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雪化

作者:千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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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从来没有人想到,著名舞蹈艺术家李秀颜的结局会是如此。
      从第一次登台演出,寒来暑往已经十七年。多少年前人们都说,她跳不动了吧?然而过一阵子又会优雅空灵的出现在舞台上。对于意外事件,人类的血液中含有的一种冒险因子随时都在期待,然而意外真的发生,人们又觉得其实自己没有那么期待。舞台唯美空灵,是为邂逅美丽而搭建的,然而某些时候却又充当起承载悲哀的载体。
      黑压压的大厅里面一片嘈杂仿佛热油锅里滴了水,怎么了怎么了?诸多不安的问询。片刻之后音乐继续,新的演员顶替李秀颜继续演。观众继续保持礼仪继续欣赏,演员抓紧露脸机会使劲表现。虽然李秀颜出了意外,然而芭蕾舞教父林之楠一手培养出来的团体依然很有看头,心头不愉也慢慢消散了。
      人们常常嘲笑流行歌星们的粉丝都是脑残粉,无缘由的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发狂,不是智慧欠缺、判断力低下的表现是什么?然而如果一个那样的明星倒在了舞台上甚至丧了命,至少她们会关注他的病情或者去送葬。这些懂得高雅、欣赏高雅、自我标榜高雅的人,此刻却继续欣赏原本计划中的“高雅”,哪怕主角已经换了。好比想吃一罐豆豉鲮鱼罐头,却不小心买了一罐子鱿鱼,最后却面不改色依然当鲮鱼吃了并且吃完舔舔嘴长长的舒一口气,仿佛千年的心愿终于满足一般。你说可笑不可笑?
      剧场外面贴有华丽的海报,梦幻的舞台上,李秀颜舞姿优美、姿态娴雅、眼神空灵,脚尖下流畅着几个汉字:脚尖下的语言——李秀颜。
      长街上车来车往鲜有人来少有人往,120急救车的尖叫恰似最齿冷的嘲笑。
      ####
      “我是商人,我出卖艺术而不是创造艺术!”低沉华丽的声音,让人迷醉,然而她听不到,她只看到他的嘴唇。是的,人们都知道她不能听也不会说,但没有人知道,其实她还是会“听”的。
      宣传部的刘部长人到中年,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不知此刻他在说什么新奇的点子呢?手如此激动的挥舞。李秀颜远远的透过透明的墙看着那个他,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她喜欢这样偷偷看着他,他高兴、发怒,抑或烦躁不安,或优雅,或冷硬,抑或小心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一直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脚尖的语言,这就是他对自己的诠释,而自己,应该也是懂他的吧?冷静,睿智,有才华,能温柔,也能很酷……一个女人能爱上他的所有理由。还有他的恼。就像一个大章鱼放在一个罐子里,七手八脚伸展不开,痛苦的妄图打开盖子……
      “如果你不能凸显她和别人的不同,说明你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看着刘部长有点焦急不自觉的抓耳挠腮,她忍不住露出微笑,难怪他人到中年却头发都没几根了。他嘴里的话,那么清晰。但李秀颜依然笑着,她熟悉他的做派,绵里藏针暗,其实男人也是矛盾体,和女人没有本质的大不同。怔忪片刻才发现刘部长早已出来了,定睛看去,他似是喃喃自语。夕阳下看得分外分明:我只是给你们打上标签,卖个好价钱罢了。我是商人!我不是艺术家!不是!!!
      心里一片寂静,但总有个他在用自己幻想中的美妙声音在说话。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般遥远,又好像蒙着层层的纱很近很近,看不清楚也猜不透彻。耳边朦朦胧胧的声音传来,心里觉得奇妙无比,仿若幻想中的天堂。此种美妙感觉,在儿时的梦中经常出现,这样的感觉让李秀颜很快的平静下来,因为她知道,睁开眼,还是那个无声的时间而已。没有什么稀奇,没有什么特别,用平静的心来接受,是最好的选择。睁眼看到一片洁白,以为自己还在病床上。自己病了,这是知道的。近年来常常生病,早就习惯了。睁眼怔忪良久,像是回忆那个温柔的梦境,午后柔和的阳光,他隐忍的痛苦,还有自己无形中给他添的愁。呵呵,多么可爱的下午。
      “阿雅阿雅!!你个懒丫头!什么时候啦还不醒!今天忙着呢!”微微睁眼,看到一个姑娘,怎么说呢,火红的一个姑娘,多么招摇的红,那么活泼、热烈。她在使劲的摇着自己的手。心下虽是奇怪,近几年梦里已经不再有人出现了,他,是别人的丈夫,也是别人的爸爸,她从知道事实真相的时候,就已经慢慢学会静静观看,不敢偷偷藏到梦里来了。如今,这个姑娘如何闯了进来?一番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听到了她在说话,虽然听不懂,但却是真实的声音冲击着自己的耳膜,于是心里十分欢喜,此梦甚好。
      环顾四周,洁白的毡房,地上铺着洁白的皮毛,毡房中间放着一个大火盆,房顶开口的,火苗燃起的时候不至于引起火灾,门口厚厚的帘子,外面凉飕飕的风偶尔滑进来一丝,让人缩脖儿,怀里拥着柔软的皮毛被子,再看身下的床,形状呈半圆形,弧的一面靠着毡房里侧,上面放着两个简单的柜子,直的一面斜斜的朝着门口,床面前铺着一幅毛皮毯子,不认得是具体是什么毛。毡房里布置简单却十分温馨,有点像去草原上住过的蒙古包的布局,但东西却又有着不一样的质感,相似的环境给人一种像是来过,却又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真奇妙得紧。想着当年大草原上的旅游,又忍不住笑了。
      那红衣姑娘也不顾她发傻似的笑或者惯常的沉默,一直热情的照顾着她梳洗,然后拉着她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一天。
      ####
      李秀颜掸掸袖子上的灰,眼睛似是看着火堆,又似是看着别处。眼前的这些情景,真的好真实,木柴上的火星噼啪裂响,仍然闪着火光的飞灰顺着火焰不断攀升逐渐熄灭,火舌舔着木架上的烤羊,羊身上的皮逐渐变得焦脆,油珠子吱吱的冒,不断汇集成一股又一股滴到火苗上,火苗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越加旺盛起来,香味充斥着整个部落。
      早上出现的女孩子,性子十分活泼,一直在说些什么自己却听不懂,只见得她拉着自己的胳膊,重复着说阿雅阿雅,想必是在叫自己。几十个洁白的类似蒙古包的房子,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攒聚在一起。今天,似乎是个什么节日?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自己最终来负责照看火堆。
      李秀颜十分困惑,这一点也不像是梦。早上梳洗之时总觉得缺少什么,在跟着那位姑娘去提水的时候才想起来,似乎没有镜子。在不甚平稳的水面上,一张脸细致柔美,却根本不是自己。手背洁白柔嫩,手心却好像受了伤,结的疤已经脱落不少,露出粉嫩的肉。要伸手帮着拎水她也不让,想必清楚自己手上的伤。看着自己的手,当时她说了什么,可惜自己听不懂。
      “阿雅!”火红衣服的姑娘站在火堆旁,一副大厨模样正忙碌的往烤羊上抹东西,看着李秀颜发呆的看着火苗,忍不住笑嘻嘻的叫她,“头发要烧没啦!看你老是走神儿,我这儿费劲儿巴拉跟你说话你老不听我说。”李秀颜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无声的笑容盛放在脸上,这是她常用的表情,每当犯了什么错,或是引得人不痛快的时候,总是这样笑笑,别人不管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一切都会冰雪消融。乌拉现在就有种打到一堆松软的羊毛的感觉。
      李秀颜看着她郁闷的表情,心生一股交流的欲望,指着自己,说“阿雅”,又指指乌拉。乌拉一直是个聪慧的姑娘,顿时笑弯了眼:“乌拉,我叫乌拉!你在问我的名字,对吧?对吧?”看着她点头重复确认,顿时兴奋的在火堆旁就转了个圈,呼啦啦的叫唤,“乌拉乌拉拉拉拉拉~~”
      她是个舞者,看着乌拉欢快的脚步,懂了她的快乐。心生好感,也跟着不断的小声重复着她的名字。念了好几句,才发现自己能够听见声音,自己嘴里的声音,有点暗沉低哑,想是不喜说话的缘故。乌拉睁着大大的眼睛,弯着腰看着蹲在地上的李秀颜,眼睛很亮很亮。“你会说话?我以为你不会说话!这么久啦,你终于说话啦~你第一次说话就叫的我的名字!我真高兴!我……”乌拉正要继续兴奋的说下去,但眼前的人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的看着自己,眼里有迷惑,也有着急,更是有点愧疚,“哎~你听不懂。你是外族人,听不懂哎,我说了你也不懂~好不容易有人陪我玩儿,但是听不懂我的话~”“乌拉~”李秀颜不喜欢看着她这样难过低沉的表情,发自内心的不喜欢。忍不住伸手拉着乌拉的手。她手上拿着各种香料,还有一个当刷子用的小木片,白嫩的手上更是蹭了不少油,烧火丫头烧了半天火,全身上下依然干干净净的,灰白色的衣服在月光下甚至显出谪仙一般的光华来,自己抹个料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让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尴尬的情绪,抽出手来在自己身上蹭了又蹭才重新拾起李秀颜的手,脸上带着羞赧之色,“阿雅~~~”顿时让人忍俊不禁,李秀颜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是滴下泪来,又把乌拉弄得手忙脚乱。
      不管是不是梦,都请让我不要醒来,现在,是多么的快乐啊~就像第一次在孤儿院看到他,他说:“让我照顾你吧,以后。”记忆真是要不得的东西。可是又拿他毫无办法。
      ####
      李秀颜现在已经不是李秀颜了。随着日出日落日子一天天过,接触部落里的各式各样的人,她已经真真正正的成了大家的阿雅,虽然这是乌拉随口取的名字,但她真的很欢喜。没有了那个让自己固执的人,没有了那些让自己固执的事,她觉得,很轻松很轻松。这个世界不管是梦境,还是什么,这样的感觉,都是喜欢的。
      乌拉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今年刚刚十五,总是一脸喜乐安康的幸福模样,在大草原上,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只因为父亲是部落的领袖,掌上就这么一颗明珠,好说歹说方才多留两年。据说和紧邻部落里的一个青年定了亲,明年春天就要过门。每当说起这些的时候,乌拉明媚的眼神就会暗淡几分,但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安慰她的阿雅,阿雅阿雅,我们不要想那么多,现在才春天,明年春天才出嫁呢!再说啦,女孩子总是要出嫁的嘛~
      看着乌拉坏笑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瞄,李秀颜好笑的推她:“乌拉!”“没准儿你已经定了亲了呢!”乌拉本就是个没心机的丫头,一句话说出来,本来欢喜的场面又冷了下来。乌拉尴尬的绞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李秀颜只得找话题:“哎~~乌拉~我怎么来的,这里?”从去年冬天开始,在乌拉无可比拟的热情下,她已经能听懂这里的话,也会说一些简单的了,只是在陌生些的人面前开不了口罢了。虽然这里的人都很热情朴实,但突然的要让一个从来不开口的人变成一朵交际花,那是万万不可能,能私底下和乌拉说说话,已经是极限了。
      “咳咳,这个嘛~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然后……然后你就来了我们这里啦~^_^~”=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好像也知道自己说的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哎呀哎呀,小哥哥把你捡回来的啦!”“你是说乌吉?”“恩呢!我的小哥哥是部落里最聪明的人,因为有他我们才不会挨饿~他去跟南面的人做买卖,把我们部落里的皮毛卖上好价钱。他可会说故事了,各种各样的~”提起她的哥哥,她总是滔滔不绝。李秀颜也不在乎她不甚高明的转移话题的手段,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面前如火一般的女子自豪的说起她的哥哥,爱恨恼怒,都是那么明白,这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可以说真心话的好朋友。脸上挂着笑,继续纺着手里的毛线。自己喜欢安静,对于手工方面一直颇有兴趣,见到这里的羊毛,想着试试纺线然后织毛衣织围巾,冬天实在好冷。乌拉对于各种新奇花样非常有兴趣,整个冬天,两人就这样窝在毡房里头摆弄这些玩意儿,到了春天还不罢手,春天冷着呢。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部落里头就喧闹起来了。
      李秀颜睡得迷迷糊糊,乌拉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拉着她就起来:“我哥哥他回来啦!!”
      这是一件大事,乌吉踏着早春寒冷的土地去了南面的秋山城,冬日过去,部落里的日子很难熬,如今看着那几车的食物,人们都十分高兴。有了这些粮食,度过寸草不生的春天就容易了。
      乌拉最是心急,带着阿雅蹲在部落里办公的大毡房外面心急的望着门口的帘子,风吹得晃动一下她就激动的站起来,但是半个上午过去了,他们仍然在里面,于是里面的人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无精打采的人。乌拉是兴奋劲儿过了,李秀颜是还没睡醒,春困秋乏不是妄语……
      乌吉是这个部落里的勇士,长得高大威猛,做事干脆利落又有着好的脑子,很得部落里的人们爱戴,据说老族长退下来,多半是换他带领大家。只见乌吉猫着腰钻出帘子,却不往外走,反而回手打起帘子,让出里面一个人来。李秀颜的感觉很奇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为何心里有种熟悉感?
      那人随后出来,刚刚站直了腰,却看到了她,只见她一身毛茸茸的衣服,边角处点镶着白狐皮,脸像是冻透了一般带着透明的红,犹如一朵美丽的雪莲花。
      李秀颜还是保持着她一贯的做事方法,沉默面对所有状况。只见那人一身白狐皮做的袍子,脖子处镶了一圈火狐毛,面如冠玉,唇如丹朱。犹如谪仙人下凡,风采不俗。乌黑的眼细细的眯起,嘴唇哆嗦好几下,方才开了口:“你让我好找!”
      乌吉常年往南跑听得懂中原话,听得他如此惊讶脱口而出的话,心里已是明了了七八分。今年开春如此顺利,自己以为遇到了贵人,结果却是一个专程出来找人的。乌吉看出点名堂却是面露微笑的不开口,乌拉却是听不懂中原话,也看不懂什么蹊跷,但她是熟悉她哥哥的,心里好奇,但却装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来。惹得大家都是一顿好笑。这就好比看一场无声的美国喜剧,一群美国人看得嘻哈大笑,唯有一个日本人坐在其中不甚安稳,心里想着听不懂也得随大流,于是跟着笑,结果他一人的大笑引来大家更强烈的大笑。此刻乌拉就是那个日本人。
      李秀颜看着他,总觉得心里熟悉,但感觉却十分不好,像是……很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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