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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走了
S市依旧持续它的繁华与活力。与纽约、悉尼、香港等世界上众多喧嚣甚至繁杂的大城市无一不同,日新月异的科技,持续鼎沸的经济,成山如海的人流,生活与时尚纵横交错,科技与财富并存。
市内的绿化做得很好,算得上是个花园城市,又是南方沿海城市,气候条件得天独厚。
平整宽敞的街道上,人潮与车辆匆匆往来。如果你早上坐在街边的露天咖啡座上,边品咖啡边观赏路边的风景,就能看到一大波夹着公文包赶公车或地铁的小职员们;也能见到奔驰、宝马等各类司空见惯的名车正以行不见风的速度奔向它们目的地;再稍晚一点,还能看到街头艺人精彩纷呈的表演,以及前往南湖岛咖啡公馆方向去的名媛贵妇们,她们毫无例外的妆容精致,身着奢侈品旗舰店的新季服饰并脚踏三寸高跟鞋,却只为喝一个早茶……
总之,每天清晨太阳升起,S市就渐渐恢复了的活力。
飞机准时降落在S市。
唐昔一下飞机就赶到了S市第二医院。当她到妇产科时,便看到了坐在病房外一脸焦急却行动镇定的的沐浅浅。
几个小时前,当沐浅浅打来的电话铃声响了第二遍时,唐昔才从睡梦中醒来接起电话。沐浅浅变调了的声音代替了她一贯平静尖锐的嗓音从电话的另一头响起,带来的是一个唐昔怎么也不能接受的噩耗。
“唐昔,岚姐她摔倒了流了很多血,现在正在抢救,不知道会怎样,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太平间里静得死沉。唐昔推门进去,死寂般的房间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具具掩着白布的尸体。
在沐浅浅的坚持下,唐岚没有被盖上白布。她脸色苍白闭着眼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背上还有紫色的淤青以及打点滴留下的针眼。唐昔看着她消瘦的脸,那样的泛白憔悴,不应该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该有的容颜。唐昔用手轻拢了拢她耳鬓边乌黑柔软的发丝,就像小时候她常常帮自己整理凌乱了的头发一样。
“她走之前说了什么?”
“她说她想见一见伯父和你,还有说‘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然后也没说什么。”沐浅浅轻声回答。
唐昔点点头,目光从唐岚的脸移到那还有点凸起的腹部,想着孩子是脱离母体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脱离险境。
“孩子呢?医生怎么说?”
“孩子还好,是个男孩,但因为早产必须得在恒温室里待一段时间。”
唐岚喜欢有风的地方,唐昔将她葬在了迎风的半山腰。葬她那天,只有唐昔、沐浅浅还有她那刚出世的儿子为她送别。在她们将要回去时,不知从哪来的几只飞鸟扑腾而起,抬眼望去,已经飞腾在满山的墓地里,衬托着无言的寂静与凄凉。
因为唐岚临死之前呢喃着的那句诗“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唐昔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唐岩。沐浅浅很喜欢这个孩子,开个玩笑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小石头。
三年半前唐昔离开后,他们家里只剩下爸爸唐严卿和姐姐唐岚两人相依为命,原本还算温馨的小家庭却因为唐严卿的过失再起波折。那时唐昔才到新加坡一个月,作为某服装厂安保的唐严卿因为饮酒失职,导致厂房和仓库失火以及三个工人重伤,被罚款并判了六年刑期。但是由于唐严卿患有肝病,而且病情越来越严重,去年已经得到法院减刑的批准,明年年初就可以出狱。唐昔这次匆匆回来,只是请假,还要尽快回学校。只是现在她爸爸身在监狱,妈妈在她一岁时就和她爸爸离了婚,唐岚又刚刚去世,唐岩的安置让唐昔头疼不已。
晚饭后,唐昔给小石头喂牛奶,沐浅浅看她那细心的样子全身起鸡皮疙瘩,“你干脆当他妈妈得了。”
沐浅浅是S大美术系的大四生,为了方便工作就在校外同唐岚一起租了间房。她虽然还是在校生,却已经在一家大型广告公司无偿实习过,又积累了一定的摄影经验,现在于一家渡假村的广告部工作,是那里为数不多的摄影师之一(三个月前她还只是摄影师助理,升职的原因至今不明)。
“我姐的儿子,也是我儿子,他没有爸爸妈妈,比我还可怜。你要喜欢,以后让他认你做干妈。”唐昔看着摇篮里甜睡着的柔软干净婴儿,心里一暖,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
“别,我还没老。你还有两个月才毕业,那小孩怎么办?难道你要带他去学校?”
“我过几天得回学校了,你先帮我照看孩子。”唐昔如是说。她向来理性,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怎么做,从不茫然。瞥向连修改照片都是妖里妖气的沐浅浅,“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刚说完话就后悔,立刻补了句:“要付你工资吗?”
“现在先不用。”接着,沐浅浅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下午凌瑟过来找你。”
唐昔的脸色即刻由白变青,凝了层霜的眼里更多的是惊讶,“她回来了?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可能是碰巧吧,她说还会来。”
凌瑟的作风,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没变。
“下次她来,就说我回去了。”
“还恨她?”
“不恨,也不想见。”不该见的,最好不见。
沐浅浅看她那神情,就如同几年前一次次躲避薛璟扶时倔强顽固的样子,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但现在已经煞了几分锐气,多了一份淡定和从容,对谁都淡漠得很。不过沐浅浅能看得出,唐昔依然是爱着薛璟扶扶的,至少心还在他那里没有收回。
“你那宠辱不惊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如果当年能好好解释也没那么多事情出来,弄得现在难收拾。”沐浅浅说。
“你以为我不想吗?但那时候谁都没有站出来说话,谁跟谁解释?”唐昔怔怔地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事情是在什么地方打的死结,但那时谁都不肯退一步,却是为了彼此。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沐浅浅继续修剪着她的照片,突然门被敲响了,唐昔出来开门,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门口站在着一个妖精般冷艳的女人:五官立体的脸巴掌般大小,大波浪长卷发束在脑后,咖啡色风衣裹着高挑的身材,全身散发着魅惑气息。
凌瑟,几年不见的故人,曾经的密友。
没等唐昔开口,她已半笑地开启美如花瓣的红唇,说:“昔,好久不见,方便聊聊吗?”
虽说是问句,但完全是肯定句。她坚毅刚强的双眸及强硬的语气令唐昔始料未及——凌瑟曾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唐昔敞开门说:“进来吧。”
凌瑟没有进屋,头也不回起步离去,“去外面。”
两人来到了Queen-life,挑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凌瑟点了一杯白兰地,唐昔还是老样子,点了杯Ice-lemon Tea。充斥着重悠扬小提琴与钢琴合奏乐的空间里,彼此间的空气却像冻结了的时空。这里的陈设一如往昔,心境却不一样了。时光易逝,物是人非,说的应该就是这样。
两个人都坐着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凌瑟握起杯子喝了一口,说:“这味道还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唐昔不置可否,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说:“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但不发表任何见解。”
凌瑟依旧把玩着酒杯,淡淡地说:“你还是这样,话不多,却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唐昔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或许说,她很乐意听到这样的评价。凌瑟叫了几瓶啤酒过来,“如果不想说话就喝酒,我不喜欢对着死人。”
她似乎变了个人。唐昔移开面前的酒瓶,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伯父伯母都还好吗?”
“这几年我像做梦一样地活着,很刺激。”她自嘲似的冷笑,“还有,我爸妈过世三年了。”
唐昔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三年前我们家公司经营惨淡,那时我爸已经病入膏肓,公司破产的打击将他推进了坟墓。他走后,我们家还欠银行两亿的贷款,我妈四处借钱没人理会,最后她用瓦斯自杀了。”凌瑟似描述小说里的故事,半笑的眼睛不知是在嘲笑别人还是嘲笑自己。
“抱歉。”唐昔轻声说。
“为你几年来从不过问我的事抱歉?还是为问了不该问的事抱歉?”凌瑟美丽的眼里充斥着寒气,像黑洞吞噬着身边的事物,冷漠而可怕。
“都有。毕竟他们都曾像亲女儿一样待我。贷款的事解决了吗?”
“当然。”她歪着头不痛不痒地说,“若没有,你愿意帮我吗?”
唐昔看着她,说:“当然。”
凌瑟怔怔的看着她,这倒是出乎意料。说:“看来你也没那么恨我。”
“我从没恨过你。”唐昔皱着的眉头微微平整,“我跟他之间的事与别人无关。其实当时你没必要以性命作威胁,反而让我欠你更多。”
凌瑟冷笑一声,说:“说到欠债,你确实还不起。”
“所以,你是来问罪的。”唐昔低下头,声音微弱却一下子释然,“你尽管说吧,只要我做得到。”
“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或许你爸爸和沐浅浅并没告诉过你。”凌瑟脸上的不屑又夹杂着愤慨。
“你说说看。”唐昔勺了冰块含入嘴里,透彻心骨的寒气让她皱起了眉。
“很冷?不觉得你的心更冷吗?”凌瑟冷静又轻蔑地看着她,不禁轻哂,“在此之前,你可以教教我怎样才能杀人不见血,动手很累。”
唐昔笑笑,说:“你抬举我了,故事呢?”
“简单说吧,三年前有一个男人为了跟他女朋友冰释前嫌,每天都在那女人的家楼下等,然而对方闭门不出、不闻不问,他就像个疯子整整等了一个月,最后病得不省人事才被家里人带走。你说好不好笑?”凌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接着说:“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我没有想要害你,是你自己运气不好,也是我活该。至于现在,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只是有一点,别伤害他,否则我会让你哭着活下去。”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站起来,走到唐昔身旁停下,俯身说:“他在等你,一直都是。”
凌瑟走了,剩下一桌凌乱的酒瓶。唐昔坐在沙发上,看着舞池中的乐师,还有聚光灯下狂舞的人群,这里,除了狂欢还是狂欢。
三月初,S市的天气像往年一样阴冷潮湿。
唐昔顺手从Queen-life拿了瓶啤酒出来,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久违的慵懒和颓废刚刚侵袭上来,立刻被呼呼吹来的冷风刮得头疼,醉意也消了大半。已经凌晨了,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过路的车也不少。脚步随心,就又来到了喷泉边。
冬天已过,冰消雪融,天气也不似前几月寒冷,喷泉伴着音乐喷出炫彩多变的水花,附近还有少数人逗留。唐昔心一凛,不知道为什么又来到了这里,这个地方。在每一次来这里的念头形成时清楚地告诉自己不能想,以至几年来真的忘了这个地方,轻易让这样的存在消失在自己的意识里。无论怎么控制,但望着眼前依旧变换轻快的水花,脑海中两个欢快的身影不觉浮现。
多年前他生日的那个夜晚,他们俩一起向喷泉里抛入了一枚硬币。他许了三个愿望,一愿父母身体安康,二是考入一起约定的大学,三是给她一生幸福。
她站上喷泉的台边,张开双臂迎着风带来喷泉洒出的细细水雾,借着他的光也许了一个愿:长大了嫁给他。他在下面既兴奋又惧怕她滑脚掉下来,张开修长结实的双臂在下面准备接着她。
看着他紧张又幸福的表情,她笑着从上面迎面跳下,他在下面稳稳接住,把她拥在怀里。她双脚触不到地面悬在半空中,只得双臂紧紧圈着他的颈,由着他抱着。周围笑声四起,她羞得满脸通红,急得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
他的笑声如清泉流动:“这么任性,站那么高连鞋都不穿……”
一切,都是他的音容笑貌……
过往的片段却越现越清晰,扎得心疼不能自抑。脚像被灌了铅,终于还是停住脚步,在边沿上坐下来。
冷风阵阵吹来,卷起未束起的长发,唐昔看着正中央泛着蓝光的水柱顶端,曾经那枚硬币就是越过那上方落入池里。禁不住绕着喷泉四处搜寻,不出所料,里边空无一物。
人非,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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