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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世千年
【序】
一滴血,坠落在水镜里。
宽而浅的镜沿上,跳起丝丝缕缕的红光,诡异地如同脉搏。
水面,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那朵命运的蔷薇,将在千年之后绽放……”
一个很老很老的女人,脸上堆满了褶子。时光无情地消磨了沙哑的声线,只余起起伏伏的梦呓,震颤着岁末的荒烟。
“冥星照命,凡与其轨道相逢者,必将陨落!”
陡然拔高的尾音里,落下尖锐金杖,第二次划破白衣人的手腕。
那是一只苍白消瘦的手,两道狰狞的伤口叠在腕上,却没有滴出血。
手的主人,也是个奇特的男子,即使四野空寂如死,凝重如铁,那一袭白衣也飘渺地不似人间——分明没有光,却凭空生出雪落荒原,满川如玉的错觉。
此刻,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老妪,眸中却有微弱的笑意。
“如此说来,只要再等一千年,是么?”语调清浅,仿佛一千年的时光,只是一弹指的刹那:“可我并未陨落,你应当明白。”
老妇人颤巍巍地站起,浑浊的眼中似也涌起不解
“命运的纺线早在五年之前便已相扣,为何至今不曾终结?”
“难道是……冥星自己的意志?”
水镜前的白衣人,只是微微出神,似乎完全不为既定的命运动容——
阿靖自己的意志……
强行斩断宿命,是否昭示着——将一切的记忆封镇在岁月的彼岸?
……
仿佛一闭眼,刀剑相向的惨剧便赫然在目。
萧忆情只是微微苦笑,任凭胸臆间腾起腥甜的血,负手望着倦然的天。
“千年之后,我终究会遇到她的……”
——是啊,终究会遇到的……
老人慢慢拾起落在桌边的长巾,擦碗,提壶,倒水,无色的孟婆汤,不紧不慢地升起白烟。
当黑暗吞没一切,没有人注意到,浑浊而苍老的眼眸里,只剩下宿命的悲哀。
【壹】
既然落脚在考古这一行业。出入北邙山早已不是第一次,出入墓穴更不是第一次。
自负身手如她,不会在意来自地下的危险。要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最安全。危险从来都源自活人的贪婪。
然而这一次,却颠覆了她一贯自恃的“常识”。
这不是一座寻常的坟墓——没有地震,没有暴雨,更没有任何人力因素,却突然洞开。逼迫工作小组必须抢在文物贩子到来之前进行抢救性挖掘。毫无疑问,这是一项艰苦而危险的工作。所以,当她被埋伏的□□掩埋在坑道里时,却微微松了口气——没有波及到旁人……
或许地面上的人在组织搜救?亦或许被手眼通天的文物贩子牵制在野外?
即便被困在地下整整一天,足底的甬道笔直漫长地没有终点。她的脚步也不曾凌乱过。
要她习惯依靠别人是不可能的,她只相信自己的力量罢了……
【贰】
如果,这个世上,真有所谓命运的话。也许那场相逢,会在一世世轮回里重演。
当甬道的尽头终于展开在磅礴的黑暗里,她看见了青石莲花上的他。凝重的墨色,足以阻隔一切光线,可她终究看到注定的终点。
那是一抹遥远的笑意,极浅,极浅。仿佛寂寥的天穹下,飘起寂寥的雪,栖落于平静的湖面,转瞬消解……
千年的时光褪去所有色彩,只余下记忆深处铺天盖地的白。
铺天盖地的苍白。
“什么人?”冷冽的声音一如昨日,击碎空濛。可语音中却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熟稔。
他似也看到了她,眸中仿佛沉淀着深沉的暗潮,似悲似喜,似近似远。
然而声音却极稳,如金石叩玉。
“萧忆情。”
她只是一怔,淡淡颔首:“舒靖容。”
两声探问,如时光倒转,回荡在昔日的洛水边。
【叁】
一路同行于黑暗,丝丝缕缕的寒凉,缭绕在虚无里。
绯衣女子像是不经意间问。
“你很熟悉这里么?”
双指悄然并拢,她眸中的杀气转瞬即逝,却不曾避开同行人的眼。
“呛哴”
一道绯光摇曳而生,她下意识地反手接住,却发现是一柄短剑。剑气透骨,泛着微微绯红的光。阴森墓穴里,血一般的剑,却意外地让她心中一定,就像本应该生长在她手中一样。
白衣人淡淡笑着。黑暗的地底,看不清神情,却自有一种锋芒,逼退无所不在的阴寒。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肯定的语气,清冷冷传来,换得一声恍惚的叹息:“血薇。”
话音刚落,血薇剑洒出清光万千,一瞬间钉向近在咫尺的白衣男子。
然,他却犹自淡笑,毫不动容。
那一剑,薄而快,擦着他的鬓边掠过,直刺身后石壁。虚幻的剑气没入墙中,却洇出一线猩红的血迹——腐烂陈旧的人血。
“那是化形的阴尸。邙山为历代葬地,这种东西,地下倒是不少。”
“那么,”绯衣女子轻轻翻转着手中的短剑,颇带玩味地开口:“你——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
“呵,”他不答,倒像是记起了什么,嘴角微笑:“在下萧忆情。”
她陡然扬眉,不置可否,迈步向右方的黑暗走去。
“向左!”话音清冷,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条路不是出口。”
“我凭什么相信你?”绯衣女子回首冷笑道。指间的血薇却通灵般划向黑暗的深处。
两声长啸交叠而起,清亮而激烈——那是神兵预警的长鸣。
在黑雾涌来的刹那,一抹悠然的青光,如夕阳下飘散的细雨,斜斜切入雾中,立刻将其击散。
他负手而立,瞬间掠至前方,指间一柄苍青色的刀,湛湛然如雨后初晴的天。
而她却对着他空门大开的背影,微微扬眉——如此自负么?
暂时退却的黑雾再度袭来,四方石壁上刺出惨碧的磷光。血薇灵性已极,早已跃入掌心。就像经过千百次演练。剑柄一转,如游龙翥凤,割裂开凌厉的弧光,击溃四周鬼物。
“好一招易水人去!”汹涌的黑雾中,湛清的刀光如春风拂面,几乎没有一丝杀意。
跨越了漫漫时空,刀与剑,终于聚首。
锋芒所向,千军辟易。
【肆】
“似乎在绕圈……”绯衣女子在前方开口。
“嗯,螺旋向上,快到出口了。”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却骤然爆发了剧烈的咳嗽。恍惚中,仿佛那一袭白衣,都随之明灭。
“你,怎么?”她下意识地踏出半步,却在看到那人迅速退步之后,转瞬冷然,自嘲般笑了一声,移步而去。没有看见那隐于黑暗之中的淡淡萧瑟。
那一只手,消瘦而秀气,完全是书生型的手,仿佛拿不动刀一般,然而,惨白地近乎透明,连骨骼与脉管都隐约可见。
“走吧。我的时间不多。”他平定着胸臆间的不适,意料之中地感受到来自前方的敌意。
她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而他似乎也无甚想要分辩。只是目光中沉默着遥不可及的叹息。
——原本,就应该是那样的女子,野蔷薇一样骄傲而充满锋芒,不是么?
【伍】
奇特的是,越向上走,甬道中尘土越深。即使再高妙的步伐,也免不了触动沉积千年的飞灰。她一直戒备着前方,却不曾注意到,身侧几乎没有尘土。
正当她微微皱眉,压缓气息时,不妨腕上一凉。黑暗里,只有石壁上微弱的磷光,她认出,那是一方手巾。
他不做一语。
是以。
她也不发一言。
【陆】
“到了,沿着这条甬道,向前三十丈,就是断龙石。”寂静里没有一丝回音。她也不曾问他,为何会在将近出口的黑暗里驻足不前。
淡淡回眸,淡淡道谢,绯衣烈烈,如冰封的火焰。
突然,黑暗中涌起突兀的寒意,萧忆情眼中划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冷厉。
“快走!”
来不及错愕与戒备,只觉得背后大力卷来,她不由自主地向前飞掠。血薇上传来奇特的震颤,长达百米的甬道中划出一道绯色的流星。
借着剑上的力量,她在半空中折身飞起。断龙石落下的刹那,洞口绽放出一片无可比拟的青光,割裂了阴与阳的分界,将滚滚黑雾,封印在古墓的那一边。
轰然而落的封石,激起数丈扬尘。她脱口而出——“萧忆情!”
却只余腕上系着的一方手巾——
沉静而古老的蓝,仿佛裁自明净的天空,一接触外面的世界,就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焦化蜷曲,一触即碎。
洞外是另一处人间,一片阴沉欲雪的天。
【终】
又是一年,飞雪漫野。
经过多方筹集,博物馆最终成立。
展厅里却荒凉寥落,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映照着灰冷的苍穹。
没有任何能够证明墓主身份的资料,自然也就没有跻身正史的资格。哪怕是这新建的博物馆,也淹没在洛阳城纷纷扰扰的人烟笑闹里。
苍茫的雪里终于走来一抹轻盈的紫,那是这个冬天唯一的访客。
踏进大门的刹那,她有一瞬的恍惚——“神兵阁”、“岚雪阁”、“吹花小筑”……仿佛鬼使神差,她推开了神兵阁的大门。
“吱呀”一声,幽幽响起。一片空旷之中,无数光束应声而亮,汇聚在中心的玻璃展柜上。
那……该是一柄刀吧?灯光下泛起微微的青色,湛湛然如雨后初晴的天。历时千载,依旧光泽耀眼。
她怔怔良久,连身边出现的一袭绯衣也不曾察觉。
直到声控灯熄灭了最后一丝光明,她才如梦初醒般开口。
“那……是……什……么……”
绯衣女子纤细而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袖中的剑。
天地间只余下终结一切的雪。
“夕影刀。”
片片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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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记】
这篇文,名义上是二次修改版。实际上除了萧靖二人的剧情没变之外,全部推翻重写了。写的时候,只想营造一种“烟飞水逝”的惘然。最终,一切都是抵不过宿命的预言。以萧忆情已死而星辰未落开始,以夕影刀片片碎裂告终。情节一平二白……最后出场的是紫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