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作者:夜翎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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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彧冷笑:“那不是□□?!”
      郭嘉一口气憋在胸中,后退半步,说道:“荀文若,你我前事不咎,而今不比当日,即便还剩着情份,也敌不过你这般步步相逼。”
      “我如何逼你了?”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见你,文若,恕我愚钝,撕却当年的相许之意,时至今日,我还不知道如何与你共处,此番怪我走错了路,竟又与你碰了头。”
      荀彧深吸一口气:“你没有跟我说过。” “这还需要说吗。”
      荀彧倚了廊柱:“那你,可是又要不告而别?”
      “怎会,眼下我不正在跟你说这事儿么?”
      “你往何处而去?”
      郭嘉口气缓了缓:“家严身体抱恙,内子业已亡故,我总得回去。”
      荀文若:“不会再回冀州?”
      郭嘉摇了摇头,荀文若想问他摇头的意思到底是回来还是不回来,却终究无言。
      夜色下,荀文若的表情有些凄迷,大概是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令夫人既已亡故,你不愿另娶,若是不嫌,便将子嗣送到我这里,仍袭郭姓。”
      郭嘉觉得好笑:“并不都是你家那俩表妹所生。”
      荀文若:“我均视如已出。”
      郭嘉笑得古怪:“我倒真宁愿是你所生,问题是你生得出来么。”
      ***
      夜已深,荀彧不开口道别,郭嘉亦不主动相送。但此时,荀彧已然明了,郭嘉的不挽留意味着什么。
      府第是新置的,荀文若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半天,找不着归家的方向,哪里是家,何处可归。再一次,郭嘉要从他眼前离开,他失却了一切情绪,觉得心里木木的,钝钝的,将手按在胸口,都感知不到冷意。
      前方的马车顶蓬上已停了薄薄的一层雪,荀攸裹着裘衣顶着风帽坐在辕架上,看着荀彧木然的走近。
      荀攸下车扶他,触手觉得荀文若身上冰得吓人,本不想问,还是开口道:“他不想见你,跟你说了要离开?”
      荀彧点头,抬腿的力气也没有,回头看自己踩出来的那两串足迹被落雪铺平。
      荀攸将他拖上马车,问:“你没有开口相留?”
      荀彧仰头靠在轿沿,双手无力垂下,闭了眼,嘶声答道:“我连送他都不行,如何留他?!”
      无意诉别情,有言相酬,无计相留。
      ***
      雪落无声,回到屋里,则安已打好了热水,郭嘉表情黯然,则安亦没开口,如往常一般沉默着,这个十五岁的孩子,历过战乱,杀过掠食的流民,眉目间早已不复稚嫩。
      郭嘉挨在他身边,揽着他的腰,却感知不到暖意:“则安,此处我是不想待了,你跟我走不?”
      则安睁开眼,侧过身子问道:“可以不走么,则宁他…..”
      则宁,那个双目不能视物的睁眼瞎。郭嘉回身躺下:“也是,你俩过多了流离失所的日子,留在冀州吧,你领着则宁去找公子显奕,或者,文若君。”
      对于郭嘉的离开,袁熙显然没当回事儿,他觉得则安还在冀州,郭嘉归家之后必然是要回来找则安的。他把则安看得太重,郭嘉,心头沉甸甸的装的却是另一个人。
      ***
      郭嘉离开后不久,袁本初便搭了戏台,前戏做足,想要迎立幽州牧为帝,闹剧轮番上演,荀氏叔侄有些错愕,荀攸动了另择明主的心思,荀彧则是全无心思,遂与荀攸齐齐收拾细软连夜出了冀州。
      投了新主,荀彧有些惶惑,到底在奔波些什么,他有些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是否应该改弦更张。
      初平二年,权奸董卓伏诛,荀彧那蒙尘积灰的心难得的舒展了一回,那个时候他人在兖州,时也,势也,世事滚滚而来,不过悲欢离和,历得多了,便不再时常想起郭嘉。曹公越来越倚重他,荀彧感念之,想不通的东西便暂时搁在一边,顺着大势随流。
      再后来,想起郭嘉的时候越来越少,鱼雁已断讯难传,他并非没有打听过郭奉孝的消息,只是传到他耳旁时已不知是多久前的旧信了。数年间,他征过沙战,守过城池,亦案牍劳形夜不成寐,替曹公开拓疆土,固根培基,既汲汲于名利,亦悲悯于苍生。这些东西远比郭嘉更加具像,郭嘉在他心中已经淡得连影子都模糊了,他有些恐慌,接来了郭嘉的子嗣,郭奕稍大一些,模样却与记忆中的郭嘉并无相似之处,不过这也无妨,看着这孩子,他心里踏实。
      他没想到郭嘉接到了那封信,会真的重回许都故地。
      他看着睽违数年的故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还似那年的迎春花下,那人分花拂柳而来,嘴角微扬,清新而坦荡的笑容可以荡涤一切俗世羁绊。他安坐于案前,心却跳出胸膛飞奔而去,想与那人用拥抱化解数年的相思。那人却穿过他的目前光在满宠旁边落了座,两人之间的空气顿时变得沉重。他呼吸都已破碎,胸中却清醒过来: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是数年时光,还有当年的相许与背负。
      厅内暗潮涌动,荀攸拍拍荀彧的手背,止住他的轻颤,两人看着郭嘉与满宠搭话,少年柔和的五官已变得立体而深刻,低眉抬目间偶尔可见当年的神情。弹指间的工夫,荀彧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而后,曹子修款款而来,言语间不轻不重的维护了郭嘉,郭嘉眼中流光溢彩,荀彧不由得恐慌,他记得,在另一个厅堂,另一个据于北方的豪强面前,郭嘉也出言护过他。此间,荀彧未发一言,生平第一次拙于口舌。
      这厢郭嘉冷眼看着荀彧面上的淡然,心底的荒芜,心头却忍不住泛上一丝快感,而后,对上曹昂的浅笑。
      曹司空雄韬伟略,一心求贤,为何不趋之而来,这是最大的理由。
      郭嘉对曹昂说:“此番至许都,为苍生,为天下,亦为他而来,但没算到,竟遇上了你。”
      曹子修冷着脸:“我只是问问,却没想到你把那段旧事记得如此清晰,道得如此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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