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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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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云止


      三十四、云止

      晋宣这日早早便在我房门外等候了。
      眼见他一副巍然如泰山的站姿,我的瞌睡登时醒了一半。
      这不,那日在顶春楼下救了一个受伤了的相貌很是俊逸的年轻小伙,送去医馆后还将晋宣留在那里了,算起来已是三日没去医馆了。
      要是晋宣不来,只怕我要忘记那孩子了……想着我心虚地瞥了眼面色端庄的晋宣,连忙回屋给他倒了杯热茶。
      晋宣只杵在门口,倒也不矜持,略施一礼便大大方方地将茶杯喝得见底。
      完了他似松口气沉声道,“那位公子今日辰时醒过来了。”
      我恍然,心想苏家的人每一个办事都很是尽心尽力,周徽是,晋宣也是。
      那孩子与晋宣非亲非故,晋宣却勉力照顾了三日,我不禁同情看了他,脱口道,“这几日可是辛苦极了?快回去歇息后好好排遣排遣罢。”
      他端着茶杯怔了怔,不动声色道,“晋宣谢过少夫人。”
      闻言我的脸默默无闻地红了红,愣愣地目送晋宣小生离开我的院门。
      我这不是还没进门么?被唤少夫人教我情何以堪?
      刚走出紫竹园,就看见苏奕安风度翩翩地执扇步来。
      他今日挑的是一袭淡紫的长衫,面上绣着精美的水纹,好似他的笑一般波澜不惊,领口袖口的银边在日光下闪烁,让满院子的翠竹都失了颜色。
      仔细想想,三日之限也的确到了。
      我突然间热泪盈眶,可怜兮兮地抱住他,感觉到鼻尖充斥着他固有的梅香,香气中夹杂着沐浴后的暖意,这才放下心来,道,“可算见到你了。”
      说着又故作打量他一番,“这是出门治理了流民三日的模样吗?看来外头的衣食还是很好哦。”
      他笑得人畜无害,“你明知故问。”
      我瘪瘪嘴,不情愿道,“唔……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
      头上的气息陡然扑鼻,那人吻了吻我的眼睛,“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你是不是和阮荻计划好的?”我抬头一脸无邪地看他,眼睛眨巴,眨巴。
      大抵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他正色道,“嗯。那日我与她商议后,认为后宫之事当由后宫女子出面。阮荻敬重她的哥哥,这件事由她来做最好不过。只是她,”
      “只是她一时存了私心,将我顺道治了治。”我撇撇嘴,小声抱怨。
      “万莫那么说。”他抱住我,声声诱导,“我俩自幼一同长大,她对我只是兄妹之情。”
      “是啊,你俩一块儿长大,情比金坚,我只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我拿下他抚摸我长发的手,皮笑肉不笑。
      “夙儿……”苏奕安看起来很是为难。
      “论心计,她差不了我多少。”我小声嘀咕,看他一脸茫然,颇觉得这个话题不好继续下去,于是我四顾眼下,“韶禾呢?他昨日才到任。”
      眼见他面有郁色,我只好讪笑,欢快挽了他的手,兴冲冲道,“还记不记得前几日我同你说的我救了一个相貌极好的小伙子,可惜身子上却不大健全的?”
      苏奕安闻言垂首饶有兴致地看进我眼里,也不再纠结方才的问题,似笑非笑道,“我确是晓得。那孩子这几日没少吃上等的补药,教我花了好些银子。”
      我闻言嗔怪地用胳膊肘顶了他一把,语调软乎道,“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奕安哥哥你念在人家面相十分对得起天、朝百姓的份上就别向我讨偿了罢~”
      “这方倒是哥哥都唤上了,教我都不好意思计较了。”他说着笑得令我颇觉天崩地裂,说完还不忘用扇柄在我脸边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我闻言欣喜往他怀里蹭了蹭,“那我们一起去看看他罢。”
      不待他反应过来,我已经拉着他走了。
      临到侯府大门,便见一匹黑色的骏马在门前停下,眼前两抹一蓝一紫的云彩在我回过神来时已经碰撞在一起。
      我定睛一看,是苏奕安与那匹马的主人拥抱了一下。分开后两人还击了拳方才算是打了招呼。
      来人捶了一拳苏奕安的肩膀,爽朗道,“七师弟,你离开师门三年,也不见得回来瞧瞧我们,师父他老人家正筹划着下山来让你挨几个竹板子,你可要小心了。”
      苏奕安只是笑,将人带到我面前,对蓝衣男子温和道,“师兄,这是夙儿,你的弟妹。”苏奕安自个儿说着耳根子便有些微红,看来这个男子对于他而言有某种特别的意义,苏奕安可是万年面不改色的强人啊,就算是在苏涵隐苏夫人面前也不见如此羞色。
      他回头来也不忘向我介绍他的师兄,“这是我师从的天冀门里的六师兄,叶澹。你同我唤他六师兄便是。”
      我见状不禁抿嘴瞥他一眼,带了些许调笑意味,他倒是佯装不见,神色很快恢复自然。
      我于是恭敬行了礼,道,“见过师兄。
      待我仔细瞧那男子,始觉那男子眼里竟是毫无神采,唯剩下两壶居于远古洪荒般的寂静深沉,原是有眼疾……
      他回施一礼,俊逸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拍了拍一边苏奕安的肩膀,轻声道,“倒是个博闻强识,淡泊名利的女子。”
      想来即便目不能视,也能纵马驰骋,应不是一般人罢。
      但他一番话我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听我的声音就便可以知道我的脾性了么?
      苏奕安闻言却是嘴角上扬,“能得六师兄一句赞已是福气,夙儿你倒得了不只一句赞,想来是我苏尘捡了个宝。”
      我闻言正经回道,“六师兄实话实说罢了。”
      二人知我说的玩笑话,闻言皆开怀大笑。
      我却想着他怎将我脾性说中,但我思考良久无果,终是将心中疑惑脱口,“六师兄如何得出方才对夙儿的一番评价?”
      叶澹闻言剑眉单挑,不置可否淡笑道,“弟妹身上略有书香,又无丝毫脂粉味,大抵是爱书而不爱上妆的女子。至于其他么,是鄙人胡诌罢了。”
      我闻言期待的目光顿时黯然,嘴角略微颤抖了一番。我道是怎的如此不偏不巧便能说中十分,可总觉得太投巧些。
      “瞧你眉头都要拧死结了,”苏奕安无奈笑笑,双手执扇抱胸道,“我们天冀门弟子自幼学识人秘术,好巧不巧六师兄在此方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今日与你一一讲解,你能顿悟,倒要令我等颜失了。”
      我闻言怔了怔,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就是——“说了你也不懂”。
      顿时觉得受气,忍不住斜睨他一眼,不屑道,“不说便不说,指不定什么时候我杀进你们天冀门,将那门古籍窃出当做稗官野史贱价卖与靖朝百姓,教你们颜面尽失。”
      叶澹闻言哈哈大笑,“果然唯女子小人难养也。罢了罢了,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也道不明白,若你愿意,我可将你收做我的关门女弟子。”
      这话听起来好像别有深意,我却没有细想,一句爽快答应未脱口,苏奕安已将扇子挡住我微启的唇,不冷不热抢白道,“师兄这是当着师弟的面调戏弟妹呢?”
      叶澹闻言只是气定神闲一笑,不置可否,笑意嫣然。
      我暗想这天冀门什么来头,竟是将盲者调、教至如此?——淡雅,从容,惊艳啊。
      这么闲聊忽觉天色不早,我心下知苏奕安是无法与我去探望那位小病人了,只好道,“奕安你快好好与你师兄多多交流感情,我还是自个儿去好了。”
      说着也不管叶澹是否得见,向他虚行一礼,又与苏奕安眼神示意 ,便施施然上了在门口等候已久的一顶枣红轿子往医馆去了。
      日头在中,使得这夏至后的日子里愈发酷热难当。
      我只好从轿子里的暗格取出一把美人团扇挥几挥,消消暑。
      约摸是半柱香的时间,才教我们从城南走到城东的城门附近,医馆生意稍显冷清了些,听说是因着这家医馆是专供给京城的显贵的,要价便高了些,自是寻常百姓消费不起。
      随行的有这几日给晋宣打下手的傅蛮。傅蛮是个体格健壮的孩子,皮肤呈麦色,年龄却不比晋宣大。
      记得晋宣曾说过傅蛮是先朝护国将军傅甄之后,因得了傅家家传枪法,便做了苏奕安的手下。想来苏奕安手边是可谓人才辈出,苏家更是人杰地灵。
      这几日恰好苏家人事变动,大抵能人都入了京,且顶尖的能人都在暗地里待命。
      可即便苏家全副武装整装待发,蔺长欢不可谓无权宜之计。
      两方僵持半年之久,大抵是实力相当,难分伯仲,他们之间这层窗户纸正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期由某一方率先捅破。
      见我胡思乱想间眼里罕见地浮上一层愁色,傅蛮顿了顿才躬身请我进去。
      我见状只好笑笑,将傅蛮手臂往上一拉,人便直起了身板。
      不待他惊讶,我便抛过去一句话,“既是名将之后,便要时刻直着身板,除了对你唯一的主人,其他人都无法令你屈身才是。”
      傅蛮脸上突地通红,只微颔首,表示听从。
      傅蛮左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晋宣也只是十六来岁,却早已能够独当一面。
      苏家的人都是如此,他们或无亲戚宗族可荫佑他们,或唯老弱双亲和弟妹在家中待养,从而被苏奕安收到手下养成一支精兵。
      不到药馆门口时我便闻到一股药草香,数千种草药混杂在一起加热出来的味道,你不能说它有多好闻,但已足够提神。
      医馆多是府里的小厮来取药的,其他人则寥寥。
      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中年男子站在旁边的账台伫立着,双手规矩覆于身前,向我不急不徐地鞠了一鞠。
      主管一礼,馆里其他伙计也纷纷一礼,经主管示意之后才各做各事。
      “这是上虞医馆的总管,李羡。”傅蛮向李羡微作眼神示意算是打个招呼,便侧身向我介绍。
      我微福了福身,道,“这方,牡丹有礼了。家弟有劳先生这许多日担着。”
      李羡本是泰然,但平白受了我一礼便是神色大变,忙作揖受宠若惊道,“不敢不敢,主子家大业大,在下既是承着主子大恩,做这些本不在话下!”
      我一愣,疑怪瞧了瞧傅蛮一眼,主子?
      但他神色坦然,我始觉当日我随意进的一间医馆竟是苏奕安的庞大家业之一……
      难怪自进门起馆里的人都将寻日里的礼仪都一一做足了。
      这之前苏奕安竟是不带讲的,连晋宣也是。莫不是他们都理所应当地都以为我该晓得的罢?
      暗叹口气,我讪讪一笑道,“李主管甚客气了。那孩子可方便我进去瞧一瞧?”
      他转眼又是肃色,闻言恭敬道,“小公子醒来多时,不曾言语。所幸已用过一些流食,身子大抵要强过重伤当日才是。”
      我听他说完满意点点头,“那我便去瞧瞧,傅蛮,带带路罢。”
      医馆颇大,傅蛮带着我往里面绕啊绕了许久,我感慨原这医馆后方是颇大的园子,可以供人寄住休养,好在不多时那孩子的住处也总算到了。
      瞥一眼旁边竹子里里外外修饰了一整个月洞门,我为着苏家的人给他安排的一个清幽之地又赞许了一番。
      到了房门口傅蛮便止住不前了,虽不再躬身行礼,却依旧不抬正眼瞧我。
      我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蔽物,很肯定地想自己的的确确没有到让人不可直视的余地。心下想许是多年身为人下惯了,一时半会要提回点他作为名门之后该有的一点傲气确是为难他了。
      到了门边的脚步有点凝滞,因着只是一面之缘,倒教我切实犹豫了一会儿,但一想人家顶多是个少年,着实也没什么好忌惮了。
      我的手在半掩的门上隔空顿了顿,尔后敲了三下,里面依旧没有声音。
      我回头看了看脊梁骨对着我挺得笔直的傅蛮,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随我同进的兴致后,只好蹑手蹑脚推开门走了进去,防止有人被我惊醒了美梦。
      待我走进里屋我才发现那个在病榻上看书的少年竟只着了里衣,且胸前“坦荡”一片华丽丽的雪白。
      老天!为什么没有人提醒我“小公子衣裳许有不整”?
      我连忙收住脚步,僵硬着身子转过身,提扇遮住一张老脸道,“少年,你怎么可以这么衣着不整地教本姑娘瞧见了,我方才可是着实敲了好一会儿门。”
      房里忽然很沉默,不知是不是我错觉,虽说本来这院子就无闲杂人等的。耳边只有夏虫鸣叫,嘀嘀咕咕又悉悉簌簌,多教人闹心!
      片刻后我才想明白,这天气本就闷热,他又是内外伤都招惹了个遍,没理由在自己房里还穿得妥妥贴贴地养伤。
      何况平日探望他的应是医馆里的一贯男丁,他许不知是我来探望,以至于难以迅速做出反应。
      但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所谓覆水难收……
      就这么,一时间我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能孤孤单单地杵在里屋外干站着。
      要是走了,我来一趟又是为了什么?可要是进去了,君可知何谓非礼勿视?
      纠结甚矣!
      就在我天人交战难分难舍之间,又是一个片刻后,少年终于懒懒道,“你可进屋了。”
      我对着空气调整了一番我的面部表情,转身仪态雍容地施施然走进去。
      定睛一看,少年顿了那么久也只是将里衣和上罢了……
      那人寡淡的眉眼在见到我之后蓦地有了神采。
      本是俊逸的相貌,肤色白净,秀眉好似白纸上用细毫拂过的一笔淡墨;细长的凤眼,棕色的瞳子似泡在问川山顶的冰泉水中,清冷洁净;鼻梁教常人要高出半分,不笑的话便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但也只是片刻----那发自体内的那种超然气质如昙花一现。
      好干净的一个少年!不同于苏奕安的遐逸俊朗,亦不同于蔺长欢的左右逢源,这样的人,天下恐是难出一人能列其右。
      我细瞧一眼俯首看书的他,不禁兴致盎然。
      方才这一瞬间的气质,不可小觑呢……这孩子还懂得掩藏?
      少年只顾看他的书,这倒让我一种救命恩人的担当感都无。
      我只好随意取来凳子坐下,和善问道,“方才多有得罪。我叫牡丹,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少年眼皮也懒得抬,缓缓道,“如云止。”
      如云止?
      “这倒是一个颇值得人琢磨的名字。”我咂咂嘴,若有所思地提起已是半刻不用的美人团扇,靠着椅背施施然摇了摇,惬意地享受些许清凉。
      眼皮半掀中有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懒撒地掀了眼皮,朱唇轻启,不露声色地调笑道,“云止,可是好奇我的相貌?”
      不料云止闻言竟是双颊绯红,却固执地将脸迅速埋进书里。
      “你耳根这般红,可是热得紧了?”我茫然问他,将椅子挪到他身边坐下,殷勤地用扇子一下又一下地扇着。
      云止的头发虽是束着以避免闷热,但是扇子带来的风还是将他的碎发拨弄得一晃一晃。
      那人几乎要将书盖住脸,耳边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你这女人真是不害臊。”
      我一愣,后知后觉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瞥他一眼,闷闷地挪开他榻边,不悦道,“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别扭的毛孩。既然你说话底气那么足,说明你的伤势已无大碍。那我便可以放心离开了,日后若你想谋份差事,只管找李主管好了。”
      如云止说话这般别扭,想必是不愿与我交好——即便我是救他的人。
      但我一向不是好大喜功的人,看他也与我实际年龄差不多大,就当日行一善罢,人没事便万事大吉了。
      说着我一撩裙裾便要离开。
      但后方却开口了,“牡……牡丹,明日可还来瞧我?”
      我闻言一愣,回头向他莞尔一笑,做出一贯厚颜无耻的样子,“既然你盛情相邀,我便却之不恭了。”
      云止闻言一丝懊恼之色飞速闪过,又是一脸羞赧。
      我顿觉研究他神色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道了别,便徐步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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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三十四、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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