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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情
7 暖情
李越承从小生在宗烈王府,父辈对他兄弟二人十分严厉。李相白长他两岁,样样出色,在浮城早有“少年天才”之名,也是众人认定的宗烈王世子继承人选。
威严父权和兄长光环,使得李越承从未仔细想过自己喜欢什么,将来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在宗烈王府的每一步,都有着来自外界的注视,来自王祖父、父亲和兄长榜样的压力。奈何他天性张扬洒脱,却也不得不在这样的环境下抛开本心,像树苗般不断拔高着自己,想要长得高些、再高些。
李越承四岁时,父亲李茂传授兵法阵术。那时李相白已熟识各类阵法,巧于排兵布阵;他便去钻研计策谋略、兵法古籍,常常在父亲书房的阁楼里困倦睡去,待到用膳时间,家丁们爬上木梯,才将他抱了回去。
四岁半初学剑术,为了赶上兄长,李相白练习一个时辰,李越承便练习三个时辰,直至小手发麻、挥汗如雨,却还是咬紧牙关继续坚持。
五岁时练习骑射,王祖父赠了匹温驯的马驹给李越承,他却选中了外域神驹“瑬尘”的马仔,一匹浑身黑亮只双耳雪白的烈驹——雪影。记不清多少次他被狠狠摔在地上,又满身是伤地爬上马背。整整一年,就在胡氏心疼不已,想让小儿子放弃的时候,马场众人却听一声响亮马嘶,李越承绝尘而来,脏脏的小脸上神采奕奕,身下骑的正是那久驯得服的神驹之后。
久而久之,李越承同兄长李相白一般为人称道,都说宗烈王府两位公子,均是难得的少年英才,将门之后,不容小觑。
李越承此刻听莲果一问,胸中纷乱无章,只低头朝莲果看去,她的睫毛轻闪,在小脸上投下两个可爱的扇形,双颊映上这满池荷花,一片粉红。他心中一跳,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莲果面颊,只觉得指上滚烫,心里一乱。指尖这一点热度,像是有生命般游过了他身体里每一处,最后急切地潜进胸膛,暖烫着他的心。
李越承对莲果的这份好感,他自己从未体察。今日机缘巧合一番爆发,引得他心绪大乱,却也让他情性洞开。
从小言传身教,李越承怎不知生在豪门世家,种种取舍,从来身不由己。但思绪混乱间,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游遍天下,你陪着便是!这世上若是没有了她,纵然你以后是一身功名、万千荣耀,要来又有甚么意思?用她的话说,自己来这人世一遭,没她陪伴,便是亏大了。
李越承心下一定,看向莲果,只慢慢道:“你问我以后想做什么。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以后,我想……做我能做的事,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说完李越承只觉心中竟豁然一宽,摸摸莲果脑袋,大方笑道:“来罢,教你划船。”
他将船桨递给一时不明所以的莲果,拉过她,手把手细细讲解道:“果儿,你这样双手持浆,姿势不要变动,往上拿一点。对,然后把浆一边插入水里,深一点,一边向后拨水,这样,我们是向前行。如果要改变方向,往后退,可以往前拨水。若是两人划船,进退左右,还要讲究配合……”
莲果站在李越承身边听着,时不时悄悄瞄他几眼,只觉得眼前这人好似有了变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直犯嘀咕:“承哥哥今日好生奇怪,心情变幻莫测的,人……怎么变得温柔起来了?”
正想着,船尾传来李相白的声音:“承弟,让莲果单独划会,这边莲翘在划,看看你们能不能将船划到福临湖入口处。”莲果一时又来了精神,把着船桨,一下下奋力划了起来。
船身经过一番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折腾,终于在莲果、莲翘两人的把持下朝福临湖入口的方向缓缓而去。可就这一会,莲果已经累得手臂酸痛,大汗淋漓了。李越承见状接过船桨,笑道:“世上三大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划船可不是轻松活儿。今天划够了,交给我吧,进去休息。”
莲果递回船桨,心下深以为然,本以为划船多简单的事情,未料想也是如此辛苦,一边想着一边进了船篷,见莲若坐在里面,一时才反应过来,忙对李越承喊道:“呀!莲若姐姐还没划呢,承哥哥教教她吧。”
莲若方才坐在篷内,虽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但眼看李越承和莲果两个相处亲密无间,又见李越承待莲果细心温柔,心下一片羡艳。这会听莲果要李越承教她划船,又紧张起来。
莲若被莲果推出船篷,见李越承正转身等着她,心中急跳,上前小声道:“麻烦越承哥哥了。”李越承双眉一挑,笑道:“麻烦甚么。”
船头狭窄,莲若和李越承靠的很近,早已经紧张的脸红心跳,一时笨手笨脚,状况百出。虽有李越承在旁边指教,但船桨不是入水深了便是太浅,划桨节奏不是快了便是慢了,
只听船尾莲翘不满道:“莲若,你怎的比果儿划的还差,明明要去左边的,你看你,弄得我也跟着在这直打转儿了。”
莲若一时更是慌乱,手里一松,船桨竟滑进了水里。莲若心中一急,忙弯身伸手去捞,不料右手边李越承也是眼疾手快正侧身去抓船桨,两人一动,船左侧顿沉,船身一时向水中翻去。莲若失了重心,身子晃了几下竟似要掉进荷塘。
李越承见状,一脚闪电般抵在船头右面平衡船身,同时飞快伸手抓了莲若手腕,将她拖向自己。船身在众人惊呼间剧烈摇晃了几下,终于慢慢趋于平静。
莲若慢慢睁眼,见此时自己被李越承护在怀里,两人咫尺之间,他的心跳更是清晰可闻,心里顿觉一阵眩晕。她鼓起勇气抬头望去,却见李越承神色一紧,忽的松开自己,疾步朝船蓬而去,听他大声喊道:“果儿,你怎么样?”
李越承进得篷内,见莲果正双手撑着蹲在地上,脸上一阵发白,却也安然无事。他心里懊恼,拉过莲果问道:“没事吧?”
莲果正摇头,另一边李相白也扶着莲翘进了船篷,见众人都安然无恙,便道:“都先进来。”
一会儿众人重新在篷内坐定,莲翘捂着心口,一阵后怕,道:“从来不知坐船还这么惊险,吓死我了。”一旁李越承道:“少了只船桨,我不去捡也没事了,怪我。”莲若本想说是自己不小心失了船桨才招来一险,奈何心里想着李越承方才担心莲果的神色,只觉得一阵失落,怔怔望着他,一时沉默无语。
李相白见众人惊魂方定,想了想道:“幸得后面跟了艘船,船桨上面也有多的。我们几个单独划船终是不妥,不如让人把果儿的小船划了回去,我们一齐坐那艘大点的去福临湖吧。”略一思忖,又对莲果叮嘱道:“果儿,我知你不喜下人跟着,但万事中平安最是紧要,以后来荷塘玩耍还得让船夫、流苏他们几个陪着你。”
莲果历经这个小变故,也是心性稍收,知他是关心自己,便点头算是同意。李相白温和一笑,出了船篷,引了后面那艘船过来,众人一番忙碌方才坐定。李相白又叮嘱了李府两个家丁对母亲胡氏瞒过此事,再让他们将莲果小船划了回去。
步府的福临湖名字里带个湖字,倒不是甚么真正的大湖,只是府内一方华池,但胜在碧水烟波、池面宽阔,非一般园林水景可比。十二道长廊邻湖而建,曲折优美,通往福临湖边北苑东门。
此时,福临湖水天相映、金光熠熠,众人轮番站上船头眺望,心中均生壮阔大气之感。流苏在船舱内备好了几样点心,又让簪儿、小喜守在舱外,这才招呼莲果等人进来休息。她见众人有些疲乏,便起了个话头:“不知姑娘、少爷们可听过这福临湖的一桩怪事?”
莲果一听这福临湖竟有自己不知的怪事,来了兴致,急道:“流苏姐姐快说,引得我好生好奇。”
李相白想了想,朝流苏道:“我倒见书中有载一段‘青湖’旧事,据地理方位来看恐怕就是今日这福临湖。只不知是不是流苏姐姐口中那件。”流苏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让李相白先行讲来。
李相白道:“若干年前,浮城里有户许姓人家,许老爷是名小乡绅,在浮城西南边有几处薄产,其中有一处便在青湖旁边。当年此处还未有今日繁华,不过是远郊荒野一带,人烟稀少。许家有个小姐,生的袅娜纤巧,却是个多病之身,许老爷便差了家仆在青湖边辟了一处简宅给小姐养病。小姐每日里总要来这水边散心,一呆便是几个时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水面,沉默不语。可说来也怪,这郊野之地,养病竟有奇效,不出半年,许老爷便发现女儿病竟似都好了,心下大喜,忙张罗人接女儿回家。可许家女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急了竟以死相逼。许老爷也无办法,只得同意。”
“一日傍晚,许老爷有心来看看自己女儿在这远郊长住究竟干些什么,便遣了仆人只一人来到女儿房前,却听房内似有说话声,仔细听去竟是一男一女。许老爷心下大惊,以为是哪个不知廉耻的后生来此地与女儿幽会,急怒下抢进屋内,却只见得女儿一人坐在窗前,哪有男子身影。许老爷心下疑虑,却无凭证,只得苦口婆心劝女儿回家去住。许家小姐当然不肯。许老爷也铁了心,竟在外屋住下,想要守住女儿,看看那男子究竟是谁。”
“待到半夜时分,许老爷只觉胸口沉闷,睡不安稳,朦胧间梦到一个白发青衣的俊美男子,那男子向他作揖,恭敬道:‘小生是仙界之人,与你女儿本是夫妻。未料我二人因罪被迫分离,我在此静待几世,便是要了结此事,带她同去。天机本不便相与,但念你素日爱护于她,你们父女二人又即将骨肉分离,所以托梦相告。你女儿随我而去,不必挂怀。只另一件你需谨记:待得重阳佳节后,自是骨肉团圆时。’男子说完转身,身边青光乍现,云蒸雾绕,一会消失不见。”
“那许老爷惊得起身,心中不妙,朝里屋奔去,哪还有女儿踪影,又疾奔出屋外,见青湖上竟飘着女儿衣衫,只是衣衫尽在,人却消失不见,一时恸哭不止。后来着人打捞,除了衣衫甚么也没找到。一晃三载,一日重阳午后,家仆来报,说是门口拾得个竹篮,里面有个婴孩,正啼哭不止。许老爷心下大惊,忙去查看,见那婴孩生的乖觉可喜,颈间挂着一个平安香囊。许老爷打开一看,里面竟像是女儿发丝。他忆起当年一梦,瞬间老泪纵横、恍然大悟。那仙人带走了自己女儿,却又送来了二人之子,许家后人!正是‘重阳佳节后,骨肉团圆时’。后闻,那孩子长大后考取了功名,许家也是从此富贵荣华起来。”
李相白讲完,莲果却还意犹未尽,忙问道:“那英俊男子到底是什么仙人?难道是这水泽神灵?还有那许家小姐,如何同他有了姻缘?再有那孩子,书中可有记载叫什么名字,若是考取了功名,总有官府文献可查?”
李越承见莲果连发数问,神态急切,笑道:“这故事我也看过,只一段奇闻旧事,其间身份、年月已无可考。‘青湖’是书载之名,只知位置同现今福临湖相近,但是不是同一水域,却也难下定论。时过境迁,当年的水泽或者变作田地,田地也可能变作水泽。世上奇闻异事不少,若件件都要仔细索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窥得其间奥妙。你便当个故事听来,倒是新鲜有趣。”
流苏见众人都来了兴致,慢慢道:“两位少爷说的都极好。我要说的正是此事,只是,这旧事后面,还有个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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