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天下付一笑

　　十二岁的时候，我家曾经来过一个算命先生。
　　这位先生据说铁口神断，非常犀利，看见我们姐弟就说道，我们两人都注定命犯桃花，一个将会在花红柳绿之中过这一生，虽然会有妻妾儿孙满堂，却会郁郁而终，另一个将会被许多英杰追求，偏偏是天煞孤星，无法结成良缘。
　　我母亲顿时大怒，让人把他驱逐了出去。
　　其实桃花劫什么的预言，虽然听上去不怎么顺耳，但也不是什么让人恼怒的预言。他最大的错误，也许只在于他是指着我说完前半段，然后指着弟弟说完后半段的。
　　我老娘再迷信，也不可能相信我会妻妾儿孙满堂这种事情，毕竟我身上根本没有造成以上效果的关键功能物件。
　　在这里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黎烨华，性别女。虽然长做男装打扮，但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孩子，只是因为要替体弱多病的弟弟压命，所以才被当做男生来养。而总是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娇娇柔柔，打扮得花招招展的疑似女孩儿，则是我的双胞胎弟弟，黎烨霏。
　　有一阵子我觉得我们两个的名字迟早要换回来的，所以我一直很习惯在别人叫烨霏的时候朗声开口回答，只是通常都会被当做恶作剧看待和处理。
　　到十五岁的时候，我认识到爹娘对我们也许已经绝望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觉得绝望的到底是我还是弟弟……作为黎家唯一的千金，我举止潇洒文武双全，学武六年已经能秒杀父母请来的大部分教习，文章也是言辞犀利，文风华美，甚是得先生欢心。而我性别为“男”的弟弟，则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还会偷偷瞄着帅哥双颊发红。
　　十三岁时候我父母就已经试图把我们错位的行为给纠正过来了，但是显然效果很是不显。我不讨厌穿裙子，虽然比较不方便，但是穿漂亮衣服我还是喜欢的，尤其是我明明出生在这个时代却没有穿过一直很迷恋的古代女装。但是弟弟排斥男装，非常排斥，他似乎认为他穿上男装就会失贞，哪怕就这个时代的风俗来说他根本就没有贞操可以丧失……
　　而我，即使穿上女装，也会被某个白目拍着肩膀说：“我知道你这张脸即使穿上女装也很适合，但是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变态了吗？”
　　其实我就是女的。
　　我这样回答时，对方笑着说：“哎呀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原来有这种妄想。”
　　于是我被当做了喜欢穿女装的变态。
　　我当然不觉得自己是变态，但是我也很深切地意识到了在熟识的人面前穿女装大概对方也不会把我当做女的。某种意义上来讲也许是因为我的适应能力太好了，演出公子哥的时候太投入了？
　　这是一个难解的谜。
　　我不讨厌恢复女儿身，但是我绝对不可能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加上某些白目甚至到我家来对着我爹娘说道：“您说，烨华穿上件女装就能在那儿自称是女的了，也不想想，如果烨霏妹妹穿上男装说自己是男的，会有人相信吗？”
　　于是我一向淡定的娘泪奔了。
　　等到白目们离开之后，她立刻就冲着我吼：“孽子！”
　　我觉得自己特无辜。
　　你看她这个词喊得多顺口啊，如此流利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当然。虽然我也没指望她能在这句话中包含我正确的性别。
　　老娘泪如雨下：“明明人家女孩子即使被当男的长大最后也一定会被认出来然后喜结良缘的，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啊。”
　　人家女孩子是说谁？你奇情小说看多了吧？话说除了你们还有哪家父母这么不靠谱把子女养得性别倒错啊？
　　不过我还是有自觉地不和她计较。
　　其实我觉得她最烦恼的应该不是我，还是黎烨霏那小子。我至少还有恢复女儿身的意向，黎烨霏那小子基本上是完全向着变态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冲出去了。最近她一直在纠结爹娘怎么还没有给她定亲这个问题……哎呀，真糟糕，我竟然用了“她”这个词，但是用“他”我也会觉得很别扭。
　　就算跟他说“你毕竟是男孩子”，他也会娇羞地回答：“可是我心里是女孩子。”
　　谁管你心里是男是女，你这个纯零！没有哪个世界是拿□□之外的性别来区别两性的，你那叫心理性别倒错，是病，得治。
　　爹娘很苦恼。
　　我重新换上了男装出去晃。我实在受不了穿着女装却被遇见的所有人说：“黎大少？哎，这身挺适合你。”
　　然后拼命憋笑。
　　没人觉得我是女的。
　　明明我自觉长得也算美貌也不算男性化。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称赞过我的女装。河洛以画技出名的美人加才女季雯就在我穿女装的时候要求给我作画。我去了，她大是欢喜地称赞了一番我的装扮，然后无比用心地画完了一幅仕女图。
　　如果她没有在最后的时候说道：“黎公子，即便你是女子……妾身也很是……”
　　省略号部分不是我的删减，她没有说出来。
　　不过我很是明白她的意思，尤其是之后她煞是嫣红的脸颊，让我完全领悟到了她的意思。更为要命的是，也许是因为我太习惯，也许是因为我一向不忍心让美人伤心，所以我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真是不胜荣幸。”
　　虽然那个“即便是”很是狠狠地打击了我。
　　我其实并不讨厌扮男装。在这个世界上，男人的地位总归还是比女人高上一些了——也许我家除外——而除了怀孕之外女人能做的事情男人几乎都能做，包括和男人上床。而男人做的事情几乎没几件是女人能做的，无论是上街闲逛这种小事或者讨个老婆这种大事。
　　好吧，至少她们能嫁个相公。但是就这点来说，因为我朝先帝甚至有过娶男妃这种不良榜样，所以男人想嫁人这件事也不是做不到的。我觉得实在没有其他路可走的话，我弟弟大可以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所以我觉得这个世界的女人真可悲。她们不但经常要和好几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有时候还要和男人抢男人。
　　这年夏末，母亲苦恼得已经在考虑让我取个男人进来然后让弟弟干脆嫁去给人当男妾这种事情。
　　站在我的立场，我觉得这种情况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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