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爱未生

　　沐浅浅无趣地坐在飞机座椅上，按平常的日子，这时候应该修了一套样片并拿着它们与主管开了一场又一场类似总统竞选的辩论大会，结束后带着胜利的喜悦预备工作到深夜。
　　“因为我救了那帮人所以你们包括慕培轩要之我于死地？事实上我只是在自救。”她转过身义正言辞地对正在本子上纪录数据的肖恩说，毕竟顾一凡不在，这是她难得的享有民主的机会。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事实上你只是催化剂。我们要解决的是慕家的据点，有你在我相信会更便捷。”
　　肖恩的话刚刚落音，飞机突然一震一震地颤动，抖得机舱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联络Boss.”西德立刻警醒地朝机长室走去。
　　他没走几步，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噼里啪啦的响声，像冰雹砸在铁板上，但比这更激烈更沉闷。沐浅浅脑里灵光一闪，提醒说：“昨晚慕培的飞机轩被人炸了。”
　　“知道，我炸的。”肖恩边语气清淡地回答，边与他们的人打开集装箱取出各种武器就地拼装，完全无法从他们的表情动作看到任何情绪。他调了调角度立刻领着十几人往后舱移动。
　　想想不奇怪，以慕培轩的能力，寻常的小喽啰怎么敢动他？除非是势力更大、更嚣张的人。沐浅浅安心地靠在椅背上，别怪她不配合，谁叫他们把她锁在椅子上？刚闭上眼双方就交上了，耳边的枪炮声愈来愈猛，这种飞机、这样的飞行速度还能激烈交火，不知道是她没见过世面还是他们太彪悍？摸摸额头上的伤，好在能躲着偷闲。
　　刚感叹不用挨枪林弹雨，一颗子弹破空击穿玻璃窗射进来，“砰”的一声打在内壁铁板上，瞬间凹进了一个坑。沐浅浅心有余悸地瞄了眼窗外滔天的火光，庆幸凑巧摸额头上的伤口低下头，不然她已经一命归西了。
　　“有没有人？快给我松绑，我要死了。”
　　沐浅浅卯足了劲儿破口大喊，连续喊了十几声也没人过来，只得避开窗口斜躺在椅子里。令她想不到的是，飞机却突然停止颤动，她缓缓松了口气，但令更她想不到的是，飞机接着开始左右摇晃，她瞬间觉得自己就像坐在航行于巨浪滔天的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里。摇晃的频率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高，机舱内的小零碎件立刻像被摇起的色子满舱飞打，几个巨大的集装箱四处翻滚发出哐啷的响声。沐浅浅双手被铐在椅子扶手上，随牵力做着向心运动，像一台电力不足却持续转动的电风扇。
　　“提升速度，零度界线偏左……”
　　“指示灯开启，后方预备……”
　　“后仓开启，加强警戒……”
　　……
　　机长室的传令声没有停过，下达的命令一道接一道此起彼伏。
　　就在机内人员大规模向后仓移动时，空中随即传来巨烈的爆炸声，飞机上的玻璃窗顿时全部震碎。沐浅浅来不及掩耳，脑袋立刻被声波震得嗡嗡作响，头晕想吐。难受间有人给她松绑，接着就被人抓着肩膀往后拖，直到舱门旁才被重重摔落。
　　“你给我醒过来。”西德用枪把推她。
　　沐浅浅睁开烧烫了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套上一堆乱绳和带子，一时想不明白是干什么用的。抬头一看，其他人都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就绪，看来是要弃机。
　　“后面那架追机呢？”虽然刚才的枪战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亲眼目睹，但那枪林弹雨的响声和轰鸣声绝对是真实存在，确实有飞机追踪袭击他们。
　　“炸了。”
　　简单的两个字，概括了刚刚逝去的十五分钟内发生的事情。这是人家的地界，交火肯定是能免则免，免不了就干净利落把人给干掉。十五分钟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被晃晕的过程，对西德他们来说却已经浪费了太多精力。
　　空中两架飞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且正在加速下落，但后面肖恩所在的那架才是真正的下坠，而前面那架正快速地接近并飞在了后面的飞机的下方，就像两架飞机被无形的大绳串在了一起。
　　沐浅浅看了看绑住身体的带子和绳索，说：“我没用过，跳下会死吗？”
　　“你不跳也会死。”西德看也不看她，直接命人打开舱门。
　　风从开启的舱门强势涌入，机组人员依着顺序一个个跳落。被风灌醒了的沐浅浅依着西德的讲授记住了跳伞的步骤、技巧和注意事项。她不会用枪，芭提雅逃命那晚谢榛悦、也就是宋敏熙临时教她；她没跳过伞，现在又要从西德那里临时学着去跳，而且仅有一次机会，不跳肯定没命，跳失误还是没命。每次都是在危急时刻临阵磨枪，虽然这些也算本事，但她绝不接受再有下次。
　　十五秒钟的时间，飞机上的人一个接一个成功地从一架飞机通过空中跳落在另一架飞机打开顶门的飞机里，如果从一侧看去，就像看到树干上攒动的蚂蚁。
　　眼看机舱只剩下三个人，另一个跳下后，西德立刻提起沐浅浅的领子就要往下扔。她整个人紧绷起来，心像跳到了喉咙口，一把揪住西德的衣袖死活不放开。
　　“你松手，一会儿两个都掉下去。”西德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你不是大胆么？怕什么？”
　　“我怕死。”她是大胆，但能活一次多不容易？她才22岁。
　　西德头快冒烟了，手使劲一甩，沐浅浅就滚了下去，真的是滚，转了好几个圈。空中失重的她大喊而落，不一会儿除了耳朵疼就没什么感觉了，毕竟她不恐高，虽然同样是风使劲地往每处毛孔灌入，但也就比上次被顾一凡揪着头划过高速公路护栏时的风更大更猛而已。心里默数时间，眼前一黑“啪”的一声摔在了钢板上。
　　人员全部安全换乘后，顾一凡所在的这架飞机立刻提速，飞机由不断往下坠变成了匀速提速飞升。不多时，不远处的空中犹如同时打了几十个响雷一般撼天动地，天上一朵红云带着焰火四处飞散的同时冒着浓浓的黑烟，瞬间震起了海水巨浪滔天。
　　沐浅浅瘫坐在舱内，除了无力，只感到全身痛入骨髓，身体像是要散架，但也实在庆幸西德把她扔下来，更是佩服这飞行技术，这距离计算得太精准了，近一米这飞机恐怕要随着那架自爆的飞机一起去见阎王，远一米后面几人都会因没有时间撤退而命丧当场。她想到这全身都不感觉疼了，刚刚站起来回过头，瞬间心里咯噔一响。
　　顾一凡闭着眼靠在座椅上，白色的衬衣犹如盛开了一朵嗜血的玫瑰妖冶绽放，一把手术刀适时破开他的伤口，汩汩而流的鲜血更添一丝生动。
　　“快打麻醉。”肖恩立刻满面焦急地脱口而出。
　　“不能打，B-67的子弹。”西德皱眉说，周围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顾一凡感到节奏被打乱，立刻冷声斥责：“该做什么做什么。”他看向拿着镊子为他取子弹的男子，“你继续。”
　　几人闻言不再迟疑，随即各司其职。
　　顾一凡面无改色地闭着眼，好像在小憩而不是在取弹。取出的子弹沾染着鲜血，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一枚就能够如此深入机体，可想而知其穿透力有多大。
　　沐浅浅转过头偷乐，顾一凡受伤了，真好。转瞬又觉得不对，唇亡齿寒，得意个什么劲儿？
　　“聪明！”那为顾一凡取子弹的男人突然开口说，却没有转身看她。
　　沐浅浅那副计算机面孔亮起光标，淡淡地说：“谢谢。况且我应该还有存在的必要。”
　　“那要看你怎么表现了。”
　　沐浅浅一翻白眼不去理会，毕竟肖恩说过她还有用，那就不用怕。“哦，是么？现在怎么……”
　　她嘴快，顾一凡的手更快，话没说完就被他掐住脖子揪起来，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本来已经头昏眼花，现在意识更是飘到九霄云外，几个月前就领略过顾一凡掐人的手劲，要人命那是分分钟的事。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免死却折磨，因为她虽快要窒息，却还有可以喘气的机会，所以，顾一凡并不是要杀她，而是在教训，教训一个无论言语上还是行动上都冲撞他的人。
　　“别把自己看得太高，我不受任何威胁。”顾一凡掐着她的手劲立刻进一步加重，冰蓝的眼眸犹如藏着毒蛇猛兽死死地咬着她，却没有血腥味，连半分杀气也没有，压力之强依旧令人毛骨悚然。嗯，她差点忘了，他是个文明人，艺术家兼大学教师。
　　“不高……不高，”她趁着换气之际挤出几个字，“你比我高……”
　　“还有呢？”
　　“……听……话……”她还要说什么，但已经说不出了。
　　由于沐浅浅积极认错，重要的是，她因尽力呼吸而甩出一大截湿漉漉的舌头快要沾上他的手，顾一凡手上一挥将她甩在了甲板上，披上外套往驾驶舱走去。
　　“不错，IQ、EQ都在线，真是个光明磊落的小人。”那男人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还以为她下一秒就被摔出窗外，没想到这样就结束了。“还有，我叫大卫。”
　　沐浅浅已经疼得不分东南西北，嘴里浓浓的血腥味正在扩散。
　　“……”她张嘴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卫立刻哈哈大笑，捧着医用托盘自得其乐地往后舱走了。
　　机长室里气氛凝重，顾一凡刚走进内，西德即刻上前恭谨地汇报：“Boss，L那边传来消息，上方的势力正在快速渗透。”
　　“让她尽快完成手中的任务，结束后立刻撤走。”
　　西德即刻发出消息，显示屏右下角突然跳出信息。顾一凡沉声说：“打开。”
　　是视频通话请求，大卫依言接上，屏幕对话框即刻出现一个正坐在办公椅上的穿着黑西装、五十多岁的男人，他见通话渠道打开，于是开口：“Boss，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厉害，刚刚的事情我很遗憾，若是给您带来任何损伤，我在这里表示诚挚的歉意。”
　　“扎西，你不要命了，Boss的飞机也敢动。”
　　屏幕里被大卫唤作扎西的男子即刻灿笑起来，“很抱歉，我现在有两个Boss，为了避免被人说成一心侍二主，我只能对不起其中一方，而又很不幸地碰上了你们，多可惜啊。”
　　顾一凡雕塑一样的脸庞是风轻云淡的神情，沉声说：“那就不用说什么，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那男子满脸微笑，“始终恭候。”
　　话音一落，视频画面即刻消失，半分钟的通话就此结束。
　　顾一凡脸色一沉，“提速前往加德满都。”
　　尼泊尔，喜马拉雅山脉南侧的国度，北接中国，南连印度，政治中心加德满都则是一个充满宗教色彩的城市。
　　黑夜已去，晨光熹微，加德满都的清晨冰凉清透，他们的飞机就在这时停在了一处还算开阔的停机坪上。沐浅浅被人押着走出舱门，本以为顾一凡有事就没人理会她，没想到还是躲不掉被关小黑屋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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