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不负待君归

　　武庆三年 ，常州，初冬。

　　新春将近，即使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外面零星的飘着雪花，常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却依然热闹非凡，人们的心情也似乎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然人头攒动。

　　赞了一年的银钱在这刻迫不及待的想飞出荷包，有孩童拉着自己母亲的手嚷着闹着要买串糖葫芦，而母亲也往往是宠溺的摸摸自家孩子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钱串子。也有漂亮的姑娘，在挂满琳琅的饰品的小摊子前流连忘返，犹豫半天狠下心买到自己中意的胭脂水粉或者簪子，然后拿着心爱的东西满意的露出笑脸。

　　整个常州城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而在一家客店的阴暗角落，蹲着一个瘦弱的男孩，他睁着一双明亮而饥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的小厮和大厨们，等待时机。

　　兰芷已经有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他此刻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再不弄点东西吃怕是连这个冬天都熬过不去了，这里他已经猫了好几个时辰了，只是新春时节客店人满，厨房里自然也是忙忙碌碌，根本就找不到一个机会让他去偷点东西，他按了按挂在胸前的一块破玉，舔了舔嘴角，再不出手恐怕就没有机会了，看好机会他悄悄溜了进去。

　　在这家客店里，客人也是满满的，在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蓝衫的男子，他似乎是吃饱喝足准备赶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丢了些碎银子在桌子上起身就要走，这时从厨房里传来一片闹哄哄的声音，似乎是店主在谩骂着什么，不多时就见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一个孩子的衣襟走了出来，边走边骂：“这什么世道，连个小叫花子都敢跑到店里还偷东西了，来人呐，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我送到官府去。”边说边把那个半大的孩子丢在了地上。

　　蓝衫男子皱了皱眉，看向丢在地上的孩子，似乎是个小男孩，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根本就遮不住身体，也不知是摔得疼了还是冷的，浑身青紫，在地上直打滚滚，手却一直按着自己的胸口，脖子上好像挂了个什么东西，时不时的嘴里哼哼两声，却没有哭，许是这种挨揍的事遇得多了。

　　“还不给我去报官去，愣着干什么？”肥胖的店家踢了一脚身旁的小厮骂道，小厮看了一眼那孩子，嘴里小声嘀咕，有点不情愿：“可，可那还是个孩子？”

　　“混账，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要是都来偷东西，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店主生了气，又一次骂道。

　　看小厮还在那不请不愿的挪动着步子，又看了看那个躺在地方的孩子，蓝衫男子开了口：“这个孩子做了什么？”那人本就模样冷酷，站在那里极有些气势，店家看了看这个情形，瞥了一眼蓝衫男子，看他一身普通人家的装扮，又像个外地人模样，却摸不清对方的底子，忙嘴里说道：“客官不知，这种小偷可是惯了的，我们小本买卖，哪经得起这样子折腾呢，不见官的话怕是以后还要偷得。”

　　蓝衫男子一听店家这样说，冷了冷眸子：“这个孩子我要了。”

　　店家听到这里，知道这个并不是一般人，面上却做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嘴里说道：“哎呀，客官这是哪里话，好吧，也算这小东西今天遇到了您这样的贵人了，不然，我可一定送他去见官的。”

　　蓝衫男子面无表情，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丢给了小厮：“此事到此为止。”

　　店家从小厮手里接过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哎呀，这算便宜这小子了。”

　　那人冷哼一声，起身去扶那个孩子，等到他的手摸到那孩子的身子，眸子又暗了暗，手心触及的一方哪里有肉，分明就是一些骨头，低下头又看了看他充满害怕的眼神，面上现出了寒意，但随即又收了起来，看来这孩子是被饿坏了，旋即说道：“店家，给这孩子盛碗粥再拿两个馒头来。”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家现在那还管得了这个小偷，正当蓝衫男子是自己的贵客。不多时小厮就把他要的东西拿了上来，道了谢，把东西就推给那个早已坐好，却有点萎缩的小身板，他的大眼睛里闪着戒备的光，对面前的东西看了看，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男子，“吃吧。”男子说道，因为小男孩分明咽了口唾液却没有去拿吃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不敢。

　　“吃吧，这是专门给你的”，男子刻意放柔声音，显然他应该不常做这等哄人的事情，一想到从来都被人喊打的小偷应该还没遇到过主动给他东西的人，他淡淡说道：“我不会打你，也不会把你送官的。”

　　听他这样说，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不可置信，等了好一会，他似乎有些相信，这才慢慢把手伸到放着馒头的盘子里拿了一个，放到嘴边，又看了看依然盯着自己的男子，突然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他似乎是饿极了，三两口解决掉一个又抓起另一个大口吃起来，许是吃的急被噎住了，小脸涨得通红，男子把手里的茶杯递给他：“没人和你抢。”小男孩抓起茶杯就这喝起来，边喝边咳嗽，眼泪差点都咳了出来。

　　喝了一些水，这才顺了顺，男子又把稍凉一些的粥推了过去：“喝点粥。”小男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乖乖的把碗端起来，勺子也不用，直接拿起来喝，半碗热粥很快就见了底，喝完后还添了添嘴角，像只餍足的小兽。

　　“饱了吗？”男子问道，看着刚才还蔫不拉几的样子此刻恢复了些神采，身体很瘦，倒显得眼睛异常的大，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他没有说话，这时低下了头，小手揪着衣角，一副扭捏的神态，和刚才打死也不开口的态度判若两人。

　　男子看了看店外攒动的人流，转回头又取出些碎银子，放在小男孩的面前，“你把这些银子带上吧，以后还是不要去偷东西了，”说完站起来就走，再也没有回头，小男孩看了看银子，想了一会，抓起来也跑了出去，钻进人群中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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