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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并肩
一
“啧。”
已在图书馆泡了整整半个月没挪过窝的青年烦躁的耙了下头发。
一年来研究方向换过了好几次,结果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转回了御三家的圣杯战争。
即使是在时计塔这样的地方,圣杯战争的资料也是极度匮乏。来源,构成,运行原理等深层的内容更是只字未提,作为御三家不传之秘的圣杯战争的有关资料肯定被小心而完好的保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想要从那里窃取资料没有十足十的准备,贸然出击的话只是自寻死路。更何况他只是个连催眠魔术都做不好的半调子的魔术师。
圣杯战争这个系统本来就是奇迹一样的存在,没有多少资料遗存也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可一旦真的认清这样的事实,也不禁会让人觉得十分失望。
明明手里就有可以召唤英灵的圣遗物,召唤阵也好,咒词也好,不知道暗地里偷偷的练习过多少次,但是这些东西加起来也还是太少太少。
盒子里的那一片破布一样的东西被施加了有效的魔术结界,在暗夜里泛着光——一如他的主人生前获得的赫赫荣光。这片不起眼的布片正是那位伟大的英雄斗篷上小小的一角,微微的暗红色向世人展示着它主人杰出的功勋。
征服王,伊斯坎达尔。
如他本人的称号一样,不管是从那伟岸的体格还是豪爽的性格来说都是百分百值得追随的王者,他的马蹄之下万民臣服,率领马其顿军队踏过大半个世界。
年轻的魔术师韦伯·维尔维特在见识过征服王本人的风采之后,理所应当的被大帝独特的魅力所征服。
韦伯默默的合上盒子转而开始对着自己的右手发呆。光洁的手背空无一物,属于他的令咒早已在一年前的决战之夜里消耗殆尽,但圣杯战争之后,仍然时不时的能感受到魔力的刺痛。
一年来不断的锻炼,扩张的魔术回路所拥有的魔力与要召唤英灵的巨大魔力相比依旧是水滴与大海一样,少得可怜。
也许……也许还有其他的不需要圣杯就可以召唤英灵的办法,圣杯战争不也是御三家搞出来的玩意么。
韦伯勉强的自我鼓励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投身于魔术的浩瀚海洋中。
夜已经很深了,那位英雄周身所散发出的璀璨荣光却仿佛一团火一样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厚重的魔术书籍在手边越堆越高,整个图书馆就只能听见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阅读过的书籍差不多占据了图书馆的半壁江山,韦伯甚至还借助魔术的力量稍微消除了一点疲劳对眼睛的影响,忙碌了这么久,但划下的有用资料却少之又少。
年轻的魔术师泄口气,习惯性的望向了右手手背。
尖锐的,锋利的,鲜红的。
只要稍稍投入一点注意力就能回想起令咒的形状。对于令咒的印象十分深刻,反而有点不太适应现在这样空无一物的右手。
对着手背呆望了许久,韦伯鬼使神差的拿起红笔将令咒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画在了手背上。
图书馆里魔法沙漏的声音窸窸窣窣,就着角落里微弱的光芒,魔术师神思恍惚的看着手背,盘桓在脑海里大帝那无所畏惧一往直前的背影刺的他眼眶微微发热。
以前只是为了【参战】而参加的圣杯战争,只是想要得到他人的肯定。愿望什么的,从来都没有想过。但是现在,韦伯稍微觉得有些遗憾。
他……有愿望。
不是什么拯救世界带来和平,也不是什么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更不是什么改变传统魔术观念这种现在看来不值一提的孩子气的想法。
圣杯战争之后才出现的愿望。
汇集了心中千般思绪涌上心头的愿望。
他只是期望Rider能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像以前一样拍他的肩,用破锣嗓子跟他好好的说句话。
“Rider……请……请告诉我,我做的很好。”
青年带着哭腔低低地、小声的念出了自己的愿望。
***
伊斯坎达尔。
征服王。史称亚历山大大帝。
他的铁骑横扫欧亚,无人能挡。
无数士兵心甘情愿追随他去往无尽之海,一路驰骋,永不停歇。
他征战四方一路高歌猛进,将“伊斯坎达尔”的威名铭刻在历史上,几千年来熠熠生辉从未消退。他是天生为“征服”而生的王,“征服”也是因他生出特别的杀伐热血。
他的事迹有无数人吟扬传唱,他的功勋有无数人赞美称叹,即便是观光手册上寥寥的数语,也能在字里行间窥见征服王豪放不羁的英姿。
站在征服王曾经站过的土地上,天高地远满眼苍茫,热砂之风迎面扑来,依稀还有当年马其顿军队雷鸣般的应喝回响。
“伊斯坎达尔!”
“伊斯坎达尔!”
“伊斯坎达尔!”
他的士兵将全部的信任托付于他,他也承载着他们的期望带领他们去往世界的尽头。征服,统一,掠夺,还有探索。古战场被男儿的血与泪铺洒,空气中弥漫的是杀声震天,狂烈怒吼。血腥气与男人的体味交织,充斥在这小小的一方土地。
这……这正是他曾经的从者Rider战斗过的地方。
心潮澎湃的年轻魔术师禁不起这热血的畅想,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深深地亲吻这片曾经沐浴在征服王荣光下的土地。
烈烈风中,历史的回响离他越来越近,韦伯忍不住心中沸腾的热血,响应征服王的召唤。
“伊斯坎达尔!!!”
即便是知晓Rider的真名已久,呼喊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
正是这第一次,韦伯突然感觉到了熟悉的颤栗——正是镌刻在他灵魂中的,决战之夜的颤栗。这种颤栗逐渐遍及全身,不停的撕扯他的魔术回路。如果是在平时,韦伯早就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疼痛,但他此时却仿佛对降临在他身上折磨的毫无所知,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远方翻滚的黄沙——呼号的风中确实还掺杂着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还有异于风声的响动。
那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异常熟悉的狂吼。
这狂吼属于这片土地曾经的主人——亚历山大大帝,伊斯坎达尔。
沙哑粗犷却有无比的感染力。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不多时,身披灿然银甲的士兵一列一列的从漫天黄沙里迈了出来。韦伯狂喜之极,顾不得刮进眼里的沙子,抬眼望向队列的前方。骑在高大骏马上高举利剑的身姿毫无疑问正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
“看吧!我无双的军队!!!”
干燥的狂风卷来征服王的宣言,他身后的军队大声大回应着他们的王。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韦伯强烈的思念之情应和着这土地对其主人的倾赞,让千年之后的年轻魔术师的心意与马其顿的士兵们融为一体,奇迹般的历史的重叠引发了这场奇迹,作为英灵的征服王所拥有的固有结界自动把韦伯卷了进来,将这几可称之为奇迹的景象呈现在他双眼中。
突然的泪水模糊了韦伯的视线,只是这巨大的惊喜转瞬即逝,征服王和他的军队很快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徒留狂风带着热砂向远方侵袭。
韦伯尚未从喜悦中恢复过来,不死心的再次大声呼唤Rider的真名。但是,除了猎猎风声,广袤的沙漠中再无其他的回应。
二
吾之前方必有荣光。
这是大战略亚历山大大帝路线的结束语。
看着慢慢暗下的屏幕韦伯扔下了游戏手柄。
身体里流淌的并不是什么高贵的纯正魔术师之血,因此也不觉得沉迷电脑游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
自“征服之路”的观光之旅回来之后,韦伯便一心扑在了大帝买回来却从没玩过的游戏“大战略”上。这游戏设计的非常棒,拥有真实的场景,足以让游戏者产生强烈的代入感。直到打通最后一关,身体里仍残留着征服的快感,与此相反的却是内心一个劲的冰冷下去。
与这位真正的英雄相比,身为凡人的自己显的愈发渺小卑微,以前沾沾自喜的小才能如今看来无比可笑。因为自身太过渺小,所以即使拥有了【征服王所给予的褒奖】这个果,也不敢去想其中的过程。
屏幕渐渐地又亮起来,出现了游戏的登录界面。由于打通了亚历山大大帝的路线,背景上黑色的一部分显示了出来。是与韦伯所认知的大帝完全不一样的人物,完全是后世的人对历史中的胜利者的想象。虽然外观不一样,但是游戏里的大帝和真实大帝的性格也差不了多少,粗犷,剽悍,豪爽,也温柔。
一年前的自己,还是个只会躲在大帝身后抹眼泪的无能Master。
登上去往冬木的飞机之前,他还不知道他此后的人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阿契波尔特家向他稍微表达了一下传承的意愿,说是传承,还是有施舍的成分在里面,因为自己在阿契波尔特眼中只是下下之选而已。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很高兴。
他取得了一项功勋,向王的褒奖更近了一步,离那个英灵也更近一步。
与Rider一起坐着神威车轮驰骋天地间的日子太过美好,总是独自一人的自己身边终于有人陪伴,有别人的气味有别人的声音有别人的温度。这样新奇的尝试就像毒药一样让人上瘾,让他止不住的想要把这样的日子拖长一点长一点再长一点。
奢望如同疯长的杂草在无风的旷野里摇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麻雀还有飞上枝头的一天,所以像他这样再平凡不过的人,有一天,应该也可以。
即使自己是如蝼蚁一样渺小的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也想要有一天能和他的王并肩而立。明知道会被王的威荣压的喘不过气来,也想拥有这样的时光哪怕只有一秒钟。明知这样的靠近会像扑火的蛾被烈焰焚烧的一点不剩,仍然无所顾虑视死如归。
寂静的夜里,最适合恋想。
游戏里大帝的双眼灼灼的盯着他,似乎赐予了他无穷的力量。只要他的王注视着他,韦伯就相信自己能做到任何事情,无所不能。
韦伯安心的躺倒在床上。
夏天的夜晚,蝉鸣阵阵。
而现今韦伯的耳里鼓动的,是无尽之海的声声浪涛。
***
今天,从阿契波尔特家送来了请柬。
围绕着阿契波尔特的家徽,大大小小纹饰精致的花纹组成了一张魔术请柬。这种样子的魔术虽然不厉害又不实用,但是用来奉承上级吓唬新人还是相当的有价值。由于需要耗费大量的魔力来描绘,现在除非是非常古老的魔术世家一般都不会使用。
请柬的落款是一长串的花式字体,韦伯费了半天劲才辨认清楚。
这名字的主人是年岁尚幼、阿契波尔特家的少女,阿契波尔特家继肯尼斯之后正统的继承人。处事低调,深居简出,几乎没有什么传闻传出。
带着请柬到了伦敦郊外,立刻有人将韦伯迎上准备好的马车,带领他进入阿契波尔特的城堡。
一路上都有魔力的强烈震动,结界自不必说,随处都有杀伤力巨大的魔术工房所组成的防线。每代家主都会重新建立阿契波尔特的防线,这么多年下来,阿契波尔特城堡外的魔术工房的数量十分可观。
“维尔维特先生,请这边请。”
马夫驾着车自行离开,接着有女仆迎上把他带到客厅。
阿契波尔特家的少女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
“下午好,维尔维特先生。”少女站起来优雅的拎了拎裙角,向韦伯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自己坐到主位上,“不必拘束。”
灿烂夺目的金发柔顺的披在少女身后,和肯尼斯导师一样的蓝色眼睛,尚年幼的面庞已有绝色的姿态,端正的坐姿,从容的谈吐无一不显出是位受过良好教育的名门之后。
阿契波尔特家的继承人等韦伯在对面坐下后才微笑着将手上的一份封漆文件递过去:“对于维尔维特先生我个人十分满意,阿契波尔特家愿意提供这些来交换。”
文件上明明白白的表达了韦伯从今天往后都将属于阿契波尔特家,致力于修复阿契波尔特的魔术体系,作为交换,可以提供阿契波尔特的魔术书籍供韦伯无偿阅读这样的意见。
韦伯匆匆扫完,皱着眉正准备提出疑问,少女便止住了他的话:“我明白维尔维特先生的疑问。事实上在此之前我就知道维尔维特先生了,《试问新世纪的魔道之道何在》这样优秀的文章令我大开眼界。我了解您的才能,并且可以让您随心所欲的施展您的才能。我派人调查了您,一年前的圣杯战争,您与我叔父一同参加,但被誉为‘神童’的我的叔父回来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少女礼貌的用手挡着微扬的嘴角,冰蓝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韦伯。
“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维尔维特先生那伟大的才能,而且迫切的需要它。”
被少女多情的眼睛所凝视着的韦伯平淡的开口了:“我没有什么才能,那篇文章不过是耍了一点小聪明而已,没有什么忙能帮上的,真是万分抱歉。”
看着起身想要离开的韦伯的少女突然说了一句跟此时的情况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阿契波尔特引以为豪的是降灵术和召唤术。我想在阿契波尔特家的收藏里,肯定有您需要的东西。”
韦伯的脚步停住了。
“当然,以我们私底下的交情,我愿意提供您所需要的一切,包括魔力。”
韦伯不得不承认,少女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召唤英灵需要的巨大魔力,凭他自己根本没有可能,但现在加上阿契波尔特能够提供的魔力和阿契波尔特的特别召唤术,将征服王再次召唤出来是在能力范围内可以实现的奇迹。
韦伯用力握了握拳,“那么,建立契约吧,阿契波尔特少主。”
三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定下契约后就一直借住在阿契波尔特家,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整理研究埃尔梅罗的资料,韦伯拟定了几个自认为可行的方案。
不愧是九代魔术师血统所造就的学术殿堂,无论是现代魔术师不屑使用的黑魔术还是几乎接近魔法的大型魔术,阿契波尔特家的收藏里均有或多或少的涉及。韦伯从几任家主的秘录中学习到了非常之多的知识,有些甚至还冲击了他现今以来根深蒂固的魔术观念。
如果身为魔术师但自身血缘稀薄的话,也可以以【已经形式化的东西】来形成魔力。即是说从古代就已经确立好的仪式,再使用供品跟神秘接触。仿佛是为了实现他的夙愿一样出现的阿契波尔特的宝藏里,正好就记录着一个相当古老仪式过程。韦伯作为魔术师来说自身能力相当的弱,为了从世界借到魔力,除了高品质的祭品之外,也需要他付出一部分代价。
他已经是征服王的臣子,已经将身心都奉献给了他的王,付出一点代价就能实现王的理想,能让他再一次见到他,对于韦伯来说真的是十分划算的交易。
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整理研究,再根据自己的理解和现代魔术的突破加以重组改良。皇天不负有心人,半年之后韦伯拿出了第一个方案。随后像是灵感突然爆发一般,第二个第三个也接连出炉。交由阿契波尔特家的专业组审核过后三个方案皆获得了允许实行的资格,在阿契波尔特少主只能为一个方案提供足够魔力的情况下,韦伯选择了最为稳妥最为完善也是花费最多心血的第一个方案。
韦伯对此也有相当的信心。
与圣杯召唤系统完全不同的降灵,召唤出的是没有□□的英灵。
圣杯为召唤提供的庞大魔力足够英灵获得一具自由活动的□□,降灵比这个要逊色的多。由于不能提供太多的魔力,降灵并不是从英灵之座直接召唤,而是类似东方的某些请神术,在一段时间里给予英灵自由活动的力量。
这样的英灵除了没有实体以外与被圣杯召唤而来没有区别。
取得这样的成果,韦伯已经非常满足。
面对仅仅半年时间就研究出结果的韦伯,阿契波尔特的少主并不吝啬赞美之词。
即便已经有研究成果出来也没有停下脚步的年轻魔术师轻轻摇摇头,叹息一声没有回话。
大帝炽热的锐利目光日夜不停息的注视着他。
光是被想象出的目光注视着,胸中就鼓胀着一种情绪,久久不能平息,韦伯内心像是被火烧灼一样,怎么也不能允许自己停下手头的工作。
为了心里那个疯狂的想法,为了能与大帝的褒奖匹配的上,韦伯简直是以在燃烧自己生命的方式埋头工作。
阿契波尔特少主伫立在韦伯的背后静静的注视着韦伯忙碌的背影,低声的问出自己多日的疑惑:“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韦伯的动作猛地停了一下,眼睛里浮现出迷茫的神色。
今天的伦敦依然下着雨,湿润的空气轻轻的带动窗帘来来回回摇晃。
空旷的室内只听得到小雨淅淅沥沥的回响。
“我不知道。”
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口气的韦伯答道。
再次召唤大帝这个念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执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支持着他走完了大帝当年征服的路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可是这样的执念的回答竟是‘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要召唤大帝,只知道要召唤大帝。
遍寻不得答案,也不知道谁可以解答。
韦伯抬眼,窗外暮霭沉沉,云层重重的压在枝头上。
看到这样沉闷的景色,韦伯不禁想起去年在亚丁湾时所看到的壮阔的奔腾入海的辉煌场景。
广阔的,咆哮的,蔚蓝的大海。
汹涌澎湃无边无际,那耀眼的熠熠光芒与他的王简直一模一样。
站在海边,才能稍微了解一点大帝为什么如此向往世界尽头的星海。
“也许……我只是想让Rider也看看,东方的大海。”
当年的大帝没能看到的无尽之海,作为他的臣下,理所应当为他实现这个理想。
“不知道为什么也能做到这种地步么,维尔维特先生的所作所为真是出人意料啊。”阿契波尔特的少主轻轻掩住嘴,随后又问道:“那么,选定好召唤仪式举行的地方了吗?”
这次韦伯没有任何的迟疑,迅速的说出了早已深埋心底的答案。
“阿拉伯海,亚丁湾。”
***
一望无际,水天一色。
吹着咸湿的海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一连着几天在准备召唤仪式而疲惫不堪的韦伯一屁股坐在了软软的沙滩上,眺望远方。
不同于圣杯召唤的仪式,一切都由圣杯选定召唤,Master只是充当中介的作用。降灵召唤没有庞大魔力作为基础,只能在其他地方多花功夫。
忙碌了整整三天才完整的绘出召唤阵的韦伯躺倒的沙滩上静静闭上眼睛。
浪涛声声,震耳欲聋。
不用睁眼都能描绘出耳里听到的景象。
必定是壮阔的而又波澜万千的美景。
此时的韦伯心里异常的平静,浪声也好,海鸟的鸣叫也好,都仿佛是美妙的乐曲。
阿契波尔特家派出了足以组成七场圣杯战争的魔术师准备此次的召唤。勘察地形,聚集地下的灵脉提供额外的魔力,制作防护结界之类都由阿契波尔特家的魔术师完成。韦伯所需要做的只是将自己的血液融入用来绘制召唤阵的溶液里确保召唤出的英灵认出召唤者,以及完成召唤阵。
这次的召唤很受阿契波尔特的重视,由于韦伯作为魔术师的才能并不十分出众,魔术刻印储存的魔力也不够,韦伯更改了召唤的设置。和他的天才老师肯尼斯一样,改写了好几节魔术咏唱,借用阿契波尔特提供的庞大魔力作为召唤的魔力之源,把自己的血液与召唤阵相溶,制造出一个相对密闭、充满自身气息的环境。这样能够更加容易的召唤出英灵,而不致于因为英灵的原因而丧失生命。
再过几个小时,大帝会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召唤前只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也已经足够他以精神饱满的状态迎接大帝的降临。
阿契波尔特的少女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了沙滩上,微凉的海水刚好漫过她的脚面。此时已经换上了召唤特制的魔术礼装,银白色的外装冷冷的映着蔚蓝色的大海。她随意的踢着清澈的海水,时不时的蹲下来查看被海浪冲上来的贝壳和螃蟹。
高级祭品并不难找,但这位贵族少女坚持由自己代替祭品的位置参与到这场规模庞大的召唤中来。未来继承人的安全马虎不得,阿契波尔特的那些老头也不得不竭尽全力的投入到安全防结界以及瞬间转移魔法阵的设置中来。
聪明的想法。
韦伯不是贵族,但也能猜到这位小姐的考量。
自己的未来,怕是要和阿契波尔特紧紧的缠在一起了。
天色渐渐变暗,太阳的灿烂余晖慢慢的变成了黑色向大海深处染开。
“时间快到了,维尔维特先生,我们应该出发了。”
召唤阵设置在一处海崖上。
这样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召唤的最好选择,灵脉被公认是往地心处深入,而大海周围的灵力本来就比较散乱不容易聚集,海崖上更是凹凸不齐,怎么看都不怎么能给召唤阵提供魔力。
但是韦伯坚持要在这里,阿契波尔特家也没办法。
最后还是阿契波尔特少主做主,自己带头提供了这些年的一部分魔力储蓄。在这样的头领效应下,韦伯获得了十分可观的魔力,并将它们全部应用于维持召唤阵。
当然,这样“无私”的提供会换的什么回报,阿契波尔特的那些老头子没有明说。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韦伯站在召唤阵的中央,流畅的念出大段的魔术咏唱。
一共一百二十七节的咏唱。
即便是完全记忆也需要相当的时间,但韦伯奇迹般的只用了三天就背诵了下来。此刻更是如行云流水般没有一刻停顿的迅速的咏唱着。
放置在召唤阵中心的那件圣遗物突然迸裂出炫目的光芒,这是召唤已经生效的证明。
召唤阵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一边吸收着魔力,一边缓缓的运转起来。
光芒愈加的强烈,韦伯仍心无旁骛,专心的念着最后几小节。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刻,阿契波尔特少主被事先设置好的传送阵传送去了安全的地方,韦伯也被一股大力弹出了召唤阵的范围。
灵魂中的熟悉悸动此刻再一次共鸣着。
旋转的光粒子在魔法阵里渐渐描绘出来那个人的身形。
脚,腿,身体,双臂,头颅。最后披风展开的瞬间,这个伟岸的英灵睁开了的双眼。锐利的眼神没有一瞬迟疑的盯着韦伯,雷鸣般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直接炸响:“小子!召唤朕有何要事?!”
四
海风带来咸咸的味道。
空气粘稠的让人呼吸困难,心肺灼痛难忍。
此次召唤的代价在成功的那一瞬间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不是失去眼睛或是知觉,也不是剥夺记忆或者爱慕的情感。
韦伯呆愣愣的看着如意料中出现、丝毫没有变化的大帝,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在阿契波尔特家的半年里,每天每天的晚上都在绝望的痛哭,翻过一本又一本的笔记。遍布周身的黑暗干扰着他的视线,让他不能从古老的笔记里寻找出一星半点的希望。在密林深处数层结界保护下的魔术工房里,没有人听得到他是如何疯狂徒劳的寻找着未来。心中燃烧的炽热火焰将他从头到尾全部吞噬,全身的感官都消失的半年里,只有召唤成功是唯一提供他生存下去的力量。
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眠,过分的透支体力及魔力,让韦伯的身形迅速的消瘦下去。在那看不到未来的半年里,脑海里反而不断的旋转着光怪陆离的影子,每一片破开了都能看到鲜艳的红色。现实越是绝望越是黑暗,理想便越是美好。这种以减损寿命换来的召唤之法存于韦伯作为一个臣子的心中,竭尽全力的想要在虚无里铺出通向希望的炫彩大道。
他成功了。
他失败了。
大帝出现在他面前。
大帝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火红的眼眸直视着他。
韦伯能感觉到和当初心中一样的炽热在他周身的血液里沸腾,快要烧没了理智,燃尽他的百骸,让他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让他得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扑上去的欲望。
“我……我只是……”韦伯翕动着嘴唇,颤抖着回答,“我想让您看看无尽之海。您当初没能实现的梦想,作为臣下理应为您实现。”
他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着,烧灼着他的面颊。与记载中的叙述所不同的是,这样的代价出乎他的意料。规模庞大的召唤阵能够成功一次就是用尽了一生的运气,再次召唤根本就是不可复制的奇迹。这样的代价几乎可以算是忽略不计了。
即使是这样,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绞痛起来,撕心裂肺的简直难以忍受。
大帝挑眉没有说话,转头眺望着近在咫尺的大海。
阵阵波浪拍打着海岸,与他千百次梦中的鼓动完全一致。
虽说胜利的果实要由自己取得才会倍显甘甜,但如果是自己的臣下所献上的贡品,从某种意义上也很让人愉悦。
“小子!对于这份礼物,朕很满意。有什么要求,朕会尽量满足你的。”大帝点了点头,他以前赏赐过众多臣子,黄金,美女,土地只要他们开口他都不会吝啬。“你要求什么?战败之国的国宝?天下无双的美女?还是广袤的土地?”
韦伯摇摇头,“我不需要。”
大帝诧异的瞪着他,“什么都不要么?小子!这些还抵不上你所献上的贡品么?不要太贪心了,你获得的功勋可远远不值这些东西的价啊!”
“我明白。按照规则,您是不会记得圣杯战争的事情的,但是我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韦伯丧气的垂着头,最初的那阵火热迅速的消退下去,四肢泛起骇人的凉意。微微颤抖的手捂上脸想要掩盖已经显露出的丑恶欲望,自嘲的笑着,“果然是妄想吧。我的梦想,是想和您并肩而立啊。”
想象中的大帝怒火并没有袭来,一片寂静中韦伯偷偷的睁开眼睛,发现大帝正饶有趣味的看着他,脸上不禁一红。
“有趣!”大帝哈哈大笑着,让他继续说下去。
在您消失的那一刻,我发现我的生命的满是遗憾。
“我遗憾自己没有和您生于同一个时代,没有与您一同征战,没有为您立下丝毫功劳。”
“我没有您和您的军队那样的羁绊,此生之后,也不可能以任何一种方式与您再度相会。”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为您做点什么,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我也会很高兴。”
“我想让您记住我,在若干年后我消失的时候,您能够稍微的对我有点印象。就算是‘咦,韦伯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模糊的也好。”
“我就像蝼蚁一样仰望您的光辉,被灼伤也在所不惜。”
这样卑微的我,这样一个卑微的蝼蚁,痴心着天上的太阳。妄图想要站在那样高贵的人物的旁边。不等别人嘲笑,自己都会先看不起自己。可是这样卑微的我,掩盖不了肮脏的欲望,只好等待一个时机,消失在太阳的耀眼光芒里,将这欲望完全消除。
这样卑微的我、这样卑微的我、这样卑微的我。
“但是!”滂沱的泪水滚滚而下,韦伯握紧拳头费劲全力的大吼:“笑我妄想也好!痴心也罢!我,我想要和您并肩而立!”
“哈哈哈哈!!”大帝爽朗的大笑起来:“果然是痴心妄想!!”
没等被兜头浇一盆冷水的韦伯回过神,大帝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我认同你的理想。不管是神明也好,君王也好,凡人也好,能够拥有理想并付诸实现就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凡人的力量最为微弱,为实现理想所要付出的就更多。从某种层面来说,你比朕等君主神明更加厉害。”
“身为一国之君,想要什么轻而易举。一生唯一所愿就是征服世界,到达无尽之海。结果连这样的心愿也要有臣子来替朕完成。与你相比,朕愧不如。”大帝面朝着阿拉伯海,身后的披风上下翻飞,几乎能碰到韦伯的脸颊。
这……是赞赏吗?
心情陡然的上升,大的悲伤还未消退,大的喜悦便涌了上来,韦伯竭力的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尽量不让自己太难看。
召唤阵的光芒开始忽明忽暗的闪烁起来,韦伯明白这是储存的魔力告罄,召唤时间即将结束的征兆。明明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出来,还有365天的思念之情想要表达,还有一腔倾慕想要传达给面前的这个人,但韦伯翕动着嘴唇,哆哆嗦嗦地怎么也念不出准备好延长时间的的魔术咏唱。
伊斯坎达尔的身形晃动了几下,他遗憾的耸耸肩:“看起来时间快结束了。”他望着阿拉伯海无尽的海面,满脸向往的看了它最后一眼,转身面对韦伯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朕去做啊。不过此次召唤令朕欣喜,小子,朕认可你的理想,并且以有你这样的臣子为傲。”
闪光的粒子从伊斯坎达尔的脚底升起飘散,如果此时继续注入魔力,多少可以让他再多呆一会儿。对此种常识再清楚不过的韦伯却没办法念出一个小节的咏唱,脚像生了根一样黏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而落。那预示着消失的光粒子已经升到了腰部,韦伯涨红了脸拼命想往前挪动一步拉住大帝不让他离开,但结果仅仅只是徒劳的抓了满手空气,悲惨的跌倒在地上。
大帝身上闪烁的光芒越来越强,即使能流畅的咏唱也来不及留住大帝了,认清这个事实的韦伯绝望的恸哭出声:“伊斯坎达尔!!”
在这悲伤到极致的呜咽声中,韦伯忽然感受到头顶传来一阵暖意,他惊诧的抬头,正看到大帝直视他的目光。
闪光的粒子仍在坚定地分解大帝的灵体,韦伯瞪大眼睛希冀的凝视着他的王,但大帝看着韦伯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浪声,鸟鸣,远处灯火通明的喧闹都在离他远去,韦伯衷心的希望这一瞬的时间能凝固成永恒。
大帝粗糙炽热的手掌按在他的头顶。
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久,也许只有短短一秒的时间,大帝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像以前那样揉的他东倒西歪,赞许的点点头:“和我面对敌人共同作战过,这样还不足以和我并肩而立吗?你做的很好。韦伯·维尔维特,我的小MASTER。”
还未等韦伯从最后句话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伊斯坎达尔的灵体已静静的消失了。空旷的海崖上只有崩坏的召唤阵和咸湿的海风猛烈的刮过,将最后一点荧光卷向地平线,远远的消失在韦伯的视线里。
胸腔里好像有一块地方碎掉了。
半年心血研究出的召唤阵以及大量魔力的耗费所换得的不过只有短短五分钟而已。
不过,如果是能力弱一点的英灵也许能维持更长时间?
不,不能这么说。正是因伊斯坎达尔的强大,才会令人心生向往,心甘情愿的追随,一厢情愿的倾慕。正是因为他的强大,才能折射出自己的努力,才能明白大帝的褒奖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
足以让人铭刻一生,每天都能回想起的,珍贵的五分钟。
这样宝贵的东西,会在心里生根发芽,终有一天能将空出的地方填满。
韦伯擦干泪水,把大帝的圣遗物收进怀里,小心翼翼的将大帝披风的一角贴在他的心脏前方。
温暖炽热,一如刚才大帝掌心的温度。
和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用力的跳动。
即使再也不能相见又能怎样呢?
小小的火种保留了下来,终有一天能够让他得见相同的荣光。
无尽之海一下下地拍打着海岸,声声浪涛在他心中静静的鼓动。
他得到了他的王的认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能够与他的王并肩而立。此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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