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落，人却凋零

　　一个人一旦恋爱起来，浑身的细胞就会被激发，永民为了方便和惠娟时时见面，从杨浦的家中搬出，在惠娟家附近租了一间房，他宁可每天挤有轨电车过外白渡桥到杨浦去上班，并且乐此不疲。奶妈子女多，自己也有些老底，所以永民一个月也只拿出少许钱来补贴母亲，其余的他就经常买些食物过来和惠娟一起吃。
　　他们是两个单身汉，每月工资拼凑在一起，食物方面肯定比弄堂里拖家带口的要丰盛。永民很会做菜，每次都会翻花样。惠娟打趣他可以去红房子做大菜师傅了，那个年代的人家里都是紧衣缩食的，惠娟家的鲜虾鱼肉的生活堪比是神仙过的日子了。有时永民做菜，常常会引来邻居的小孩，他们会靠着站在惠娟的房门口，一副嘴馋的样子，迟迟不愿离去。永民是个好性格，他有时做好一碗红烧肉就会用个小碗分点给邻家的小孩带回去，时间一久，邻居常常会在惠娟面前夸奖永民厚道人好，还老是会问到两人什么时候结婚。搞得惠娟每次都不好意思起来。
　　婷婷有时也会来惠娟家吃晚饭，她看见惠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绣着花，收音机里放着沪剧，女声在一句一句唱着：“你的心里到底是哪能想，我为来为去是为了侬。。。。。”永民穿了浅色毛衣围了条围裙在厨房忙碌，沙锅里炖着老母鸡汤。这种场景就像二胡拉出的旋律，慢而柔和，是能进到人心里去的，就像一块贴身佩戴了许久了的玉，拿在手里是温润暖和的。
　　“惠娟，你以后嫁给永民可真是享福了。”婷婷有点醋意的说到。
　　“你家白公子不好啊？”惠娟每次都反驳道。
　　“他啊。。”婷婷拉长了声调，有点不宵的语气。
　　“那用白公子换你家的永民怎样？”婷婷玩笑着。
　　“好啊，只要永民肯，我是无所谓。”惠娟格格笑起来，永民还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忍不妨说了句：“换什么东西啊？”把两个人逗得笑成一片。
　　隆冬时节，各家各户都早早关了门窗，弄堂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一两声猫狗的叫声，吃过晚饭，两个人都懒懒得，为民拿了夜报胡乱的翻着。因为太冷，永民把煤饼小炉拿进屋子取暖，可两个人还是觉得不怎么暖和，永民提议与其在家冷得缩手缩脚还不如去外面走走，活动一下可能还暖和些。于是惠娟换了件薄棉质的旗袍，永民怕她冷，一定要让她披那件黑貂的大衣，惠娟执意不肯，说穿了臃肿得像只熊，永民说他看见惠宝以前穿过，蛮好看的。惠娟穿上后，在穿衣镜前左看右看，永民在一旁欣赏着说像个阔太太。
　　两人扪了煤炉，慢慢逛到外滩，由于天冷外滩也是人烟稀少，一对外国夫妇靠着外滩的水泥栏杆在轻声低语，不远处有个小贩守着他的烘山芋炉子，他戴了棉帽子，由于棉袄棉裤太肥大，腰间扎了根宽布条，整个人灰扑扑的，他四周张望着，等了好长时间也没人光顾，就在原地跳手跳脚的取暖，他看见永民他们走来，突然喊了一声：“先生，太太，烘山芋吃吗？”
　　那个扁平的声音在寒冷的冬夜突然传来，倒是把他们俩人吓了一跳，“甜呀，来呀。”小贩的执着声到是把那对外国夫妇吸引了过来，永民他们挑了一个，外国人看他们吃得香甜，也把头朝着炉子里望着，惠娟用英文跟他们介绍着这个食物的吃法，外国人于是也好奇的买了一个，四个人围着个烘山芋炉交谈甚欢。
　　回家的路上。永民笑嘻嘻的看着惠娟，惠娟看他笑得暧昧问他：“怎么了？”
　　“惠娟你今天又让我刮目相看了一下。”永民端着了态度，“我真没想到许大小姐还会说英文。”
　　“许大小姐的英文是另一个许大小姐教的。”惠娟俏皮的在永民的头上轻敲了一下，转身笑着跑回家去。永民本想把她拉进怀里，可是一下没拉住，他只好站在原地看着惠娟慢慢远去的身影，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年关将近，惠娟和永民商量着想回乡下老家过年，永民觉得也应该拜见一下惠娟的父母，顺便商议婚事，于是两人在上海的百货店里采购了许多礼品，惠娟又给几个哥哥的小孩每人织了一套绒线衫裤。两个人连续忙碌了几天，到了小年夜这天单位都陆续放了假，两个人大包小包的总算赶在年三十那天回到了乡下的老家。
　　乡下人家过年，年味比城市里要隆重，积攒了一年的货物，在此时全部清仓而出，鸡鸭，羊肉堆在院落里准备斩杀，家家户户打的年糕都放置在一个个大竹编里，每一块年糕上都点了个红红的胭脂点以图喜庆，哥嫂们在家里支起了大锅，花生瓜子在沙盐里哗哗的翻炒，哥嫂家的几个小孩穿了新簇簇的花棉袄，在屋子里吵闹着。荣婶在门上贴春联，看见惠娟和永民来了，赶忙叫了儿子们出来招呼。农村人淳朴憨厚，哥嫂看见妹妹带了男朋友来不免有点拘束，脸上的笑容都是僵硬了的，手脚也不知往哪里放。倒是永民随和的把带来的礼品分发给他们，几个小孩闹着要吃糖，全围着永民吵闹着，惠娟在一旁看到永民手忙脚乱的样子，开心的笑着。全家人热融融的吃了顿年夜饭。
　　夜晚惠娟把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又抱了条新缝的被子过来安顿永民休息。永民知道惠娟和母亲分开许久，肯定也有很多悄悄话要说，所以也催促惠娟去母亲那里休息。母女俩人窝在一个被窝里低低的说着私房话，惠娟和母亲谈着自己在上海的生活，又说了永民的许多好处，说过完年准备把婚事办了。荣婶也觉得永民性格稳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也为女儿找到了好归宿感到开心，但是开心之余又担心起丈夫荣根的身体，最近荣根的肾出了毛病，连挑担都不行，荣婶说有时间是一定要带他去上海看看。母女俩又聊到了惠宝，惠娟想第二天和永民去趟惠宝的墓地。
　　春寒料峭，惠宝的墓上也长满了枯草，永民很细心的一一拔去，惠娟在墓前放了水果，点了香烛，俩人都默默无语，各自想着心思。永民拿出了一块手绢，仔细地擦着墓碑上的每一个字：爱女许惠宝之墓。用了她父亲许昌隆的口吻。永民长长的叹了口气。拉了惠娟在墓碑前说到：“惠宝啊，我和惠娟来看你了，你在天国过的很好吧，我们俩人准备结婚了，你如在天有灵的话，也祝福我们吧。”字字句句透露出恳切之情。
　　年后，永民厂里的活越来越多，忙的几乎是看不到人影，惠娟独自忙着准备嫁妆，想到婚期将近，自己快要做新娘的喜悦，惠娟浑身都洋溢着幸福，她不知疲倦地在上海的商店里兜兜转转，她想好了要婷婷做她的伴娘，所以一有空就找婷婷陪她去买东西，买回来的东西上都贴上了个喜字，双喜的棉被，双喜的铁壳热水瓶，就连脸盆，痰盂都是双喜，这些东西好像都赋予了生命，都喜滋滋地躺在那里。俩个女人累到不行，双双躺倒在床上。但惠娟嘴上还是不停地计划着明天的采购路线。婷婷已经准备投降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