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郭奉孝显然没有荀文若那般的节操，面上没有，内里也没有，兀自扭腰摆臀，荀彧十分受用他的乖巧，任由他在自己怀里卖弄风骚，拦腰松松地搂着，觉得冬至未至的晨光乃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时光。
　　郭嘉抗拒了半天，才摸索着起身加衣，一夜迷乱，他低头探询荀文若的目光，甫一开口觉得喉底干燥，顺手捞了木案上的半杯凉茶一饮而下，方才觉得口中温润了些：“昨夜可弄出声响？这边的隔间不比书院，离得那么近，万一被你屋里人听见，今晨会不会逼我纳彩将你迎回郭家？”
　　荀彧笑得怪异：“可不是，今后还得请郭爷多多怜惜才是。”
　　郭嘉得意道：“你既跟了我，讨了我的欢心，便自不会委屈了你。”说罢挨着床榻，半弓着身子伸手勾过荀彧的下巴，低头便亲。
　　荀文若连连闪避，挥着袖子隔在两人之间。
　　郭嘉单腿半跪上床榻，去握荀彧的肩，做足了没占到便宜便不罢休的架势，哪知荀彧竟躲得十分贞烈，飞快的挪退至角落，郭嘉哈哈笑着扑了上去，荀彧怕他又伤了腰，只得伸了手来接住，双手按着肩头，把郭小爷举得老远，就是不是他的唇挨着自己。
　　见荀文若竟如此有情趣，郭嘉的小孩子心性又来了，努着嘴往荀文若脸上凑。荀文若逃下床榻，倾身觑了一眼那喝得见底的空杯，一边整衣拢发，一边问道：“奉孝可觉着这茶水的味道不同于往日？”
　　郭嘉瘫在床榻上回味了一番，咂着舌道：“是有不同，张名医留下的方子么，倒没药味。”
　　“嗬，那可比张名医留下的方子金贵多了。”
　　郭嘉不解的看着他。
　　荀彧推开门，前脚迈了出去，转头笑道：“也不知浸在这半杯水里的到底是你的儿子还是女儿，还未见天日，便又进了你的肚腹，你这当爹的不心疼妾身便也算了，连自己的骨肉也要吞下去。”
　　回过神来的郭奉奉捏着咽喉一阵狂掐，却只呕出一汪酸水。
　　连着几日，各类汤汁都入不得郭小爷的眼，一看见便背过身去翻江倒海的吐，旁边荀文若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叹道：“从未见你好过洁净，怎么偏偏就嫌自己的东西脏，啧啧啧……”
　　郭嘉吐得眼角都泛了些红，荀彧好心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拿汤勺捞了一截骨头来：“你看看这个，或许会好些。”
　　郭嘉立马止住了呕吐，脸气得煞白：“这是那番我受了伤，自我身上取下来的？”
　　荀彧拍拍他稍稍僵硬的肩背：“你猜？”
　　“我猜是。”郭嘉双手握拳，下一秒便要向荀文若身上扔去。
　　荀文若笑道：“你可以再猜一下。”
　　荀文若终究没有恶趣味到此种境地，真拿郭爷的骨肉来煮汤，但郭嘉因着这碗骨头汤，也不再见到汤便吐。借着挑起的这个话头，郭奉孝要回了自己的骨肉与那天采下的相思豆，看着那赤红的相思豆，郭嘉把那截灰白的小骨往豆子边上推了推，叹道：“看看，看看，为了这玩意儿，我折了多大的本。”
　　旁边荀文若闷笑不止，心里却觉得又疼又涩。

　　冬至之前，郭嘉与荀彧携手同归书院，为了庆祝郭奉孝劫后余生，伏仲宣一掷千金，豪言宴请同窗于冬至节共聚得月楼。郭嘉缩手缩脚过了几月，难得舒展，荀彧见他兴致高，便也陪着他一同前往，荀彧点头，倒引得书院自诩为清流的那帮酸腐书生也主动向浊流靠拢。
　　伏雅眯着眼笑，与郭嘉耳语：“这帮酸书生，得月楼的小娘子们夜夜往他们梦里钻，心里不知多盼着一览群芳，今日多上几坛酒，瞧瞧众生脱了平日的圣贤模样，内里究竟寡廉鲜耻到何种程度。”
　　荀彧皱眉欲要开口，郭嘉抢过了话头：“仲宣，你这一招实在失了水准，黄酒下腹，君子小人可不都是一个样。”
　　伏雅笑而不语，大冬天里摇着滚银边的纸扇，已然无耻到连无耻都觉得羞耻。
　　酒，要么用以示敬意，要么借以消愁遣怀，伏雅此行，实在有失厚道了。
　　郭嘉起得晚，出得门来，其它人都三三两两的奔得月楼去了，伏雅在旁边笑道：“看吧，我就说了，这帮人脚底抹了油，一早就闻着腥气去了。”
　　荀文若不置可否，与郭嘉并肩走在后面。
　　三人行，必有一失也，伏雅举着扇子走在前方挡去两人的风采，也随便挡住风。
　　晨起，郭嘉不过饮过一杯热茶，这回是真正的热茶，营养成分无多，抵不得饿。荀彧寻了个面饼铺子欲要往郭奉孝肚腹里再添些充容之物。走在前面的伏雅转身说自己前日拿了七娘子的珠串，今日需回一件礼，便往旁边玉器珠宝铺子里去，荀郭二人便邀他买了玉器之后回面饼铺子再同行而去。
　　荀郭二人还未坐定，便被玉器行里的争执声惊起，面汤也不喝了，起身跟着去了玉器行。
　　平日里玉器行里来往穿梭的人肯定不比汤面馆子里多，但此时却是例外，两拨人挤挤挨挨的立于厅中，欲要拔剑相向都找不到拔剑的的空当。
　　荀郭二人挤了进去，寻着了店家旁边的伏雅。伏雅手举扇子半遮面，挡去了娇羞又挡去了恐惧，可挡不住好奇，便偏过眼神去瞧热闹。
　　八宝架的珠串环佩叮当作响，店家哭丧着脸求着剑拔弩张的两人，请两位尊神移驾，两位尊神一个是身高八尺的武夫，一个须发疏散的书生。铁塔一般的武夫手臂一挥，身后众人便齐齐散去，武夫对面的中年文士吹着小胡子，被众仆役簇拥着，半步不让。
　　那八尺武夫双手叉腰，腰间的棍棒微微晃悠，口中喝道：“分明俺先看中，你这假圣贤，满口酸话，俺就不信，俺这棍棒还真配不上这劳什子玉了么！”
　　这武夫的随众挪到店外，厅里便空了些，郭嘉凑过来瞧热闹，荀彧在身后不露身色的握着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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