砸碎了一河星光。
“不知道。”马义山回道,待河水平静了,也捡起块石头丢到水中。刚平静的河面再次泛起涟漪,摇曳出星光万千。
“我不想娶亲。”刘长明看着马义山认真地说道。
“我也不想。”马义山回刘长明同样认真的神情。
“就算娶……”刘长明沉吟了下才道:“也不是家里说的那姑娘。当然,不是她不好,只是──”
“你有心仪的人了?”马义山看着突然沉默的刘长明问道。
“你呢?”刘长明没有回答,反问道。
马义山笑了笑,同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都没再出声,沉默再次统治他们周围的氛围,就像刚才他们从不曾开口聊过天一样。可两人之间与以往却又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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