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施

　　“阿璨，开门哪，我是阿宛。”清晨的微光中，施宛已经是第三次前来自讨没趣了。
　　拍了很久的门，才终于听到里面谢璨有气无力地回应道：“丑女，这么早就来叫门，你找死啊？”
　　终于听到了谢璨的声音，施宛的嘴角勾出笑意，道：“我把东西放在门外，一会儿你自己来取吧。”
　　“哦。”
　　听到了谢璨的答应之声，施宛故意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来到回廊的转角之处，她便停下，躲在回廊尽头，等待着一日三次的匆匆一面。
　　良久，谢璨才从门口探出头来，同样先是以布巾遮面，转着圆溜的眼珠子四处打量了一番，才将布巾收入囊中，伸出双手拿走了门外的洗漱之物和早饭，还有水，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看到他脸上的青色印记比之昨日，仿似又有些好转，施宛的心头也是甜滋滋的，虽然每日三餐她都是这么偷偷地，匆匆地看他一眼，不过，她已经心满意足了，看到他的病情一日好过一日，她就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起身松了松筋骨，施宛向着厨房而去，自从谢璨的脸撞伤之后，他便足不出户，任谁去他都不应门，除了施宛，能被他放于这么重要的位子，施宛的心头还是很自豪的。所以，要代替他做完手上的全部功夫，虽然累了点，施宛都是统统接受了，原来在这份感情里面，她竟然这么容易便知足。
　　经过姹紫嫣红，百花竞艳的花园之时，施宛还是忍不住驻足，虽然她不美，不过欣赏美，却是谁人都愿意的。问到散发着阵阵幽香的白兰，施宛伸出了“拈花之手”摘下了一朵，她没有戴到鬓间，只是将它凑到了鼻间，这淡淡的花香，用来加在糕点之中做给谢璨吃，他肯定高兴，想到他吃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施宛嘴角又勾起欣慰的弧度。
　　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她却总是坚持要给谢璨送食物，而且还费尽心机，想着一道道精致不俗的菜式，一番巧意化于指尖，整颗痴心倾注其间，他却还要不时地抱怨她速度慢，不过，她累得高兴，就算挨骂，仍觉幸福，至少他在最无助的时候，能够想到她。
　　如此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谢璨日渐长肉，施宛却慢慢消瘦，倒是府里其余的婢仆们，反觉庆幸，至少不用日日打碎东西，就连耳根都清净了不少。其间，小忱会不时来找施宛玩，可是看着他澄澈如昔的眼眸之时，施宛仍会忍不住一阵恍惚，小小的怀疑心理在作祟，总是有意无意地将他的纯真当做欺骗，看来，她的心也逐渐变质了。
　　这日，仍旧忙忙碌碌，干完了厨房里的活计，又到大榕树下去扫完了地，再到井口打水之时，她的臂膀都有些小酸麻了。扔了水桶下去，一个不小心，本该抓在手上的绳子竟然掉到了井里。
　　赶忙去不远处的杂物房里拿来了水勾，正打算放下去打捞，却听到身后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道：“不要又掉井里去了，还是让我来吧。”
　　施宛喜出望外地回头，看到谢璨耷拉着脑袋向着井边而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霎时间激动地不知该从何说起，却看到谢璨白了她一眼，道：“笑什么，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没去理会他的揶揄，施宛将水勾交到了谢璨手里。探下水勾，施宛坐在树下含笑注视着谢璨的一举一动，他弯腰躬身，打捞无果，直起身子，擦掉额间汗水，又再次弯下腰去，重复着这个动作，几次都是徒劳无功，本来平静的脸上现出焦躁，到得五次之后，他索性重重地将水勾拉起，扔于脚边，便不再去理会井底那个仍然等着他去营救的水桶。
　　“本少爷不干了。”喘着粗气，谢璨一副丧气的模样，虽然身着粗布麻衣，却依然惹人疼惜。
　　施宛久久沉浸于谢璨康复的喜悦之中，没有在意他的焦虑，脸上依然含笑，看在谢璨眼里，却最终又是讨得一句骂：“丑女，有什么好笑的。”
　　“我……”终于意识到他的怒意，施宛连忙兜回道，“我见你无恙才会笑的，才只打捞了一会，你不会就打算放弃了吧。”
　　清风吹过，谢璨的怒气也稍微缓解了一些，嘴上当然丝毫不会认输，强自撑道：“本少爷做事向来有始有终，看我的。”
　　说完，他便又重复起了打捞的举动，施宛站在一侧拨弄着手，算是为他驱赶夏季临近的暑意，还是未果，她就在一旁鼓励，静心等候，只听得井底叮咚撞击的声音传来，却始终不见有水桶被打捞上来。
　　烈日炎炎，一次次地重复着，做事向来半途而废的谢璨又怎能忍受地住这般枯燥无味的劳作呢，几次想要撒手不干，却在施宛挑衅、取笑的眼光之中继续他未完成的功夫，谢璨最看重的就是面子，方才还信誓旦旦的他又怎会愿意在这瞬间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硬着头皮打捞着，还好身边有个扇风之人，陪伴之人，只是这人这副姿容，他却不敢相对太久，若是当场吐出隔夜饭，那岂不是更丢人。
　　漫无目的地晃着早已麻木的双手，“咯噔”一下，绳下的水勾好似勾到了什么东西，疑惑着向下看去，果真那水桶就在绳子的那一头。
　　“哇，终于捞上来了。”谢璨兴奋地叫喊着，看到身边同样笑意盈盈的丑脸之时，面容僵住，转回头去。
　　“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有成就感，是吧？”施宛的话一针见血。
　　尴尬地转回头，脸上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心中所想，可是嘴里却强自支撑着，谢璨道：“不就是一个水桶嘛，什么成就感不成就感的，净跟本少爷瞎扯。”
　　没有故意去戳穿他的内心，施宛只是淡然笑着，迁就着他，道：“不管怎样，多谢你了。”
　　“谢什么。”谢璨满脸笑意地故作客气道，“我该当谢你才是，这些日子多亏你的照料，这份恩情，我定当铭记于心。”难得的一本正经，谢璨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谢家于我有恩，照顾你是我应当做的。”
　　“难道其中没有其他的成分？”
　　惊异于他这样的发问，施宛抬眼见到了他眼中希冀，不过瞬间又消散不见，愣愣地看了他很久，她疑惑道：“还能有什么？”
　　“就是怕你以为有什么，就不好了。”谢璨终于松了一口气地道，“告诉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本少爷的口味还不至于‘剑走偏锋’。”说着，他哈哈笑着走开，井边又只余下了施宛一个，细细思量着他临走之时的一番话语，心底那难以抑制的希冀还是在慢慢滋生，难道她竟然开始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了？不敢相信这冷不丁冒出的想法，施宛轻摇头，勾起浅笑，一个如此看重面子的人，又怎会容许人家对他的夫人品头论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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