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绝爱

作者:若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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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拜月细说故人情


      且说佳惠见那公子走远,皮性子又上来,忽闪着眼睛对乌云珠说道:“姐姐,那公子可真是个怪人,也没问你收不收,就把画留下了。” 乌云珠只是对着那画,自言自语道:“真名士。”佳惠接着道:“没来之前,姐姐老和我说姑苏女人好看,姐姐也学会骗人了。”乌云珠反问道:“我如何骗你了,这一路上,难不成美娇娘没看够?才是哪一个和我说姑苏姑娘说话好听来着?” 佳惠撇了撇嘴道:“可都没姐姐好看呢,那老板娘方才也盯着姐姐看呢,可见我没说错,就连主子都说,世上的女人,多轻贱蠢笨的,有谁还比得了姐姐呢!”从京师到姑苏,乌云珠已习惯了佳惠的贫嘴,有时也骂她两句,此刻,却不理会佳惠的话,只静着神看着茶肆外面,似有太多心事。
      佳惠正想说话,却见乌云珠面色沉了下来,顺着乌云珠的目光,佳惠看见,街上的人群已乱开,一纵穿着“兵”字服的大清兵士护着一辆囚车,前一人骑着马,身着官服,囚车内,一男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口内却仍念着什么,佳惠并非未见过世面,看这情形倒也镇定,却是乌云珠面色大变,站起身来走出茶肆,佳惠也跟着出来,一时,街上的人都自觉退向两旁,乌云珠和佳惠站在离茶肆最近的街口处,却听囚车内的男子高声念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下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
      佳惠拉着乌云珠,悄声问道:“姐姐,他在念什么?”乌云珠正色道:“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佳惠不管不顾,又说道:“姐姐,他说的定不是好话。”乌云珠被她缠的发急,发狠说道:“先前若老实听主子的话,断不至于连胡笳十八拍也不懂,主子行踪不定,你要快些懂事才好。”话音刚落,却见一中年汉子在旁拱手道:“姑娘,我家娘子想请姑娘借一步说话,姑娘可方便?”乌云珠打量来人,年纪四十岁左右,长相穿着倒也平常,只一双眼睛透着忠厚,心内顿生好感,略一点头,带上佳惠,跟着来人,却见那汉子去处正是方才喝茶的茶肆,心内不由得想道:却不知是他娘子是什么人,想着,却见一女子俯身施礼,却正是方才所见的老板娘。
      乌云珠只得对那老板娘道:“姐姐多礼了。”佳惠在一旁听得不解,插话道:“好姐姐,难不成你认识这两个人?”乌云珠想了半日,只得对妇人道:“姐姐可认识我?”却见那女子跪倒在地,哭道:“姑娘可是……不识得奴才了,奴才姓尹,名叫拜月,七年前,曾在姑苏李家见过姑娘,姑娘可还记得?”乌云珠听此话,心内一惊,那汉子却也一愣,狐疑地看着妻子,那女子却闭着眼,泪水再也止不住。
      且说这汉子,却乃姑苏一名士,名唤肖举,字得之,京师顺天府人,其父乃一个三品京官,也是命数所定,前几年,这肖得之偶然游姑苏,竟与一唱评弹的女子相爱,虽说当今雍正帝取消了贱籍,但肖老爷子认定此女子不祥,若进门,定当有辱肖家门楣,于是棒打鸳鸯,早早地为这肖举定了亲,这肖举倒也是性情中人,放弃功名富贵,来姑苏与意中人长相斯守,赖已生存的也唯有这间茶肆而已,其妻认定,自己定是前生积了功德,嫁的这般多情知义郎君,因此上,扶危济困的事情倒做得不少,妻以夫为尊,日子久了,倒为这肖举赢了个肖善人的名号。夫妻两个甚是恩爱,肖举只是未曾想到,妻子还有事情相瞒,直性汉子,心中自是不快,一时,心中气闷,本不是能藏住心事之人,待要发作妻子,无奈又有生人在,只憋得脸上发红。乌云珠却是心思细腻之人,看二人神色,已能猜出大概原尾,因怕夫妻二人争吵,于是扶起拜月,说道:“姐姐这是何苦,有多少话起来再说。”一旁佳惠早已呆住。
      拜月起来,方抽泣着说道:“姑娘,可还记得当年的苏州织造李煦?”乌云珠尚未开口,肖举却是吓得忙朝拜月接连摆手,跟着打开门向外看,见并无偷听之人,才放下心,擦了擦汗水,对拜月道:“娘子可是疯了,李煦早已抄家,当年朝廷发卖李家的人口,那场面,现在想来还襂得慌,几百口子人,像牲口一样被拉到人市,只第一天,就死了十几口人子,人到了那个地步,那还叫个人。虽如此,那李府的人,姑苏却是无人敢买,只是可怜李煦,七十多岁的人,发配到千里之外,今日,人只怕早没了。怎么,娘子难不成去过李府,怎么今日要见这位姑娘,倒巴巴地说起这么个人?”
      哪知拜月听了这话,颤声道:“姑娘,我是竹君姑娘的奶姐姐拜月啊!”
      听到此话,乌云珠猛地想起,雍正二年春,李府被查抄前,爷爷曾带自己到江南求医,游历苏州时,因与李煦也是故识,因此祖孙一行人正是住在李府。那日春光正好,乌云珠强拉着爷爷在李府后园游玩时,遇到了李煦的长房嫡孙女李竹君,年方八九岁的竹君在侍女拜月的陪护下,依竹而立,衣裙飘飘,虽年少,却心事甚重,仿似不知有人在看着自己,一个人在竹下自言自语道:“这一生,万一嫁不了雪芹哥哥,可怎么好?” 女童李竹君的这句话,在年少的乌云珠听来尚没什么打紧,却让爷爷仿似听到了炸雷,忙拉着自己回去。那以后,乌云珠记得,自己并未打扰过李竹君,反是后来几月,乌云珠服药期间,竹君倒是时来看望,两个年少的孩子,又都是如此才貌与家世,自然能一起玩耍,待乌云珠返京时,两个人已是姐们情深,乌云珠哭得哽咽难言,竹君虽也不忍别离,却是清淡冷静地说些来日再见之语,令涉世过深的爷爷也深感诧异。离开姑苏,爷爷方对乌云珠说道:“竹君这女子不容小窥,他日必不是池中物,但也非可交心之人,姑苏的人和事,忘记了最好。”回京师不久,乌云珠惊闻姑苏李家被抄,想起姑苏之事,伤心地痛哭了一场。自此而后,八九年间,李竹君这个名号再无人提起过,至于侍女拜月,乌云珠记忆中,只是个十四五岁的高个子姑娘,有着姑苏女子娇柔的面孔,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印象,今日听眼前的拜月说起是故人,方仔细打量拜月,才与旧日的腼腆侍女联系起来。
      想起竹君,乌云珠只觉心内凄楚,忍不住流下泪来,忙向拜月问起竹君下落,却听拜月道:“当日,家被抄了,但我却不在李府,原是当日我娘因奶过竹君姑娘,不免得意了些,顶撞了二房三姨奶奶,原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恰竹君姑娘那几日在气头上,因着老爷说她性子太傲,不如其他姑娘温顺,让她抄写‘女诫’五百遍,姑娘是个要强人,脸上下不来,就和老爷生了气,那几日谁也不理,也没人敢惹姑娘,恰我娘的事出来,倒让姑娘找到了撒气的人,当下,也没回老爷,就把我娘赶出了府,并不念从小的情长,我也只得陪我娘出去,怕她老人家臊得寻了短见,原想着过些时候,姑娘气平了,再求求姑娘,把我娘接回来,谁知,我和娘只在乡下老家住了不到一个月,那天进城,就听说李家被抄了,连主子都死的死,卖的卖,更别说下人了。当时,吓得我半死,回去和我娘说,哪想我娘一听这话,一口气上不来,竟去了,幸好我在姑娘身边的时日还长,学得一些小曲,没法子,只得在姑苏城弹小曲养活自己,再侍机打听姑娘下落,这一辈子见上一面也好,直到那年遇到了肖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凭我这辈子怕也打探不到姑娘在哪,弄不好,连我也得被抓去卖掉,哪想今日遇到姑娘,也算是旧识了。”
      乌云珠听了拜月之言,心内难受,因问道:“难得姐姐一介女流,当日必是自身尚且不保,却有这番情义,足见姐姐乃人中翘楚。只是敢问姐姐,又是如何记得我,想来有七八年了,亏得姐姐好记性。”
      却听拜月说道:“姑娘不知,不只我记得姑娘,当日姑娘来李府那会子,还不到半日,整个府里都传开了,都知道姑娘来了。”佳惠听了这话,趁机插话道:“这个一定是自然的,姐姐在哪里都是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人呢!” 乌云珠白了佳惠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又欠你主子教训你了,这话也是能说得吗,没的让人笑话。”佳惠吐着气说道:“我说假话,主子教训我,我说真话,再难听,主子再不会教训我的。” 拜月也忙说道:“姑娘,别骂这妹子,正是她方才说的这话呢,当年,姑娘进府小住,容貌才情好倒都在其次,最难得的是,姑娘身上似有魔法,虽说那年也只八九岁,倒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睛,也说不出到底哪里让人舒服,下人们底下都说,可来了个天人,把竹君姑娘比下去了。”佳惠听了这话,正合了她的心意,喜得直拍手,想插话,被乌云珠用眼神瞪了回去。乌云珠本是个旗人女子,不是矫揉造作之辈,听了拜月这话,却也感觉脸上发红,正想说什么,却听拜月又说道:“姑娘不知道,连老爷那时都说,姑娘无论才貌神情,有七八分像前朝的董鄂妃娘娘呢!倘是当年李府没抄家,如今,识得姑娘的怕不只我一个呢……”
      拜月尚在说着,那肖得之却发觉乌云珠脸色苍白。自知有异,忙喝断了妻子,且对乌云珠道:“姑娘,拜月并无他意,只是旧识乍见,欣赏姑娘人品,多说了两句,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乌云珠听了肖得之的话,回过神来,忙道:“哪里的话,言重了。只是今日还有事情未办好,改日再来看拜月姐姐吧!”说着,向肖得之施了一礼,叫了佳惠,二人出了茶肆的门,待拜月夫妻二人出来相送时,只望见街角处一抹白色身影。肖得之不禁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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