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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四月
by:ivan
四月的上野公园,到处是前来赏樱的人群。家人或朋友,两两成群,在樱花雨里吃着心爱之人亲手做的便当,留下一张张欢乐笑脸的照片,四月的东京,总是极尽美好的。
前几日搬进了新的公寓,一个老区,街道两边是有些年头的樱花树。搬家的车进入街区的时候,一路飞落的樱花落到缓慢行进的车厢上,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原本白色的货车,倒染着粉红的颜色了。
这样的景物让人的心情是极其愉悦的。就算是喜欢着野性探险的龙一也不例外。没有谁会去拒绝樱花的美,纵然转瞬即逝。
那天下午庆太带着手礼前来祝贺乔迁之喜,2009年的波尔多红酒。据说2009是波尔多近几十年来最好的年份最好的酒,庆太卖弄了一番后,本想当天就喝掉,但龙一新居尚没有做饭功能,只得作罢。
龙一请庆太去附近的料理店吃了一桌日餐,喝了几瓶啤酒。凉平为自己不能赶上龙一请客而懊悔万分,简讯发了一次又一次,约定有时间一定要龙一补偿他。
饭后龙一独自走回公寓,两旁的夜樱依旧无声地飘落着。就着灯光夜樱泛出异样的颜色,落下手心的时候,终究还是原本的样子。
樱花盛开,无时无刻提醒着他,四月了。
四月十二日即将到来,宫奥谦马又大了一岁。
想了想,龙一转身往回走,他想起转角那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超市,那里这时可以买到酒,买到香烟,最重要的是可以代订生日蛋糕,那里代订的蛋糕店是谦马喜欢的。
睡觉前接到了松田翔太的电话,他似乎还在工作中的样子。手机那边的声音很是喧哗,最后只得寥寥数语作罢。
刚来东京的时候,龙一总觉得这个城市很吵闹,吵闹得他难以安睡。那时他还带着耳塞入眠,总想屏蔽着一切外来的声音,让自己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现在,已经在东京十多年后的今天,却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人难以睡眠。
落花是无声的,四月的深夜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着时钟机械的针摆,告诉这个世界步入了四月十二日。
四月十二日,晴。
完成早上的电台节目,龙一早早回了家。在转角那超市里购买了需要的食材,还取了订好的蛋糕。蛋糕店附送了一盒蜡烛,包装非常精美。
楼下的欧巴桑已经认识这个新邻居了,在公寓楼道口看见龙一拿着这么多东西,笑着打着招呼。欧巴桑的孙女糯糯地喊着哥哥,眼睛盯着龙一手上的蛋糕不放。
“哥哥生日吗?”小姑娘嘟着嘴问道。
“哥哥朋友生日”龙一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新居厨房还是乱糟糟的,龙一把东西放到餐桌上开始去整理那已经被忽略了好几天的厨房。这种时候就会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弄好,然后就又想到要不是今天需要准备生日大餐,其实厨房什么的也不着急。
棕色的围裙从上上个旧居时就用着的,那时候谦马还住在龙一这里三个月。那时还是庆太SOLO时期,百般无聊的他在谦马的陪伴下,两人一有时间就闷在家里做自己的音乐。那时候还说,如果庆太就这样SOLO一去不复返,失业的龙一可就要靠着谦马过日子了,如果这样的话组个乐队倒也不错。
然后那一年,Radio Foundation形成了。
谦马将Radio Foundation称之为给予龙一的‘礼物’,但随即笑着说其实龙一才是Radio Foundation的‘礼物’。说道‘礼物’的时候他用的是‘present’这个词,‘present is present’,当下就是最好的礼物,他说。
那时w-inds.面临出道五年后的续约期,一切都是那么暧昧而未知。平社长出来后加强了庆太SOLO的脚步,当年因为平社长的扛下案子而得到恩惠的各部门,也不由余力地推波助澜。
仿佛随时会有一个声音说道:这是你们w-inds.的最后一次演出。
对于w-inds.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中。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龙一生活的重心转向了Radio Foundation。
20岁的绪方龙一,从没这么急迫地想成为‘自己’。
自己的音乐,自己的乐队,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演奏者自己想演奏的曲目,抽自己喜欢的烟,喝自己喜欢的酒,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做自己喜欢的绪方龙一。
‘你一个人在台上,寂寞吗?’那天见到一段时日未见的橘庆太,对着摄像机,他笑嘻嘻的说道。不意外的,庆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随即又很职业的笑了笑,像以前那样,四方嘴大张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地蒙混过去。
橘庆太SOLO得越好,w-inds.的未来就越渺茫。其实内心知道,橘庆太就算SOLO,打出去的也是w-inds.的牌子。虽然得到了众多的奖项,但其实w-inds.在日本几乎是没上过什么黄金节目的,特别是最近几年,已经愈见凶险的生存环境……
或许让庆太SOLO,是好的。
年末的红白歌会,橘庆太SOLO歌曲的投票已经超越w-inds.,那时候坊间各种声音已经愈加强烈。有时候在公司里,一天都见不到他,所有人都找不到,而最后找到他的时候,他往往一个人蹲在厕所里,就那样抱着头哭着。
龙一站在厕所门板的外面,就这样等着庆太在里面哭完。那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来站在红白舞台上的是w-inds.而不是‘橘庆太’,而橘庆太的SOLO步伐渐渐放慢,直到最后不了了之。
橘庆太放弃了SOLO,他选择了w-inds.。
而那时候的Radio Foundation,已经让龙一无法放弃了。
开始确实是赌气的。那个胎死腹中的《五月雨》让他对ryuichi失去了热情,他不怕失败,怕的是还没有开始,就一切都没了。
而在Radio Foundation,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谦马是近乎着用呵护的态度对待龙一的音乐,不用去迎合其他的人其他的物。虽然只是一只地下乐队、并且只可能是地下乐队……但在Radio Foundation,龙一觉得自己比在w-inds.快乐太多。
公司并没有表态太大的意见,其实VF对他们一直是极其纵容的,只要别太过分,他们就默默允许了。如果这样的话,大概绪方龙一会一边做着w-inds.的ryuichi,一边做着Radio Foundation的RYU,互不牵扯,就像将自己分成两个部分,平和度过日后的时光罢了。
意外是在08年产生的。
在一次乐队演出后,谦马因为身体不适被送去了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先天性心脏病,并且病入膏盲。之前的症状被他忽视了太久,而为了音乐所付出的激情又过渡使用了他那疲惫的心脏……医生严肃地说道:最多一年的生命了。
一年……多可笑,那才是23岁的人生。
这件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而龙一却疯了似的想为Radio Foundation做一次LIVE,正正经经的LIVE,让谦马,站在真正的舞台上。
他知道那是他的梦想。
绪方龙一的人生里,已经站在过很多舞台上,无论喜欢不喜欢也好,那确确实实是一个个鲜活的舞台。而对于谦马,却有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终于,当为Radio Foundation所作的事情超越w-inds.之后,针对他的流言也产生了。
之前庆太的事情让他多少有点耳熏目染,但真发生到了自己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在博客上和那些号称各种FAN的人发生了争执、停了博客、和歌迷的矛盾不可调和,公司终于坐不住了,这时候清水也说道:该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庆太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突然发现其实他无法放弃Radio Foundation,也无法放弃w-inds.,他无法放弃……
就像无法放弃那作为Radio Foundation写出的每一个音符。
就像无法放弃那作为w-inds.已经存在的七、八年青春。
无法放弃谦马。
无法放弃庆太。
无法放弃……属于绪方龙一的每一天。
最后各方协调下,将Radio FoundationLIVE结束的日子定为最后的通牒。
多么讽刺啊!谦马梦想实现之日,就是他绪方龙一与Radio Foundation说再见之日。
但谦马的时间,已经容不得妥协了。
而VF,确实已经仁至义尽。
那天晚上,橘庆太和他谈了很久。谈三个人一起的时光,从初入东京开始谈起,那些被他忽视的事情一个个浮现,他没想到橘庆太居然会记住,他明明应该是他们三人中当时表情最不屑的一个。
他觉得庆太确实不用故意花这么多时间和他谈心,他从没想过真的放弃有着三个人的w-inds.。庆太说话的途中他好想说其实你这样是画蛇添足,但他说不出口,他就这样静静坐在那里听庆太‘追忆似水年华’,这让他顿时莫名安心。
最后Radio Foundation的LIVE定在2009年3月15日,多么有趣的日子,前一天才做完w-inds.314出道纪念,第二天就开始Radio Foundation的演出。
一个纪念诞生,一个纪念消亡。
庆太没有就此发表过任何言辞,他自始自终就像一个自信满满的恋人,除了那天晚上的侃侃而谈。现在走过来看着,他的无所谓态度其实就是一贯而来他那足够的信心,而谦马只是笑了笑,转身去准备第二日的初登场。
就算同样是主唱,他们也是不同的。
不同的人,不同的命运,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寿命。
3月15日,涉谷CLUB QUATTRO,下午六点。
宫奥谦马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绪方龙一离开了Radio Foundation。
Radio Foundation LIVE结束后,就地解散。
那天的LIVE上,橘庆太来了。在最后的最后,龙一握着麦,看着身边已经显示病态的谦马,看着下面的庆太,顿了顿,笑着说道‘我已经实现了谦马君的梦想了,接下来……就是和庆太君,一起实现w-inds.的梦想……’
那是他第一次在Radio Foundation的活动上谈到w-inds.。
以后,也不会了。
两个月之后,谦马住进了医院。
虽然那时候已经是LIVE TOUR前最繁忙的日子,但是只有一有时间,龙一都会去医院看望谦马。谦马的病房里总有一些歌迷送的礼物,而他,也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没有什么比实现梦想后死掉更好的选择了,他说。
剩下的日子,一天天数着过,没有未来,好在有着不错的回忆。在这剩下的时光里,足够让自己在回忆里美好度过每一天。
‘谢谢你,龙一’已经插着氧气瓶的谦马握着龙一的手说道‘你是我最棒的回忆。’
龙一握着他的手,低着头哭着。
到了七月,w-inds. live tour就要开始,龙一没有时间再去医院守着谦马了。他为谦马手机充了一笔钱,说着他一有空就会打电话找他,而谦马有什么事的话,也记得电话给他。无论在日本什么地方,他都会赶过来。
‘LIVE结束后就有时间了,到时候带谦马君去札幌吧’龙一说‘去老爹的酒吧里演出。’
谦马笑了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11日,新泻场。
LIVE开始前龙一拨打了谦马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他电话负责谦马的医生,也是没有动静,那一瞬间冷汗从身体里流出,而这时外面,已经响起了开幕铃。
YUKI穿着演出服从更衣间跑出,看到龙一还站在那里,他过去推了推龙一问他怎么还没准备好,而这一推,却发现龙一一身的汗了。
‘都还没开始,怎么就出这么多汗了?身体没事吧?’
‘没事’龙一叫化妆师小心地帮他整理一下容妆,把手机放好‘上场吧。’
从新泻到东京,300公里。
那一天在新泻,龙一像着之前每一场、像着之前每一年的LIVE TOUR,尽情地唱着,跳着,和着庆太凉平说笑着……
那时候,300公里外的东京,谦马则被推进了手术室。
回忆在这里,突然就成了一潭死水。
龙一看着在新厨房里做出的一桌菜,这是他在新居做的第一餐,但这样的式样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了。每一次谦马生日他都会做同样的菜,倒上同样牌子的酒,点上一支口味的烟,切好一块同一个面点店的蛋糕。
又一年罢了。
又一岁罢了。
新买的餐桌布上,满满的漂亮佳肴,龙一一只只蜡烛插上蛋糕。似乎还缺了什么?哦,是音乐,他的生日,怎么会没有音乐呢。
这样想着,拿出角落里的吉他,这个吉他还是谦马的,在进医院前放在他家里的。龙一轻轻地拨动着吉他弦,窗外的樱花飘进了屋子里。
樱花轻柔柔地飘着,落到了窗台边的蛋糕上。
龙一想起那一年去台湾LIVE,巧合听到的一首歌曲,中文的,听不懂却是很有趣的风格,他请了随行的翻译问问是谁的歌说什么的,翻译一听乐了,说是一位很厉害的音乐人的,叫黄舒骏,翻译很快将歌词翻译成日文给他,并说道这是一首很好的歌。
你最心爱的吉他现在住在我的房间
我最想写的那一首歌至今还没出现
我忘不了你
你却浑然不觉
小你六岁的我
今年已经和你同年
歌曲叫《改变1995》,看着翻译的文字内心一种莫名的悸动在胸口里涌动。那是一种共鸣,突然有种为异国文字流泪的冲动。
知音难觅。
中国有伯牙绝弦,而他却必须继续着音乐。
那是……w-inds.的梦想。
三人成风,既然他是三人的一部分,就不得放弃。
龙一将吉他放好,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只一只点燃,蛋糕有点插不下了,他想以后大概不能多少岁就插多少根了。蛋糕在烛光下泛着温暖的色泽,顿时内心也温暖起来。
这是龙一独自为谦马过的第三个生日。
宫奥谦马27岁了。
他不会去纪念谦马的忌日,他更愿意为他过着生日,这样会让他有谦马还活着的感觉。
就算是网络上关于‘宫奥谦马’的讯息只剩下死亡日期新闻的今日,他在他心中还是每年都过着生日的。
不要去纪念死亡。
而是要去感谢诞生。
龙一为两个空杯倒上清酒,拿起其中一个,碰杯。
“生日快乐,谦马。”
2012年4月12日,龙一为谦马过着27岁的生日。
庆太在家里看着自己的手机,看着手机上的联系人名单,他突然明白到,自己那之前的自信又有何用呢?你永远争不过已死之人。
谦马没有输。
庆太也没有赢。
无论是人生,还是音乐,还是……关于绪方龙一。
四月的东京樱花纷飞,那本来就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2012.09.12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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