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

　　路亚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距离那天已经小半个月了，王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接见任何人。
　　路亚其实并不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听到争吵声而赶过去时，王正被朝中重臣和律国栋梁们围得水泄不通，只有愤怒的呵斥和绝望的怒吼源源不断地从人群中心传出来。
　　当时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了包围圈，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沉稳内敛的自己也要忍不住怒火中烧。
　　自己的神，律国的王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明明已经面无血色却仍然不肯低头示弱，犹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狮子，徒劳地挥舞着爪子不肯放弃最后的尊严。
　　而对面，正站着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律国宰相，也就是王的外公——巴赫大人。
　　很明显，两人必定是经过了一顿激烈异常的争吵。
　　筋疲力尽的巴赫大人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躯，只能在纳罕将军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着。哪怕是如此，他还是恶狠狠地瞪着倔强的王，颤颤悠悠地伸出手气急败坏地指着对方。
　　“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啊”
　　伴随着巴赫大人恨铁不成钢的怒骂的，是众人或惋惜或不满或旁观的目光。
　　尽管如此，王的脊背还是那么直。
　　最后还是巴赫大人忍无可忍地下令，强制王回去反省，没有他的许可不得出来。
　　看着王满脸震惊地望着巴赫大人，眼中的伤心欲绝是如此明显。情不自禁地，路亚想起了那年王在萧国的绝影峰峰顶看着萧靖宇坠崖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手里徒劳地抓着那披风的一角不肯松手，眼睛里流露出的沉重和心痛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从这扇门里出来过。
　　‘咚咚咚’，路亚敲了敲门，凑到门前，说道：“王，您还是不肯出来吗？”
　　明知道没有结果，路亚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毕竟亲眼看着自己的战神如洪水冲击下的房屋一般彻底坍塌，路亚的心里也是压抑到了极点的。
　　多想里面那个人能够振作起来，多想里面那个人能够恢复以前的豪迈和飒爽，多想
　　可惜，再怎么多也只能是想想了！
　　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没有等到耶律枫回复的路亚垂头丧气的转身打算离开。
　　刚刚迈出一步，身后的门响又将路亚的注意力重新招了回来。
　　“王，你终于出来了？”路亚扭头看着耶律枫颓废的摸样，丝毫不因对方的不修边幅影响自己欢喜的心情。
　　开玩笑！律国人生性豪爽，长须遮脸的多了去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再说了，以王的气质和气势，就算是胡子拉碴的，那也是成熟的颓废！这样的他，哪怕是走到大街上都能将律国的女人们迷得神魂颠倒！
　　耶律枫倒是没有察觉到路亚的所思所想。他无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路亚，拿酒来。我想狠狠地醉一场。”
　　“王”路亚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看着耶律枫，目光迟疑。
　　深吸了一口气，耶律枫颓然地望着前方说：“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放纵。”
　　“好。”路亚点了点头，转身小跑着离开。
　　那一天，果然放纵！
　　路亚先是抱来了两大坛奶酒，后来又叫人弄来了很多其他酒。
　　耶律枫也不客套，举起一坛就开始对着自己灌。连喝带洒，不消片刻一坛香气四溢的美酒就这样被喝得一干二净了。
　　起先，路亚还劝耶律枫不要喝得那么急；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跟着灌了起来。
　　一口又一口，一坛又一坛，仿佛自己毕生的使命就是不停地灌酒。
　　一坛空了，就换一坛满的！这个没了，就找那个！
　　随着时间的流逝地面上横七竖八地空酒坛越来越多，而路亚痛苦地发现自己的神智竟然还是那么清晰！
　　转头看了看，王也是一脸痛苦的神色。
　　“为什么，醉不了？”
　　看着王烦躁地扯着头发，面容纠结而又扭曲，路亚又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感叹：“是啊！为什么醉不了呢？”
　　“你知道吗？”耶律枫低头凝视着自己手里空空如也的坛子，赤红着脸说道：“我失去他了！这次，我真的失去他了！虽然我从来就没拥有过，呵呵！”
　　“谁？”路亚问着，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打了一个酒嗝。
　　“萧靖宇啊！”耶律枫叹息着，将目光移向颜色越发深沉的天空。
　　“他，不是死了吗？”路亚问着，又喝了一口。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我再次看到他，亲眼看到他。”耶律枫说着，抓起身边一坛美酒狠狠地灌了一气。
　　“你，嗝！什么时候见的？”路亚看着耶律枫，打着嗝问。
　　“就是那天，在阿林府上。”耶律枫说着，微微摇了摇头。
　　“原来他还活着，我就说。那个人，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他呢！竟然是金蝉脱壳之计，真是漂亮！连我都被骗过去了！呵呵！可惜啊”耶律枫说完，单手撑着身子仰头。
　　路亚也抬起头，看着渐渐显露出来的星星，问：“可惜什么？”
　　“可惜那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人了！虽然那个位置从来都不曾属于过我，但我还是忍不住嫉妒的怒火。你知道吗？”耶律枫说着，扭头看着路亚。
　　“什么？”路亚扭头看着耶律枫，问。
　　“我当时竟然想把他关起来，藏在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我竟然会产生如此卑劣的想法，而且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路亚没有说话，而是又喝了一大口。
　　“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简单的几句话，就将我质问的哑口无言。我，确实是配不上他啊！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真的输了！”
　　连喝了几大口，路亚支撑不住地仰躺在了地上。他也不着急，索性抬起胳膊垫着头。
　　“如果是因为身份地位，我可以去努力去争取；如果是因为立场，我也可以去尝试着改变；如果是因为性格，我也可以丢掉自我。可惜，是因为不懂他。”
　　“天上的星星已经这么多了。”路亚看着满天的繁星，喃喃自语。
　　“我不但不懂他，还想像他弟弟一样强迫他！呵呵！我还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说，喜欢他呢？枉费我打着‘给他报仇’的幌子和他弟弟斗了这么久，到头来我竟然也变成了和他弟弟一样的人！我”
　　‘啪啦’！
　　一声酒坛子粉身碎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路亚下意识地看了耶律枫一眼，将对方的痛苦和挣扎尽收眼底。
　　“我还有什么资格说珍惜他！”耶律枫颓废地坐在地上，绝望地呐喊着，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底的苦闷通通发泄出来。
　　“王，忘了吧！忘了他吧！”路亚定定地看着耶律枫，淡淡地说道。
　　耶律枫一愣，扭头看了看路亚，苦涩地笑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做不到啊！真的做不到啊！”耶律枫说着，仰头倒在了地上，同时双拳用力的捶地。
　　沉闷的砸地声，如大锤一般狠狠地砸在路亚的心上。
　　怎么会这样？那个无所不能的战神，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摸样？
　　路亚想着，拽过身边的坛子又灌了好几口。
　　萧靖宇，你真是我王的劫难！老天爷，既然他们的缘分薄如纸，为什么还让他们相遇、相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路亚由细若蚊蝇的低喃渐渐变成竭力的呐喊，到激动的时候甚至拽起坛子狠狠地扔向地面。
　　又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伴随着酒水缓缓流出的细鸣，竟然让听到的人觉得无比的痛快！
　　“怎么还不醉？怎么还不醉？我要醉！我要酒！给我酒！”耶律枫慢了许多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传来。
　　路亚扭头看了看，见对方动作迟缓得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向胡乱倒着的酒坛走去。
　　“呵呵！我还有！我还喝！哈哈哈！醉！对，要醉才行！”路亚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着，也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向耶律枫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夜色渐浓，只有点点繁星在眨着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两个醉到癫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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