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落，人却凋零

　　张学红学习也不是很好，在学校里，学习不好的学生很容易会结伴成群的，她们也知道学校里的尖子生是不削与她们为伍的。张学红瘦小活泼，念念文静美丽，她们的一文一武正好互补，久而久之变成了形影不离的闺蜜。两个人每天在学校一见面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谈的内容也无非是同学间的琐事，这个和那个好了，那个又说这个什么坏话了，要么就是现在什么零食好吃之类的。谈话的内容有限，可还是津津乐道。都是些小女生之间的家常理短，也是无关任何人痛痒的，她们有时也吵架，吵完后又整天粘在一起。
　　惠娟从来不带念念去毛家，浦东的永民母亲家更是连提都不提，当念念小学毕业，上了中学开始，两家的老人倒是有事没事的老上惠娟家来，嘴上说是来望惠娟，眼睛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念念，老人们的心思惠娟也知道，他们的心里达成了一份默契，都是心照不宣。至于念念，被突然出现的这些老人搞得有点迷迷瞪瞪的，她根本分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时问起母亲，母亲只是都让她叫爷爷奶奶，也从不解释。念念有时和王学红聊起自己的母亲，总说母亲身上有个谜团，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还突发奇想，认为父亲的死是母亲编出来的，说不定生活在上海的某个地方呢。王学红有时也帮念念分析，可分析到最后又都推翻，结果也就不了了之。
　　王学红家的父母都是工人，家里有个哥哥，也早早辍学，跟着父亲做学徒。家境不是很好。她听念念母亲的事听多了，也很想去见见她妈妈。
　　王学红第一次去念念家，心里有点小震撼，念念家不大，可是却收拾得一尘不染，有几件家具旧是旧了，从它的那些雕花图案来看，也能看出不是一般的东西。桌子上都铺了白桌布，上面是惠娟绣得花草虫鱼。桌子配了玻璃桌面，玻璃底下压了几张惠娟的旧照，还有念念的一些婴儿时期的小照片，一看就是个挺讲究的小家。
　　女儿带了同学第一次来家，惠娟照例是要忙碌一番，她在厨房忙碌的时候。王学红轻轻的对念念说“念念，你妈妈真漂亮。”王学红看着桌子底下压着的照片感叹着：“我觉得她吧，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反正让我很喜欢。”
　　“我没感觉我妈妈有什么特别，不过在同学妈妈里，可能是算漂亮的。”念念因为王学红喜欢的缘故，她也跟着应和了一声。惠娟烧了几样小孩喜欢的菜，糖醋排骨，蛤蜊蒸蛋，外加两个炒素。她因为念念从小体质差，在饮食方面也是下了苦功，很注意营养搭配。
　　“哟唷，阿姨，你家的菜太丰盛了，我觉得念念太幸福了。我们家每天都是两大盆蔬菜，我老感觉饿。”王学红吃着糖醋排骨一脸的幸福样。
　　“谁家都一样，今天也是因为你来了，我才多做了几样的，平时谁家能这么吃啊，来，多吃点噢。”惠娟给王学红夹了好多菜，这是王学红吃得最饱的一天。
　　王学红从心里喜欢念念的妈妈，她有事没事就会往念念家跑，有的时候甚至只是照个面就走了。小孩子之间的热络，惠娟也没多在意，时间一久，王学红已经不是客人了，她好像成了念念家的一份子，她比念念细心，有时放学早，她还会来帮惠娟做事，可念念却是躺在床上看书吃零食。惠娟老说念念懒，还经常用王学红来和她比较。念念有时不耐烦说：“那你叫王学红给你做女儿好了。”
　　有一天，惠娟找出一件压在箱底很久的毛皮衣服，她对着太阳看了很久，检查有没有被虫蛀了，仔细检查后，她想把这件衣服改成两件贴身背心，所以就在那里细心的把拼缝线拆开。王学红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边上，手里摸着衣服上的毛毛，她把脸贴在毛上：“阿姨，你们以前是穿这样的衣服的啊，真好看。我妈从来没有这样的衣服，我看阿姨肯定不是一般的家庭出来的吧。”
　　“哪里？这些也是别人送的，我也不舍得扔，一直收着，现在是过了时的，压着也会霉坏的，我看还是改改到还好穿穿。你比念念瘦小，阿姨看如果有多的料子，我也给你改一件。贴身穿很暖和的。”
　　“真的？”王学红倒是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个意外的收获，她兴奋地脸都红了。不久之后两人都穿了一样的毛背心，念念不是很喜欢，可王学红却是像得了宝贝一样，一直穿到天有点热了才脱下来。
　　临近毕业考的一段时间，惠娟隔绝了念念和王学红的来往，她每天让念念看书复习，最后念念勉强考取了中专，学幼师。王学红没考取，待业在家。念念中专毕业那一年，上海的大街小巷流行唱一位港台歌星邓丽君的歌。那时的惠娟也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她在厂里也算是老师傅了。
　　念念分在一所幼儿园做老师，每天挤公交上下班，一回来就说累。王学红这几年倒是和念念疏远了，惠娟从念念哪里得知王学红和她哥哥在跑单帮，最经在柳林路摆了个地摊，买牛仔喇叭裤。听说生意不错，她再次上惠娟家，也是因为念念去了他们摊位买了条牛仔裤，才又热络起来的。王学红已经有了男朋友，在一家造船厂烧电焊。这天她带了男朋友来惠娟家，那个男的瘦骨脸，穿了当时流行的花衬衫，喇叭裤，手里拿了个网线袋，里面装了几只大闸蟹。“阿姨，这是我男朋友，就叫他阿伟好了”。王学红介绍道。
　　阿伟一进门也不陌生，在厨房帮着惠娟忙碌，这份随熟倒是让惠娟有点不习惯。两个姑娘好长时间不见面，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王学红一口一个生意经，念念插不上嘴，在一旁傻呆呆听着，“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你有货，每天都来不及销。”王学红还是像以前一样瘦，不过个子长了不少，她烫了头发，披在肩上，有了生意人的一份世故，人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超出很多，虽然和念念同岁，但是念念还是像个未成熟的中学生。
　　“念念，你还是每天在忙小孩的事？”
　　“嗯，那有什么办法，这是我的命啊，我一天到晚教这些小孩上课，有时还要做保育员，给他们换尿湿的衣裤，烦都烦死了，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钱，那像你啊，能挣那么多。”念念的口气里带着羡慕。
　　“好了，你有王学红的脑袋活络吗？你只有安分守己做好你现在的工作，已经不错了。”惠娟拿了蒸好的大闸蟹出来。阿伟也端了蟹调料出来：“阿姨，其实现在也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去赚外快的。我现在就在做一些侨汇劵生意。”
　　惠娟看出来阿伟抽烟厉害，他的手指都有些微微发黄。“我们这样的人家可做不来这些。我只要求我家念念上上班，以后找个好的对象，我就心满意足了。”惠娟说了实在的话。
　　“现在你说要过的像样些，不动动脑子可不行，你问问学红，我们上海那家大饭店没去过。”阿伟的话惠娟觉得有点吹牛皮的。可王学红也有点默认的意思，并没有反驳。念念倒是很相信阿伟的话，她还不停地追问那些饭店的情况，惠娟炒了韭菜炒蛋出来，阿伟吃的津津有味，一直说好吃，惠娟打趣他：“上海大饭店去惯的人，这么一个小菜也觉得好吃。”
　　“饭店里吃腻了，还不如阿姨烧的家常小菜好吃呢。”阿伟很殷勤。“阿姨，以后家里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叫我，学红和念念要好的像姐妹，你也尽管把我当自己人好了”。“是啊，是啊，有事叫阿伟好了。”王学红附和着。这一对，惠娟是没怎么看好，她认为阿伟一看就是个吹牛大王，一点都不实在，王学红以后要吃亏，可念念说王学红也是个厉害角色，也不一定谁吃亏。他们走后，母女两又各自品论了一番，最后惠娟觉得念念还是要和他们少来往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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