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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焉
那是一块黑色的惊堂木,它落在了桌上。
随着它一起落下的,还有一个男人的性命。
通敌卖国,刺杀朝廷重臣,秋后问斩。
包拯站起身来,看着衙役将男人押走,一时间满腹惆怅。
明明前途大好,未来一片光明,却一股脑钻进死路不肯出。
这不是包拯遇上的第一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人,只要他还坐在这位置上,还担负着某些职责,他的眼中还会出现这些人的身影。
所以最终他只是低声叹了口气,甩甩袖子走回后堂,还有很多文书需要整理递交给金銮殿上那位年轻的皇帝。
展昭站在原处,目送着包拯身影远去,心中安定下三分。
连日奔波,上查下询,终是破了这惊怒圣上的大案,开封府众人约莫也可以休息上好些日子。
展昭已经三日未曾歇息。
不仅仅是他,开封府更有四五日未曾合眼之人,没有展昭一般的深厚功底依仗,此时众人都已脚软,歪歪斜斜蹭回各自屋中,随意往床上一靠,便直接去面见周公。
展昭却不得歇。
他原本已经坐在床边,官袍半解,只待和床铺亲亲密密一番。
有衙役在门外叫他,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庭院中出了绕梁三尺之效。
“展大人,有命案。”
有人被杀了。
有二百三十一人被杀了。
妇女,儿童,老人的尸体也躺了一地。
展昭细细查看伤口,刀刀狠戾,割喉挖心,没有丝毫手软,也没有分毫差错,必是武功高强之人所为。
鲜血溅了一地,白玉的栏杆上凝了厚厚一层暗红,衙役将那伏在栏杆上的尸体带走时,展昭看见了尸体的眼睛,瞪视着前方,满含惊愕与不甘。
二百三十一人,灭门惨案。
灭的是一整户人家,无论是夫人少爷小姐,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亦或者只是喂马的老仆,都成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
灭的是刚刚被押进大牢等待问斩的男人的门。
他前一刻被包拯判罪,家后一刻就遭人血洗屠尽。
不,并没有屠尽,还有一人活了下来。
她是第二百三十二人,正站在后门旁,再次细数一遍替小姐买胭脂的银钱,听得前庭无数惨叫,她几步出了后门,在那人追上之前跑至熙熙攘攘的街道,逃过一劫。
她未曾得见那人样貌,却在被追逐时瞅见其它事物。
“黑色长袍,质地甚好。”她拍着胸口,一脸后怕,转念想起待她如亲人的小姐此时已经香消玉殒,便红了眼圈,声音也哽咽起来,“少爷也会武,使刀,奴婢曾见过多次,那人使的刀要长上许多。”
展昭垂目,心中已有了思量。
“还请展大人定要抓住此人,让小姐得以瞑目。”
她跪在地上,掩面而泣,一手捉着展昭官袍下摆,苦苦哀求。
展昭寻人只用了一天。
无论是昔日南侠,又或是今日四品带刀护卫,认同他的还是认同他,与他交好的依旧与他交好,得知此等灭门惨案,纷纷唏嘘不已,接着告知展昭想要知晓之事。
男人虽是叛国,但他的父亲与弟弟皆是清官,好官,百姓人人称赞。
出了这等事,只要有侠义之心的人都会尽一份力。
于是展昭只用了一日便寻到了郭哀。
郭哀,不年轻也不年老,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美也不丑,站在人群中根本不得任何人的注意。
但他的名声却比相貌出众许多。
全因他手中的那把刀。
长刀。
比普通武人所用的刀要长一尺。
再配上那绝顶刀法,斩杀江湖有名的几个恶人之后,他便出了名。
人称:长刀英胆。
展昭寻到他时他正坐在河边,穿着一身质地上好的黑袍,细细擦洗着长刀上的血迹。
“展昭。”郭哀看见了展昭,“若是比武,还请等我做完该做之事。”
“何为该做之事?”展昭立如挺松,面色沉静。
“杀尽所有该杀之人。”郭哀起身,长刀刀身上还有血迹未曾擦净,斑斑驳驳。
“何又为该杀之人?”展昭继续问道,一手轻轻抚着腰边巨阙剑鞘。
“我觉得该杀之人。”郭哀冷笑,“展昭,你此刻是南侠之身,还是御猫之名?”
“又有何差?”展昭声稳似静潭,“南侠,御猫,都是展昭。”
“若你是南侠,我便杀了你,若你是御猫,我待杀了你后,再去开封杀了包拯。”郭哀握紧刀柄,刀尖缓缓提起。
“缘何如此?”展昭问道。
“男人通敌叛国,那么他的家人自也该死,他的友人也不该活在这世上,只要与他有关,皆属叛国之内,你展昭现在在此,自是为他家人而来,也当是叛国之罪,你以御猫身份前来,包拯自当知晓,也属叛国。”
“一切都是他一人所为,已有证据证明其他人无关。”展昭面色稍沉,“你此行并非正义,也非所谓保家卫国,不过是借机杀戮罢了。”
“我自认正义,便是正义,我自认保家卫国,便是保家卫国,不容他人置喙。只要与他有关,任何人都是叛国之罪。”郭哀刀尖直指展昭,“你说出此等话语,必定是也参与了叛国之行,待我在此杀了你,再去杀了男人所有的友人亲人与包拯。”
郭哀的长刀带着猛烈杀气,迎面而来。
展昭立于原地,动也不动,郭哀的刀是死刀,出刀必死,满是非正道的正气,满满自信。
但无法震撼展昭,只因他见过更狠的刀,更利的刀,更让人胆颤心寒的刀,那刀无需进攻,只要出刀就让人先退却三分。
待到郭哀的刀已至眼前,展昭的巨阙清啸出鞘。
展昭已知,郭哀断不会跟随他乖乖回去开封府认罪,此等已沉浸在自己认知之中的人,不知何为罪,何为不罪,不知何为公,何为不公。
那么只能,伤或者,杀。
剑
绝剑。
绝处无生之剑。
郭哀越战越吃力。
南侠名声大噪之时,郭哀还是江湖上默默无名之人,纵使他的刀法再厉害,也比不过展昭手中之剑。
自诩正义之人,自诩杀遍所有叛国之人,郭哀却在展昭剑下萌生退意,左手抄进怀中。
暴雨梨花针。
展昭自是识得这个暗器,真气暗沉,暗器启动之时便见巨阙一闪后只留道道残影,在展昭面前架起一道屏障。
好功夫。郭哀心中惊骇,捉住时机转身便逃,却不想背后传来呼啸一声。
袖箭。
南侠的袖箭。
郭哀堪堪避过要害,袖箭扎在臂上,痛得他一个踉跄,手中暗器却不停,干扰展昭的追赶。
展昭却停了下来。
不再追,红色官袍下摆被风扬起。
郭哀不做他想,所有注意力都投在了突然反常的展昭身上。
剑。
宝剑。
雪白的宝剑。
郭哀最后的记忆是穿透胸膛雪白的剑,雪白的衣袍下摆,雪白的靴子。
靴子越过他,他听见有人在说话。
“猫儿。”
他的生命同最后一个音节一道消散在空气之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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