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慢些走哎

　　裴行远直到红日西沉的时候才回营。
　　迈进营帐，铠甲解开，习惯性地胡乱一扔，淡淡的草药香伴着热气袭来，熏得他浑身的疲劳上涌，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
　　小柔连忙跑过来，帮他把一身戎装褪下，捧到椅子上放好，又回过身来解他外衫、中衣……眉眼紧紧地绷了一脸严肃，小手在他的胸膛上划过，痒痒地惹人心乱。
　　裴行远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了：“娘子这是要干什么，这么急？”
　　“别乱动，”小柔把他覆上来的沾着血污和泥土的大脏手拍掉，“看看你有没有伤口。”
　　“我没受伤。”裴行远眼神中划过一丝黯淡，他没有受伤，但他却没有办法阻止伤亡。刀剑无眼，历来，战争的胜利和失败都是用鲜血和白骨堆集起来的。
　　可能昨晚还一路说笑一桌吃饭一榻而眠的人，眨眼间就没了，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身，不动不笑，不言不语，最终和泥土融为一体。
　　他们长眠的地方一年一年会长出漫山的野花，他们的音容却永远消失在天高水长之间。

　　裴行远笑意变淡，默然想着心事，像个笨拙的大木偶一样任由竹大夫摆弄着。
　　大木偶被竹大夫脱得只剩一条白色长裤，身上别的伤没有，抓伤倒是有好几道，细细长长，已经结了点点的痂。
　　竹大夫往那细长的指甲痕上摸了摸，羞红了脸，趁人还在发愣的时候把他按进了浴桶里。
　　浓浓的药味袭来，微烫的热度舒服得让人叹气。
　　有媳妇在身边真好。
　　“这是要干什么？我身子好好的。”
　　“有备无患。”
　　“竹大夫想得真周到。”
　　小柔把一方绷带缠成包包，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白生生细嫩嫩一节藕臂，在裴大将军胸前后背卖力地耕耘着。
　　这边厢小柔已经用了吃奶的力气，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那边厢皮糙肉厚的裴将军仍觉得像被小猫抓一样麻痒难耐。
　　“竹大夫，让末将自己来吧。”裴行远倚在桶壁上，眯着眼，沙哑地开口。
　　“咦，为什么？”小柔停下手上动作，轻喘着问。
　　“再刷几下，末将就要忍不住了。”
　　竹大夫“噌”得一下，浑身就烧起来了，她听懂了。
　　竹大夫心里气急，生气裴行远的言语戏弄，又生气她自个儿，她竟然——听明白了。
　　“不用拉到，你——你自己来吧。”小柔把布包往水里一扔，气鼓鼓地就要往外走。

　　“小柔——”
　　“干嘛？”
　　“别走，就在这儿，让我能看见你。”
　　裴行远话里带着些不易觉察的哀求，脸上写着疲惫，在小柔心里轻轻撞了一下，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不听使唤，竟又走了回来。
　　“就坐在那儿——”裴行远昂着下巴，朝离浴桶最近的一把椅子努了努嘴。
　　椅子照着裴行远的身量配的，小柔坐着有些高，两条腿儿悬在上方晃荡着。小柔来回踢着小腿，胳膊支在桌案上，托着腮，看着裴行远——自己洗自己。热气上涌，在他的胸膛上结了一层密密的水珠，然后顺着蜜色的肌理滑落，又掉回到浴桶里面。
　　昨夜，他就是这样袒露着，压在自己身上，贴在她胸口不放……

　　桌上的沙漏发出沙沙的响声，和小柔的心跳一样清晰明切。
　　“娘子看得可还满意？”裴行远尾音上扬。
　　“……”
　　完了完了，她刚才在干什么，盯着人家光溜溜地猛瞧？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羞了，让二哥他们知道……非得笑死她不可。
　　小柔“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憋红着脸，背着手，原地转了三四个圈，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这人真是讨厌，看到她这副窘相，要么就早点说，要么就干脆不说，弄得人家这么尴尬，真是一点都不体贴……
　　“我走了！”
　　竹大夫无法，只能用气急败坏的大声掩饰满心的慌乱。
　　“别走。”裴大将军声音里透着可怜，眼圈里的疲惫和无奈半真半假：“你不能不管我。”
　　“那你还胡说？”
　　“不说了不说了，末将错了，竹大夫快快请坐。”
　　小柔十分气派地飞了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重新在椅子上坐定，翘着脚丫子，盯着裴行远的发顶，不敢再四处乱瞄。

　　“小柔今天出去了？”
　　“嗯。”
　　“看出什么来没有。”
　　……
　　“没有。”
　　小柔嘴唇动了动，亮晶晶的双眸有瞬间的黯淡。
　　越河水清晰见底，滑溜溜的鱼儿在河底的石缝间穿梭，两岸长长的水草在风里弯着腰，大片的牧草绿意盎然，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黄色，中间布满淡紫色的花骨朵，每一个都有小柔的拳头大，含苞待放，呼之欲出。
　　小柔沿着河岸来来回回走了两遍，伸手在水里捞了捞，惊得河底鱼儿四下逃窜。
　　风里带着青草的香气，吹乱了鬓角的发，小柔抬起头来，看着远远的地平线，一筹莫展。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想不出就别太费神了，本也不是该你操心的事情。”
　　她不远万里跑过来，他已经惊喜至极，感动至极又心疼至极，让她在这满是汗臭气的军营里呆着，哪里忍心再看她愁眉不展的小模样。

　　泡了有一会儿，裴行远哗啦啦地从大浴桶里站起来，小柔这会儿学乖了，赶紧把头扭到一边，摆出一副“我才不要看”的架势。
　　只是她这一扭，衣领有些散，露出白嫩的小脖子，玫红的印子已经变成青紫色，看得裴行远小腹有些热，昨夜的记忆太过美好，残留在她身体上的证据引得人跃跃欲试。
　　自从他对小柔动了心，就曾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情形，他想过温柔和抚摸，想过给她情深难忘的第一次。然占了她的时候才知道，温柔是有多难，于他而言，轻缓半分都是折磨。

　　“那什么，你洗好了赶紧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回哪儿？”
　　“我可是朝廷派来的，总有自己的营帐吧。”
　　“有倒是有——只不过是和韩大夫一间。”
　　韩大夫？谁？王院判手下那个鼻孔朝天的韩一名？
　　“没事，韩大夫我知道的，笨兮兮一根筋，我肯定不会让他发现什么端倪的，放心！”说罢挺着小胸脯拍了两拍。
　　裴将军脸黑了。
　　“你果真要去？”
　　夜深无人地和男性韩大夫共处一室？
　　小柔觉得，去和韩大夫互不顺眼地默默共处一晚上，比在这里守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兽性大发的裴将军要更安全一些。
　　腿心还在隐隐作痛，可禁不住他再来一回了。
　　“两夜不回，韩大夫该犯嘀咕了——天天睡在你这儿，怕人家要讲闲话。”
　　裴将军的脸更黑了：“小柔，这里是什么地方？”
　　“军营啊。”
　　“你知道这里是军营，他们更知道。”哪个敢讲将军的闲话，皮痒了不成。对自己带的兵，裴行远心里有数得很。
　　“那韩大夫他会不会……”
　　裴行远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看来，小柔还是很在意他的，嗯？想搬去和他一起？”

　　小柔还没来得及反驳，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被带到了床上。
　　古铜色的胸膛贴着她的脸颊，姿势一如昨夜的暧昧。裴行远身上点点药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好像在自己如花一般的年岁里，就该有这样一个男人，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
　　裴行远没头没脑地又亲了下来，他需要从她身上汲取温暖。
　　裴行远用唇轻抚着留在小柔颈上的青紫印记，像奶牛和花花讨宠一般，搂着她的脖子蹭啊蹭。

　　本来只是单纯的吻，可裴将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吻着吻着就觉得身上不对了。小柔渐沦陷在他的温柔里，水汪汪的大眼睛蒙上一层薄雾，樱红的唇经营润泽，勾得他身下又开始叫嚣。
　　裴行远掐着小柔的腰，只捏到鼓鼓囊囊一团小枕头，心里有些不耐，三两下扯开她的系带就要往里伸。
　　“别——不要——”
　　裴行远手没停，终于从小枕头下面探了进去，揉到细细滑滑的蜂腰，由着性子捏了两把，满足地叹了口气。
　　“痛，真的还在痛，求你了。”
　　裴行远低头吻了吻她小鹿一般忐忑的眼睛，半坐起来，把人拥在怀里，胸膛贴着她瘦削的脊背，双手牢牢扣在腰间。
　　“你这小脑袋里成天想的都是什么，嗯？我几时说过要做什么了？”
　　小柔偷偷白了他一眼，什么人开了荤之后就开始口没遮拦了。

　　裴行远终是顾忌着她初尝人事，经不起折腾，两人拥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声音渐次低了下去。
　　小柔临睡前透过营帐上方开的小窗子，看到了一轮圆圆胖胖的大月亮，看着看着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明晰起来，终是抵不过睡意来袭，枕着裴行远硬实的臂弯睡了过去。

　　夜半无人时，明月当空下，寂静越河边，淡紫色的月半花张着碗口大的花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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