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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整个庄子人声鼎沸一片嘈杂,火把所照之处亮如白昼,有了正规军队控场,黑衣刺客死的死伤的伤,能抓的都抓了起来,余党逃出的不过一二。
到天大亮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书房内,苏慈向面前的铁甲将军揖手,道:“今次多亏赵大人相助,可惜家中杂乱不能设宴,请容我休整数日,过后定当大摆宴席,款待赵大人与众位将士。”
一脸虬髯的赵副将抱拳回礼,笑道:“苏大人不必客气,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况且你我既是同僚,又都在二皇子殿下底下共事,理当互相照应些。”
说着,赵副将话锋一转,看了一眼书房门外侍立的小厮,对苏慈道:“这酒宴就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找苏大人呢。”
苏慈会意,命侍从们退避,亲自关上了房门。
赵副将便道:“殿下让我来问问,苏大人几时回去,殿下那可离不得苏大人。”
苏慈眼神便黯了下来:“有劳赵大人代为传话,就说微臣担心家中母亲的安危,不敢离开半步。”
赵副将安慰道:“放心吧,苏大人,此次只是个意外,大皇子殿下以为苏大人与我们殿下离心,这才敢对苏大人出手,殿下岂会让他们在自己封地内肆意危害朝廷命官?”
苏慈道:“辖区内出现来历不明的人马,二皇子殿下怎会不知,他这是在等着我去主动求他吧。”
“这个……”赵副将一时语塞。
“要么借助二皇子殿下的力量保护母亲,继续为他效命,要么眼睁睁看着大皇子血洗苏庄……”苏慈叹了一声,道:“身为人子,让母亲遭受惊吓已是不孝,我又哪里有得选?”
赵副将讪讪地陪笑道:“苏大人还在气那三百秀女之事?”
“二皇子殿下向来杀伐决断,但此事过于酷烈,恕我不能苟同。”苏慈走回书桌后,拿起一个宗卷递给赵副将。
赵副将接过宗卷翻开来看,里边是苏慈当初出使南临,南临国主交给他带回的书信,内容无外乎是祈求两国交好、睦邻友好一类。
“南临州本就是大汤属国,近百年来一直归顺我朝,就算他们中有人起了异心,也该助其国主平乱,怎能将他们一概而论?强行兵戈讨伐,岂不是失了民心?”
赵副将正要说话,苏慈声音中已有隐怒。
“何况那三百秀女中还有南临州的长公主,二皇子殿下将长公主与秀女们的头颅一并铺在南临州王宫正殿,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如此奇耻大辱,南临州上至百官下至万民又有哪个不怨?就算慑于二皇子殿下的威势而归顺,将来也会再起兵戈。”
赵副将是个军人,有仗打就有取得功勋的机会,因此他不像苏慈这些文官那样厌恶战争,但他也不是有仗打就高兴的无脑武夫,知道祸结兵连的后果。
他捋了一把胡子,道:“二皇子殿下此次行事的确不太稳重,不过,我听到了一些传闻。”
赵副将向苏慈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道:“据说,那混入秀女中的女刺客与二皇子殿下有旧情,二皇子将秀女全部斩杀,是为了保护此人不被暴露身份,至于南临州长公主之死……也跟此人有关。”
苏慈闻言愕然:“这岂不是徇私?你可知那刺客是何人?”
赵副将虎目一转,直起身捋了捋胡须,笑道:“二皇子殿下命人瞒得紧紧的,我又怎会知道?”
苏慈长眉蹙起,略有不满,“别人不知道,赵兄岂会不知?莫非赵兄连我都要瞒着?”
这声“赵兄”一叫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苏慈的性子冷淡,同僚都是知道的,不过时间久了大家也能看得出来,他偏爱与那些坦荡真诚的人打交道。
“哪能啊!”赵副将连忙否认,陪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又要生二皇子殿下的气么……”
顿了一顿,赵副将低声对苏慈一一道来。
那女刺客原本是南临州的五公主,听说极为貌美又有才情,可惜心性高傲刁蛮跋扈。南临州的王室宗亲之间本就极为不睦,长公主与五公主也是积怨已久。
五公主向来是见王姐喜欢什么,她就讨厌什么,王姐支持什么,她就反对什么。乍一听,这不过是小孩子无伤大雅的逆反之心,但她们可是王家公主,这位五公主对长姐的逆反甚至在国事上也不例外。长公主倾向于与汤国交好,五公主就反对归顺,南临州的太子是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兄弟,向来帮着自己姐姐,四王子则是太子的政敌,五公主就被四王子给拉拢了。
大汤二皇子举兵南下的原因是南临州谋反,这谋反之事也是有的,只是谋反的不是太子,而是南临州的四王子。
南临州的国主退位在即,等到太子即位,四王子一派只会更加不利,所以他们意图逼宫,打算取得南临州的政权后,再脱离汤国管辖,不再对大汤称臣。
南临州四王子一派本来谋划周全行事缜密,奈何五公主与大汤二皇子有私,早就将他们的计划透露了出去。就在此时,长公主随秀女一同入了大汤,汤成帝更有意将南临州长公主指婚给二皇子,五公主一时新仇加旧恨,冲动之下就作出了行刺之事。
大汤二皇子据说对这位五公主也用情至深,他怕五公主戕害亲姐之事败露,就干脆杀掉全部秀女,又亲自镇压南临州的乱党,顶下了这暴虐的恶名,私下却把五公主偷偷带了回去。
苏慈听得脸色铁青。
“想不到二皇子殿下也是个多情之人。”赵副将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了长公主,真是红颜薄命。”
苏慈怒道:“荒唐!二皇子怎能窝藏逆贼?”
“不过是个女人,小打小闹的,纵着她又能如何?”赵副将满不在乎,在赵副将这些大男人看来,刺客就算贵为公主也同样不过一介女流,如何能成事?反倒是二皇子为了心爱之人宁愿背负骂名,虽令人诟病,也可被人笑谈一句少年风流。
苏慈不满道:“且不提谋逆之事,一个谋杀亲姐的女人又怎堪良配?二皇子殿下实在是……”
“色令智昏”这四字就在嘴边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是妄议皇亲国戚。
赵副将瞅了他一眼,揶揄道:“二皇子殿下的心思,苏老弟想必还是能体会一二的吧?”
苏慈感觉他这话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道:“这种事我如何能体会?”
赵副将捋着自己的虬髯,笑道:“整个庄子里就属晚莲院中的刺客死状最惨,苏大人的那位阿梨小姐,恐怕也不是个省心的。”
昨晚他带人在庄上各处巡查,知道晚莲院中的刺客半数是死在同一个女人手上,不禁诧异,再一细问,原来就是那个扛着两个重伤之人乱跑,又在人前号哭的疯女人。
认识了这么久,赵副将还是头一次见苏慈如此的和颜悦色,对着那疯女人温言细语地又是哄又是劝,最后还差点要当着众人的面把人给抱走,不过那姑娘也是倔强,哭了一阵推开苏慈,自己摇摇晃晃地回了院子,关在房间里不再出来了。
听到赵副将提起棠梨,苏慈不禁想起棠梨那张污糟糟布满血泪的小脸,想起她在惊吓到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还能记得背着重伤的墨竹和黛青来找他求助,不禁心中一软。
苏慈微顿,忍不住冷声道:“阿梨可比那劳什子五公主好得多。”
一个权欲薰心为一已私欲谋杀亲姐,并置本国百姓于水火而不顾的女人,怎配与阿梨相提并论?
赵副将深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正要打趣一句,苏慈却又肃容道:“我在出使南临州时与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长公主端庄娴雅恪守本份,在南临州素有贤名,她为了本国的太平,愿意以公主之尊随秀女奔波北上,当得上一句深明大义,这才是真正的王家气度。反倒是那位五公主,她自小也是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本该食于民则以民之患为患,但她却行事乖张毫不顾及是否会引发两国争端,更连累三百秀女无辜丧命……”
苏慈顿了顿,言语中显露出一丝厌倦,道:“二皇子殿下居然为一个如此自私狠厉的女子大开杀戒,想来也并非明主……”
这话他终是说出来了。
“苏大人慎言!”
赵副将惊出一头冷汗,连忙打断他的话。
他走到门边,推开门往外四下张望,见没有闲杂人等在周围,这才压低了声音,苦笑道:“我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听过,苏老弟也莫要再提起此事了,否则你我二人恐怕都要人头落地,你就算不顾念老哥哥我的一家老小,也要多想想你的母亲啊。”
苏慈浑然不惧,微笑道:“赵兄莫怕,我只在你面前抱怨这一句,往后不会再说了。”
赵副将叹了口气,摇头道:“读书人就是容易书生意气……”
他拍拍苏慈肩头,退后一步抱了抱拳,正色道:“我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待了,苏大人保重。”
“赵大人保重。”苏慈端正还礼,将人一路送了出去。
苏慈送走赵副将及其手下亲兵,就转回来与众管事核对庄上人手,安排各项事务。
经过一番血战,苏庄到处都有要修缮的地方,伤亡人员也要安排好后事,死了的不但要厚葬还要重金抚恤他们的家人,伤了的请大夫用心治疗,好药好食地供着,还要到人牙子那买些奴仆添补空缺的人手——这事儿尤其要慎重,必须保证买来的人皆是身家清白,免得被几位皇子的眼线趁虚而入……
如此忙了大半天,直至过了晌午才能稍作休息。
苏母命人送来的早饭还未曾动过,又过了用午膳的时间,但苏慈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只是数日不曾好好休息,昨晚又熬了一夜,此时眼下青影浓重,头也有些眩晕。
等众管事都下去了,他让小厮关上书房门,在软榻上躺下,闭上了眼。
赵副官是军户出身,为人重义气,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官场上难免会得罪人,苏慈看不过那些文官对他的倾轧陷害就出手帮了一次,从此被他视为至交兄弟,苏慈对他说过的话,他肯定会烂在肚子里。
但即使赵副官不说,二皇子如此敏锐,定已察觉到了他的去意,这是一次警告。
大皇子派来的刺客人数比他预估得还要多,虽然他请了足够多的护院,家丁们多少也都会武,虽然赵副将及时带兵赶到控制了局面,但伤亡是必不可少的,各个院子都有死人,晚莲院反倒伤亡最轻,只死了几个粗使下人,重伤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其余人等都只是些轻伤。
苏慈昏昏沉沉地想,也许他想岔了,也许师父没有把棠梨教歪,只是师父教她的路子,与他们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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