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鞘

　　那男同学扑将过来，舒俶下意识地用目光缓缓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定旁边吓坏了的四个初三男生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混战里的人愈发疯狂凶悍，血光乱迸，却没人停手……这会儿，压根儿就没人注意到讲台这边的情况时，舒俶伸手抓向那只向自己袭过来的手，一拉一锁，将来人的手反擒紧锁。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疾风，别说是旁人，就连那扑将过来的男生也微微一怔，落入舒俶手中。
　　此刻，在外人看来许就是舒俶被抓住了，却不知那高三的男生却是被舒俶紧紧抓住，更是奇妙地运用了传说中的“点穴”手法，让那人浑身无法动弹，只剩下一张嘴，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舒俶“白眼狼”、“贱^人”、“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舒俶无奈，计算着徐主任怕是还有一些时间才能赶来，于是，趁着人不注意，装作被人制约，带着人走出了阶梯教室，躲进了对面实验楼最底层的一间实验室。

　　来到被遮阳窗帘笼罩了光线，整个房间都显得昏暗的实验室里，舒俶一把把男生丢在了实验室的讲台上，自己回身关门的时候，还不忘查看外面的情形。
　　C阶梯教室的喧嚣已经引起了旁人注意。比如：在F阶梯教室上课的女生们，还有负责学校安保的巡逻队……他们正往C阶梯教室跑去。
　　安保们拦住了准备要上前一探究竟的F阶梯教室出来的女生们和给她们上课的女教师，余下的人快速冲进了阶梯教室。
　　没过两分钟，舒俶看到了徐主任带着一群老师正急奔而来，他才松了一口气，脊背紧紧抵在实验室拉合的铝合金门上，对上了那个男人望向自己复杂又戒备的眼神。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动了。”许久，男生露出一脸凶神恶煞，如是对舒俶责问。
　　舒俶难得有了俏皮的心情，耸耸肩，一摊手，道：“你莫名其妙要打我，我能让你打？”
　　男生碍于身体动弹不得，只得空口啐了一声，脾气稍微收敛，道：“你赶紧把我放我，我不打你，嘁，弱鸡一样，打你还不是分分钟？”
　　舒俶笑了笑，并没有因此上前给男生解开穴道，反而是神色一肃，直接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认识我？”
　　男生闻言，稍微收敛的怒气再次在稍显稚气的脸上浮现：“呸，就你，老子能不记得你这垃圾才有鬼，赶紧的，你现在放了老子，老子暂时不动你！”
　　舒俶微微皱眉，冷着脸看着男生。
　　虽然舒俶大半张脸都遮在长刘海下，但是舒俶这会儿这么一盯，让他浑身一颤，仿若又回到第一次遇见姬高阳时的情形，戒备之心让他顿时浑身绷紧。
　　“说不说由你，放不放由我！”舒俶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准备拉开门出去……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舒俶直觉告诉他，一定和费家兄妹这段时间的异常有关。
　　“诶，我^草！”男生急了：“你……上次我和家麒看见你跟着家麟买菜，家麒告诉我你是他新交的一个小朋友。”
　　舒俶一顿，回头看了看男生，不置与否。
　　“诶诶。”男生看着舒俶真的是想把自己丢在这里，心下真的着急了：“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家麒。”
　　“费家麒怎么了？”舒俶听到男生这才说到了重点，转回身，看着男生问道。

　　哗啦——

　　男生没来得及告诉舒俶，反倒是舒俶身后的门被拉开，吓了舒俶一大跳。
　　舒俶回头就看见姬高阳一身汗地站在门口，还未问姬高阳怎么来了，还走路都不带声儿地出现在这里，姬高阳让开身，费家麟正站在姬高阳身后。
　　“霍彧，你还真在这里，太好了！”费家麟看到里面的男生，松了一口气，也没和舒俶打招呼，径直走到里面，拉起男生就准备往外走，却发现男生跟定型了一般：“你怎么了？霍彧？”
　　名叫霍彧的男生和姬高阳同时看向舒俶，舒俶摸了摸鼻子，上前帮费家麟扶霍彧，顺便手指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解开了霍彧的穴道。
　　“艾玛我^草。”霍彧浑身一得到自由，整个人瘫软似的倒向舒俶，舒俶错身一闪，霍彧靠在了费家麟身上。
　　费家麟可不给霍彧休息的时间，使劲推了推霍彧，眼中急色已经变成了脸上的暴躁：“走，霍彧，我哥不见了，你知道在哪里找他吗？”
　　舒俶这是第一次听见费家麟喊费家麒“哥哥”，眉头深锁，脸上的颜色也更为深沉：怕是费家麒真出事儿了吧？！
　　“啊？不见了？”霍彧一愣，从费家麟身上爬了起来，突然一声惊呼：“哎哟，不好了！”
　　说完，霍彧也不等费家麟，直接连滚带爬，冲开门口的姬高阳，像野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等等！”费家麟在霍彧已经出门后，这才惊醒，跑了起来，追着霍彧跑出去。

　　“没事吧？”
　　一只手伸到了舒俶面前，舒俶回神，才看见依旧是一身工作服，只是今天的工作服上沾满了煤浆，却没有换衣服的姬高阳，也皱着眉弯腰看着自己。
　　舒俶摇摇头，本想拍开姬高阳伸来的手自己站起来，可是看着姬高阳没有收回的意思，这才不得不伸手搭在姬高阳手臂上，顺势站了起来。
　　刚才霍彧冲得太急，舒俶是继费家麟之后，姬高阳之前也殃及的人，那一撞，舒俶整个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深锁的眉头陷入沉思，都没注意霍彧和费家麟已经离开。
　　“到底怎么回事？”舒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问姬高阳。
　　姬高阳没有回答舒俶，只是在舒俶整理好之后，望了一眼大开的拉和门，外面已经看到一群老师和学生，还有穿着制服的安保一窝蜂往高中学院区跑，道：“先走吧，边走边说。”
　　舒俶也看见了外面的情形，点点头，跟在了姬高阳身后。

　　公共教室是小学初中高中共用的，因此位置距离学院区比较远，在中心花坛旁边的实验楼旁。
　　因此舒俶跟在姬高阳身后，和着一群人走向高中部教学楼时，姬高阳低沉的声音也把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
　　如舒俶猜测，还真的是费家麒出事了。
　　而且，也是因为费家麒那边发生的事儿，学校慌乱之下，都以为是以前的教育太过马虎，这才有了今天费家麒的大事发生……学校校务还没来得及禀告一干董事，校长私自下了重新上生理卫生课的命令。
　　因此，再次组织了一堂公共课，高三和初三是第一堂，第二堂是高二和初二，明天将会是高一和初一的公共课。

　　姬高阳说，费家麒喜欢男人的事被人揭发了。
　　揭发费家麒的人还是他们初中部初三的一个男生，霍彧只见过舒俶和费家麟一起买菜，费家麒也说舒俶是他的朋友，所以就怀疑揭发费家麒的那个初三男生就是舒俶，才有了先前那么偏激的行为。
　　只不过，揭发费家麒的男生确实不是舒俶，而是初三十一班一个叫做阮菊生的男生。

　　费家麒喜欢男人，不是原来就有的。
　　姬高阳说：至少在费家麒下山进入青岗学校上学之前，他不是喜欢男人的，因为那时的费家麒还暗恋过他们寨子里的一个被称作费家寨金嗓子，名叫艾拉的女孩儿。
　　不过那个艾拉比费家麒大五岁，早就嫁到了更远的大山里，如今孩子有三个了。
　　费家麒喜欢的男人叫阮朝生，是一个教高中声乐美术的二十七岁高中老师，也是费家麒他们的声乐美术老师，而阮菊生就是阮朝生最小的一个弟弟。
　　五年多前，费家麒是费家寨最早被送下山来念初中的孩子，也仅有他一个，费家麟是女孩子，当时寨子里并没有想着把费家麟送下来。
　　费家麒虽然是男孩子，可是性子却比费家麟还要软弱怯懦，反而是费家麟更像是一个男孩子，因此曾经就有人玩笑说是两个孩子生错了性别。
　　性子怯懦的费家麒被独自送下山，刚进青岗初中寄读，被欺负是难免的……有好几次被欺负狠了，费家麒也只能躲在宿舍里，不出来上课，也不出门打饭吃。

　　这算是一段孽缘吧！
　　那一次。
　　刚好来青岗教学不足一年的新人教师阮朝生当值，督察宿舍楼。
　　阮朝生经过费家麒的宿舍，猛地听见宿舍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抽泣的声音，当下就被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过作为老师，阮朝生按下心里的惊怕，还是选择敲开了费家麒的宿舍门，发现在里面已经三天没去上课，没有吃饭的费家麒。
　　当发现费家麒一身淤青时，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老师一阵愤慨，拉着费家麒就去找了费家麒的班主任理论。
　　只可惜，阮朝生以为这样是帮了费家麒，却不料他离开之后，费家麒被那帮学生暗地里更加彻底地修理了一顿……这次，费家麒比以往伤得更重，但是却不能不去上课，更不能给老师知道一星半点儿。
　　也打那之后，费家麒是见到阮朝生就躲，躲得阮朝生发现了费家麒的不对劲儿。
　　经过费家麒哀求阮朝生不要再去告诉老师后，阮朝生沉默了一天，一天之后，费家麒被通知搬出了宿舍，住进了教职工家属区的阮朝生的临时宿舍里。
　　这一住，就是两年，直到费家麟也被送下山年高中，费家麒才从阮朝生哪里搬到了学生宿舍楼。

　　阮朝生家也是农村的。
　　费家麒高二的时候，已经拿到教师证，成了青岗高中正式教师的阮朝生的弟弟阮菊生也被父母送到了青岗念初中。
　　起初的时候，阮菊生还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十分安静听话，每天放学之后就回到阮朝生的宿舍看书写作业，或者温习功课，不懂的还能问住在附近的任课老师。
　　日子久了，阮菊生就发现哥哥经常跑去学生宿舍楼，而且去的时候总是带着饭盒汤煲，里面是阮朝生细心煲制的老火汤，连他都没能喝得上的鸡汤猪脚汤之类。
　　可能是阮菊生抗议了几次，阮朝生倒是收敛了不少，只可惜阮菊生发现哥哥不送汤水饭菜了，却经常在周末就找不到人，不知去向，总是留他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书看电视。
　　那年春节，阮朝生的父母大老远从老家赶过来，陪兄弟俩过春节，结果阮朝生恁是从大年夜吃团圆饭的晚上从家里消失，直到元宵节才回到青岗学校教职工宿舍楼，阮菊生当场就冲着阮朝生发了一通脾气，骇住了阮朝生。
　　原来，阮朝生的老父亲在农村住惯了，不太习惯教职工宿舍楼的电梯，大年夜晚上因为阮朝生久久不回家，老父亲以为阮朝生在学校忙，便下楼去找阮朝生……结果不会乘坐电梯的老父亲，晕倒在电梯里，要不是安保发现得早，阮家爸爸怕是要冻死在电梯中。

　　老父亲好在及时送医，没出什么大事儿，过完年老两口为了不给儿子们增添负担，早早的就回了老家。
　　只可惜，兄弟俩的关系就这样有了隔膜，虽然还不至于到兄弟阋墙，刀剑相戈的地步，却也是有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后来，无意中阮菊生发现哥哥阮朝生和一直对自己不对的费家麒有了那种关系，一怒之下，将两人的事儿捅了出去……
　　这，就有了后来的事儿。

　　舒俶听完之后，在原地驻足了一分钟。
　　姬高阳不远不近，距离舒俶三米远距离，也等了他一分钟。
　　在舒俶再次抬腿时，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向高中学院区。
　　哪里……一片喧哗。
　　舒俶远远地，就听见霍彧和费家麟，还有一些陌生的声音，让他两人脸色顿变，疾奔过去。
　　“费家麒，别冲动，别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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