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太医很快就到了，大概是得了康熙的命令吧，子初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问了太医用的药方，子初并不懂这些，绞尽脑汁也只是想到自己偶然间看过的《针灸逢源》云：“瘟疫六七日不解，以致热入血室，发黄，身如烟熏，目如金色，口燥而热结，砭曲池出恶血，或用锋针刺肘中曲泽之大络，使邪毒随恶血而出，极效。”当下跟王太医商量：“王太医，用针灸法配合会不会好一些？”王太医稍沉吟一下，说：“因为疫疠之邪侵入患者体内，而邪气受人体正气的排斥，往往被逐至躯体末部，或滞留在关节曲折之处，故末部与大关节部是邪气集聚之处，所以取此处穴，采用刺血疗法，以驱邪外出。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但是这个针灸放血不是很好把握。”子初一听即明白，说：“王太医，您请尽管去做，出什么事奴婢自会承担。”顿了一下，说：“王太医，奴婢不说你也知道，我们家爷再不济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治好了自是大功一件，治不好你我都没有活路不说，家人能不能保全也很难说，你认为呢？”这些太医院的太医个个都是见多了争权夺利的权术，一个比一个精通此术，于行医用药却是最保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四爷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如此，又哪里容得下这样拖拖拉拉的治疗呢？这位王太医当下跪在地上说：“下官自当倾尽全力。”子初当下心稍安，又说：“一会儿麻烦陈太医拿些艾草过来。”艾叶温，燃之则有温阳补气，扶正祛邪之作用，也许会有效果吧。王太医一听，这个姑娘不仅气度沉稳，还略通医术，不敢怠慢，随即准备针灸之物。
　　子初终究是不忍心看着他受针灸之苦，所以去看为四爷熬的药好没好。当她端药回来的时候，太医已经收拾好了，茗安也已把污秽之物清理出去，子初示意茗安送太医出去，自去为四爷喂药。子初想起上次自己昏迷的时候四爷喂药的情形，当时还曾抱怨他不懂得怜香惜玉，用勺子压得自己舌头都是麻木的，当时他该有多着急呢？子初轻声说：“胤禛，该吃药了。”“傻瓜，喂药是这样喂的。”自己喝了一口，哺给他，中药的苦味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胤禛，我们这样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一碗药喝完，子初关上了门窗，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艾草的香气，子初坐在床边，抓住四爷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摩挲自己的脸颊，仿佛是他不曾离开的那些日子曾经做过的一样。“胤禛，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子初相信他能够听到自己说的话，而且他现在尤其需要一口气，活下来的气，“胤禛，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如果你不在了，那么我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的念晖要怎么办呢？你忘了你从小是怎样从皇宫中长大的了吗？她一定会被欺负得很惨，那她怎么办？”“胤禛，你不想要那把椅子了吗？那十三爷怎么办？到时谁能来保他安庾？”“胤禛，我在这个世界上在乎的人不多了，我尝够了失去的痛苦滋味，所以你多疼我一回，快点好起来吧。”子初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多到自己都记不清说了什么，多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四爷醒来的时候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依稀听到子初说话的声音，难道真的是思之如狂，稍微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着，那熟悉的感觉，真的是她，原来不是梦，真的是她来了。在皇阿玛都放弃自己的时候，在自己都打算放弃所以把宋氏差遣回去的时候，她没有放弃，她在自己昏迷中说的那些话，仿佛还在耳边，这个女子，怎么能放手。终其一生他都绝不放手。“爷，你终于醒了。”茗安进来看到四爷醒来的样子，激动地差点要哭了，纵然再稳重这也是一个大孩子，四爷说：“小点声，别吵醒了她。”茗安看看就趴在床前睡得香的子初，轻声说：“爷这次能够醒过来，多亏了子初姑娘，她日夜兼程地赶到这里，在万岁爷殿前跪了两个时辰，又立下了生死状才得以进来。”四爷看着她满脸的疲倦，心里被一腔柔情塞得满满的。“爷，喝点水吧，子初说您现在不宜喝茶。”四爷也觉得口渴，平日里喝不习惯的白水似乎也有了甜丝丝的味道。
　　“胤禛，胤禛”子初突然从梦中醒过来，似乎看见四爷正冲她笑，像以前一样，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是真的，他就靠在那里，对着她露出那样宠溺的笑容。“胤禛，”子初的心里是感激是庆幸还是别的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直到重新回到那个虽然瘦削却很温暖的怀抱，感受到他紧紧地箍住自己，那种真实感才将自己的泪水逼了出来，四爷怜惜地为她擦干眼泪，说：“傻瓜，我没事了怎么反而哭了呢？”子初摇摇头，说：“为你做的蔬菜粥，还在后面热着呢，怕你醒来饿，太医说你刚醒过来只能吃些易消化的食物，我去给你端上来吧。”四爷抓着她的手说，“让茗安去，你在这里陪着我。”子初看他微微撒娇的样子，心里只感觉软软的，点头，去吩咐了茗安。子初很自然地喂他喝粥，看到他嘴角的残渍，拿起帕子给他擦干净，看着他笑的一脸温柔，子初的脸微微红了，“做什么这样瞅着我啊？我脸上有东西吗？”四爷说：“没有，只是看你好看。”子初嗔怪道：“又不是第一天见，怎么就好看了呢？”四爷微叹了口气，虽然她面色有些苍白，鬓发都有些散乱，可这样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嬉笑怒骂，只觉得人生前所未有的圆满，竟比得了皇阿玛的夸奖还要满足。子初，原来你从开始到现在，许诺给我的从不曾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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