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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伽番外 圣都斯特的繁花末路
我也曾有过信仰,虽然出生在圣都斯特——莫纳安里家族的大本营,但我有一段少年时期是在布里塔度过的,那里是信徒的圣地,同样也是人类坚守的最后一块乐土。
那段日子,我几乎每天都会去大教堂祷告,像一个刻板守旧的老教士,奉献我对神的虔诚,这并非是因为满手杀戮而需要换取一点良心上的安宁,莫纳安里家的人从来不会为猎杀月族而不安,只是因为我以为信仰是区别粗俗月族和高贵人类的标准,说到底那是人类的一点点自大。
我的大哥,弥修.莫纳安里是家族的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术师,他有着和我一样的金发、海蓝的眼睛和令所有贵族少女痴迷的容貌,同时也因为他无以匹敌的天赋和实力被称为“圣都斯特之花”。
在我回到圣都斯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号时,我以为是某种恶趣味的嘲笑,可当我看到他真的在族徽上镶了一朵金色的波斯菊时,我笑不出来了,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接受这种似乎侮辱术师身份的笑称时,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璐伽,这是人们的赞美。”
他是这世上最忠贞不渝,同时也是最宽宏大量的人,说宽容其实是好听的,他坚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善良的心,那是对于术师来说类似于夺命符的品质。
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那些残杀人类的邪恶月族,却也绝不会伤害那些本分无辜的散族。
从某个程度上来说,他有辱莫纳安里之名,要知道莫纳安里的残忍也是人类信心的来源。
我却像是他的另一面,是个有着天使面具的魔鬼,所以对他——我的大哥总是抱着既不屑又有那么点羡慕的复杂心情。
相信我,没有人自愿成为魔鬼。
也没有人能在魔鬼堆里做一尘不染的圣徒。
但是我希望他永远是,永远不变。
时光飞逝,渐渐地我的存在也开始被人们注意,可能是社交场上的优雅笑容,也可能是击杀月族时的阴狠果决,反正突然有一天人们开始戏称我们两兄弟为“圣都斯特的繁花”。
我嘴上说着厌烦,其实内心是喜悦的,我想要相信那是赞美,或者是神的恩赐。
可那终究是诅咒。
他的死讯传回圣都斯特的时候,我整个人一下子颓废下来,那是神的玩笑吗?我日日夜夜的祷告却只是换回了他的死,换回了繁花的凋零。
那一夜,我烧毁了庭院里所有的花。
可这不过是噩梦和折磨的开始。
再次见到他是在战场上,没有重逢的欣喜,只有痛心和愕然。
他被转化了,他是我的敌人。
“我不想和你动手,璐伽,放我们走。”
他保护着身后的月族女人,那样忧心忡忡。
血脉忠诚的力量吗?我那样优秀善良的大哥居然被强迫变成了月族的奴隶,向他原本热爱忠心的家人拔剑,我们不是圣都斯特的守护者?我们不是“圣都斯特的繁花”吗?
“是她把你变成这样的吗?是她吗?我绝不原谅!”
我原本只是厌恶月族,可是我第一次觉得我是憎恨他们,憎恨他们夺去了弥修!
我不常用剑,因为我的剑术不好从来没有胜过弥修,可是当我的剑插进他的胸膛时我才反应过来,越是不顺手的武器越可以用得无所忌惮,莫纳安里的剑上都有阻止月族恢复的药水,我刺穿了他的心脏,我赢了,可是我的脸却好像比输了还难看。
我知道是他让我的,或许他想我来解脱他。
“璐伽,答应我,放过她……”
我愤怒了,他是为了那个女人,为了那个邪恶的月族!
“不,我不能原谅她,是她强迫你的,你才会变成这幅鬼样子,我绝不!”
被他的鲜血沾染的手,瞬时从无力变为充满力量,是仇恨的力量支撑起我再次握剑的勇气。
他想要阻止我,他的手虚弱地压上我的肩,我竟有些挣脱不开。
“不,璐伽……她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那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堪比叛族的不赦之言,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那是血脉的力量在作祟……你是被强迫的,弥修……
他身后的女人盯着他的尸体出神,她没有说一句话,眼神空洞无光,然后她动手了。
不是向我,而是用自己的手贯穿自己的心脏,她闭眼的瞬间,我看到了那一丝光亮在她的睫毛下闪了一闪,像是黑夜里微弱的烛光,一瞬即逝。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是泪光。
那时,也有一个人为我留下了眼泪。
大哥说我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可是我明白得太迟了。
那天之后,我再也不信神了。
会去齐雅柯是因为我接到密报,说那里有“圣七”出现,我并不想对付他只是为了确认这个情报。
可是在齐雅柯呆了很久,却再没有感应到“圣七”的气息,战线已经要蔓延到齐雅柯,作为莫纳安里直系的独子,我没有理由单独加入战场,我决定离开,但是以防万一我雇了一队武装佣兵,如果回圣都斯特的路上遇上什么厉害的月族,我可以利用他们逃生。
可就在我离开的前一天,“圣七”的感应出现了,我不敢贸然接近,但我想方设法把这个情报传到人类的前线去了。
那个感应只出现了很短暂的时间,接着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竟然没有转移的痕迹。
我派人搜索了齐雅柯,结果却发现了受雇于我的那群武装佣兵的尸体,确切地来说只剩了三具,其他的应该被吃了吧。
然后,我看到了她,在那群腐尸和满地的血腥中,一个小女孩平静地躺在那里,她好像做着什么美梦,嘴角有甜甜的微笑,明明脸上全是血污手脚黑得像炭块,可是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在魔鬼堆里的圣徒,是的,已经被我遗忘很久的那个影子。
我一眼就认出她是个月族,可是身上没有血脉气息,是个散族。
其实最安全的做法,我应该当场杀了她的,可是我想她的出现太过诡异,或许背后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我放过了她,并且救她上车。
怀疑和忍耐其实只是我说服自己的理由,说服我让她活下去的理由,我想看她睁开眼睛是什么摸样,会不会也有弥修的影子?
没有了佣兵,我立刻装作好心的贵族,收留了许多难民,我知道那个出现一瞬的“圣七”是个威胁,我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再次出现,然后注意到我。
月族和术师对互相的敏感度总是较高的。
我观察了她很多天,她很安静,几乎一动不动,不会招惹任何人,仿佛习惯于孤寂。
我烦躁了,我想我必须引她说些什么,她在齐雅柯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像贵公子一样去接近她,反正只要是女人,无论人类还是月族都会吃这套的吧,嘘寒问暖,殷勤备至,虽然她看上去年纪小,但我知道月族的外表会停留在她死去的瞬间,或许这小女孩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恶心寂寞的老太婆呢。
可我错了,她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看出心思的人,不擅长掩饰,言语间装得老成冷漠,偶尔会有幼稚的小动作,倒不是她真的稚气未脱,而是那种拼命伪装骨子里的善良却又不成功的摸样,真稀奇这个世道还会有她这种人吗?
我想撕破她的外表,我想看看她月族的丑陋本性!
我再次失望了,从没有一个月族会像她那样叫嚣着自己是一个信徒,月族不是从不信神的吗?连我都已经抛弃神明了,可是她有着自己傻傻的坚持,从不向这个世界妥协。
逃避两方?自由?无辜?不喜欢杀戮?崇拜圣诗?
我好想表示我的不屑和嘲笑,就像我曾经对于另一个人的,可是我发现我居然没有任何语言去反驳她,一个堕落于世的魔鬼怎么能反驳一个有着坚定信仰的圣徒?反驳这件事本身就是好笑的。
我问了她的名字,那时我没有想到这个名字将是我一生追求膜拜信奉的。
其实我承认,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对于她所有的认知和感叹都不是真正的理解,我仍然是站在人类的角度看她,看一个有别常理的魔物。
我转化的那一夜,亲手杀了照顾我多年的管家,她说她成为月族后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那时我觉得没什么,可是真的轮到了自己,原来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我的罪孽从最初就染上了,我所有的对于月族的厌弃,仁义道德此刻全部反噬在我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自我否定,我想我现在这样真的不如去死。
她对我很内疚,我看得出来,无论我对她怎样,说一些难听的话,动手掐她,她都顺着我,没有反抗也没有解释,就那样任我发泄。
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这是迁怒啊,可是我平静不下来,我恐惧我真的恐惧,我怎么再去面对我的家族,我会被所有人类厌弃,他们会想杀了我,无论我原来拯救过他们多少次。
可是看到她对我小心翼翼外加赔笑的神色,我却又可耻地心里有些愉快,太久了吧,没有人那么在乎我担心我,虽然一个强悍的人类术师是不需要这些的。
她说,我能活下来是神的眷顾。
我的第一个反应又是好笑,她怎么会这么想?这明明是神对我最大的惩罚,因为我抛弃了他。
可是后来想想,如果人类和月族之间没有那根区别的线,的确可以这样想,第二次的生命,多少人求而不得。
我的人生走向了我从没有想过的方向,我进入了她的生活,和她一起学做一个月族,一个普通人。
其实我并非一定要和她一起,可是呆在她的身边是一件自然的事情,我居然会觉得做一个月族也不坏,即便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富贵生活,天天需要东躲西藏。
我们只是互相被需要吧,不想再一个人忍受痛苦或寂寞。
被因斯特袭击的那一天,那是她第一次吻我,很奇怪我从来没有把我们往那个方向想,以我一个成年男性的喜好再饥渴也不会对个小女孩有什么想法,可是她吻我的时候,我的心真的颤动了,我知道那只是一个告别吻,没有任何意味的。
下一秒,她全身被烧着,就在我的面前。
我慌了,就像很久以前我一剑刺穿弥修心脏时的挫败感,我又要失去了吗?连那还不及确认的心意……
我疯狂地杀死所有人,可是我的心找不到安定,我跪在她面前,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泪也会这样炙热。
奇异的是她变化了,她的身体在长大,绝美的脸,清冷的银眸,火焰跳动在她身上却只是像一件装饰品,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她看了我一眼,一瞬间,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强迫我匍匐在她脚下,我听到我嘶哑的喉咙里吐出的字:“殿下……”
我明白了,月族里能够被称为“殿下”的人,只有那最危险神秘的“圣七”——血脉之祖,而身体里涌起的战栗和恭敬就是血脉的力量吗?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散族。
这是神的另一个玩笑吗?原来她就是那夜齐雅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圣七”,兜兜转转都是一个圈套,为了这个可笑的圈套我还赔上了一颗心。
“不要这样,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杀过很多人,你和她之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从没有骗过你,所以不要讨厌她。”
这是什么意思?她说“她”?
“你是谁?”
“一个错误的存在吧。”
我还想再问,可是她又昏了过去,身体又变了回来,火焰立刻在她身上肆虐,一块块地烧着,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一个黑影掠过,他一把抱起了她,我看清了,是那个杀死我的男人。
那个男人也是她的直系血脉,除了质问我的时候他都寡言少语,我从他不全的几次对话中,大概了解了她所面临的危险——她在被另一个“圣七”追逐。
之后的逃亡追杀,我没有时间去理清我对她到底算什么?
当到最后,她想与那个追逐者同归于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她有怯怯地问过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找一个平静的小城镇生活,我当时只是有些心烦意乱地随意敷衍了,可是她的样子……她难道对我也……?
知道要死了,我突然很想问问她,或者告诉她我的想法。
她说她就是她,那不过是以前的她,然后她要我吻她。
她们不像一个人,真的,从气质上来说,可是我却隐隐明白她们会是一个人,虽然有着时间的跨度,可是她们的小动作都是一样的。
我吻了。
然后我确认了,我不是一个恋童癖,只是突然发现那个你想要和她一起活下去的人,原来你有这么爱她,不只是情人间的爱,是生死相随的牵绊。
那一刻,我竟然庆幸我是月族,而不是站在她对立面的人类,弥修,原来真的可能是心甘情愿的……
茜析,她是我的爱人,我的始祖,我的亲人,我世界的一切。
不只因为血脉。
这世界能超越血脉的东西太多了,不是吗,大哥?
圣都斯特的繁花已成荒芜,它只是开在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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