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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公主带回王位候选人的计划一直没见到具体的实施，每天除了跟着双胞胎去上学外，剩下的时间里就总是与塞玖卿卿我我，甚至早已搬去塞玖的房间，每晚每晚腻在一起。
偶而我起夜喝水，路过塞玖房门时，还能听到房里传出来公主甜腻的呻吟。
雷尼比初见时更加冰冷了，浑身总萦绕着生人勿近的肃杀气场。
凯尔在公主面前仍旧显得很开朗，但只要公主的视线一离开，他就会沮丧地垂下耳朵与尾巴。
原以为昆塔也暗恋着公主，至少是抱有强烈好感的，但每当塞玖恶作剧般故意当着男孩子们的面与公主亲亲摸摸地晒甜蜜，另外两个男孩子都铁青着脸，昆塔的表情却日趋平静。
昆塔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公主偶尔会问他在忙什么，昆塔的回答总是千遍一律，说是对人类世界感到好奇，正在四处游历。
听了他的回答，雷尼不置可否，塞玖挑了挑眉也没有出声。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这对双胞胎远比看上去城府更深，而且聪颖过人，我自认无论谋略还是辨人识物都及不上他们——我向来在这方向也极不擅长，既然连双胞胎都没有疑问，我自然也懒得多管闲事。
但令我稍有不满的是，明明绯月国陷入内乱，不知战况如何，这个家中的年青魔族却对绯月国的战乱避而不谈，反而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尤其是塞玖与公主。
塞玖与公主看上去感情在日渐加深，但在无人注意时，两人的脸上却偶尔会浮上些许阴霾，那并非发自对家乡战乱的担忧。
公主是个单纯得近乎愚蠢的女孩，满脑子只有痛苦的爱情，我怀疑她早已忘记自己来人界的初衷了。
塞玖则复杂得多，任谁都看得出他深爱着公主，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面对公主时总是喜怒无常，明明公主整颗心都已扑在他身上，却还是要将公主玩弄于股掌，时不时试探，令她一时喜一时忧。
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每次害得公主难过后，他都要露出受伤的眼神，仿佛受到伤害的人不是公主，而是他。
前两天放学后，塞玖独自一人早早地回到家中，然后坐在沙发上目光阴郁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公主与雷尼也一起回来了。
公主仰着小脸，与雷尼说着话，并可爱地笑着，雷尼脸上的表情也有一丝柔软。
一见两人进门，塞玖眼中的恨意与愤怒喷薄而出，令他那张优雅的俊脸显得有点扭曲且残忍。
接下来，双胞胎开始针锋相对。
塞玖言语尖刻恶毒，雷尼却不愿多说，冷酷地回了几句话后，自顾自回了房间。
然后塞玖就拉着惊惶失措的公主跑出了家门。
瓢泼大雨下了整夜。
后半夜，公主带着满身玫瑰花香独自回了家，衣衫凌乱满脸憔悴，手中珍而重之地捧着一堆粉色的玻璃碎片，也顾不得玻璃碎片会割伤手，一付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模样，对着迎接她的男孩们凄然一笑以后，便晕倒在地。
接着，公主发起了高烧，凯尔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一直奔来跑去地照顾她。
雷尼也总是眉头深锁，一连好几个晚上呆在阳台的阴暗处一动不动，眼睛却痴痴地望着公主的房门。
我原本打算冷眼旁观，无论是绯月国的战事，还是年轻人们的爱情，一直都不打算过问，此时看见雷尼的痴态，一时没忍住便多了一句嘴。
“为什么不过去？”
这个时候走入公主的房间，安慰她的话，公主一定会很感动。
雷尼垂下眼，长长睫毛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看上去无比落寞。
他自嘲道：“她需要的不是我，想要见的人，也不是我。”
“你们这些小孩真麻烦。”我抱着手臂，靠着阳台的栏杆，望着浓云半掩的明月，“喜欢就去抢啊，想这么多做什么？抢到手就是你的了。”
雷尼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冷冷的，“请问娜鲁小姐，该如何抢呢？”
我有点意外雷尼会问我问题，本能地回答道：“一般魔族看中了谁，不是都会极及所能地去引诱对方么？”
“如果对方已心有所属，根本引诱不来呢？”雷尼的声音仍然平板。
我不自觉嗤笑，单手撑着下巴，眯着眼道：“那也只是因为诱惑的筹码不够。”
魔族怎么可能拥有长久的爱情，我们是天界种族眼中没有心的恶魔，是人类眼中诱人堕落的原罪，是精灵眼中邪恶肮脏的代名词，是龙族眼中阴险狡诈的反复小人，是人鱼族眼中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若要说谁最不配拥有爱情，无疑就是魔族了。
“对魔族而言，爱情也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东西，我们拥有的，只是忠于欲望的本能，要引诱魔族变心，实在是件容易的事。”
我如此下着断言，话语中竟不自觉带了点哀怨。
雷尼皱眉盯着我，蔚蓝的眼眸中除了鄙夷，却还有一点别的内容。
那是……同情吗？我顿感不快。
雷尼这个男孩，天生带有王者气势，被他那双威严的双眸认真地盯着看，我竟不自觉心虚气短，忙避开他的视线。
“大部分魔族也许是那样，但不是全部。”雷尼沉声说，“□□？公主不是那种会被色相迷惑的女孩子。”
公主是不是那么坚定的女孩，这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倒是也对“□□”感到不屑，想要得到对方的身体，一剂复方媚药便能搞定，想要得到对方的爱情，“爱情水”也很容易制作，干嘛要费那么大劲去出卖色相？
我好心地提议道：“这么说来，你也许用得着我特制的爱情水，需要我帮你弄一瓶吗？”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雷尼居高临下射过来的冰冷眼神，他语气中满是鄙夷地说：“不用了！”
我无所谓地撇嘴，好吧，看样子我污辱了他至高无上的爱情。
这孩子居然比我最早的魔药启蒙老师还古板无趣，我决定还是立即结束谈话马上回房。
刚走到客厅，雷尼的声音清晰地身后传来。
“娜鲁小姐其实并没有谈过恋爱吧。”
我震惊之下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瞪向雷尼，心中充满被这一针见血的话语刺痛的羞恼。
雷尼恢复成平时冷漠的表情，步伐沉稳地从我身边走过，没有再看我一眼。
*****
公主发高烧的当天晚上，塞玖就回来了。
他飞在半空，悬停在公主的窗前，一连好几晚都守在公主的窗外，却只是黯然神伤，并不进去。
我房间的窗户与公主的窗户在同一排，每次塞玖停在公主窗外独自伤心时，我这边都能尽收眼底。
“真不愧是双胞胎兄弟，行事方式都差不多。”我不动声色地拉上窗帘，将窗外那个低着头的悲伤身影完全挡住。
转过身，卡斯轻灵地往我身上跳了过来。
我顺手将它接在怀里，却忍不住纳闷：“卡斯，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爱撒娇了？”
卡斯不说话，探头过来，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我的下巴。
居然没有生气！
我惊奇地将卡斯按在床单上，把它翻过来，肚皮朝上，然后挠它的肚子。
“你干什么？！”
卡斯一声怒吼，从床上跳下的瞬间“轰”地变回原形，伸出巨大脚掌把我踩趴在地板上，与此同时，摆放药瓶与坩埚的桌子、凳子被它巨大身躯挤倒，瓶瓶罐罐散落了一地。
……这才是卡斯。我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无视灰毛老豹子的怒火，我在巨大的脚掌下平静地说：“卡斯，我想回家了。”
卡斯愣了愣，“嘭”地一声变成小猫，从我背上轻快地跳下来，蹲坐在我面前。
我把脸贴在地板上，看着眼前毛茸茸的小脚，以及卷起的尾巴，开始郁闷地反思。
雷尼的话我却无法反驳，老魔女娜鲁的确没有与人相爱过，她的一生中，只有过一次失败的单恋。
我想回家，并不是因为雷尼的话刺伤了我的自尊，而是看着这些少年们的恋爱，只会令我回想起自己当年的愚蠢姿态……实在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一位公主，两位魔王候选人，这三个孩子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能影响整个绯月国，甚至整个魔界的未来。
好在我早已被放逐，脱离了部族与国家，是个任何部族都不得收留的人，否则一想到自己国家的未来，竟是握在眼前这些为了爱情死去活来的年轻人手里，我一定会惶惑不安的。
“我不在乎绯月国是否将要易主……”
“不在乎利夫兰亲王是否真的勾结了幻砂国的龙族……”
“更加不在乎天界对魔界的虎视眈眈……说不定魔界被天界攻破全面失守，我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掰着手指一条条列举完，我疑惑地问：“你说，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了，为什么我还会跑来人界？还要来掺和王族的那滩浑水？”
“因为你至今还忘不了亚哈斯。”
卡斯语气冷淡，毫不留情。
“所以，你无法拒绝他儿子的请求。”
我愣了愣，半晌后，抬手捂住眼睛。
听见卡斯在轻轻叹息：“死心眼的姑娘。”
是啊，的确是死心眼呢，其实我完全可以为自己配制遗忘药水，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或者让人用魔法，抽去那一段刻骨的思念。
过去那么沉重，那么痛苦，遗忘的方法有那么多，但是，不再想念亚哈斯的娜鲁，还会是原来那个娜鲁吗？
直到如今，事隔几个世纪，我还是会时不时回想起那双赤色眸子——如血般浓烈，纯粹而真挚。
曾经的我，不止一次从皇家学院偷溜出去，就只为了能在他巡视城堡防守时，远远地望一眼高高城墙上，他的身影。
我曾经的未婚夫亚哈斯，总是一身银铠，凛凛威风地骑在红狮鹫的背上，赤色披风在风中烈烈飞舞，那耀眼的赤红，是年少时的娜鲁，心底敬若神明的唯一信仰，也是成年后的娜鲁，心里经年溃烂而无法愈合的毒疮。
亚哈斯、亚哈斯……微笑时沉稳端庄，大笑时肆意洒脱，望着我时，总是笑眼弯弯。
年少时的娜鲁，会为他一抹浅笑辗转反侧，欣喜若狂。
成年后的娜鲁，却发现那双澄澈见底的赤眸，竟从来也没有印上过自己的影子。
年少时的娜鲁，拼命学习魔药、炼金术与魔法阵，只为得到他的一句赞扬。
成年后的娜鲁，只是一头沉溺于妒海，丑陋而嗜杀的野兽。
这头发狂的雌兽身披战甲驰骋沙场，在自己的故乡掀起滔天血浪，只为平息被背叛的愤怒，只为了亲手斩断年少时的愚蠢痴恋。
为此不惜献上整个国家，为自己狭隘的爱情血祭。
最后，却还是输掉了所有——挚友、部族、以及故乡……
时间魔女，是叛国者，是被放逐者，是……失败者。
感觉到卡斯在用脑袋蹭我的脸，软软的毛擦过我的皮肤，感觉既温暖又舒服。
它说：“好，我们回家。”
我移开挡住眼睛的手，歉意地抬头冲它笑，“对不起，我又任性了。”
卡斯平静地说：“早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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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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