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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卷西风人不寐
“花妖是不会死的。”清逸看进月蔷的一双眼，水光潋滟。
“可是她的灵已经尽数散去，魂魄已经不在了，躯体还能停留多久？”月蔷平静的说着，眼里却是满目的哀戚之色。
“你可以救她的，不是吗？”清逸看向月蔷，原本清冷如玉的脸上满是哀戚的神色，望进月蔷的眼底，却是冰冷而决绝，“你和她同是花妖，一定有办法救她，只要你肯救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以为我不想吗？”四下里殷红的蔷薇花瓣如雨纷飞，月蔷厉声的质问道，“如果可以救她我何必拖到现在！我已经尽力了，却还是无法挽回她，臭道士，不要以为只有你爱她，只有你可以为她去死，我也爱她，我对她的爱远比你要早，为了她，我也可以什么连命都不要！”
“你……”清逸没有想到月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月蔷忽然笑了，笑容凄美绝丽，她看着清逸的眼睛，定定的开口：“你可知道，我有多爱她，千年以前我和她在这花妖谷不知道有多快乐，我们才是最令人羡慕的一对，可是，你出现了，你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呢？如果她留在我的身边，就不会有事，可是现在，她死了，你满意了吗，她死了！”
“我爱她，我会守着她永世不离，再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清逸望着怀里的棠月华，目光里尽是情意绵绵。
“爱？哈哈哈！”月蔷忽然大笑，“你没资格在小棠面前说爱，你凭什么，你无非就是凭着她喜欢你，除此之外你一无是处！”
“那你呢？因爱生恨，这就是你报复她的手段！”
“是有怎样，背叛我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而你，也不再会记得这一切，因为，我要封印你所有的记忆。”月蔷说着，缓缓走到清逸的面前，“这是她对我最后的要求，我一定会听她的话，让你彻底忘记她！”
“我不要，记忆是我的，不是谁想要拿走就能够拿走的！”清逸言辞激烈，“更何况，这也不是你的本意吧，如果你要封印我的记忆，刚才在我昏迷的时候你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看来你的资质还不算太笨！”月蔷冷哼，“我想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爱她，我可以为了她去死，可是你呢？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现在还不是好好地活着，你若真的有那么爱她，你怎么不去死？”
“我不会死，我怕她再次苏醒之后找不到我，会伤心。”清逸语气淡淡。
“哈哈哈！”月蔷放声大笑，“苏醒？只怕还没有看到她再为人形，你就已经放弃了，没有人能够耐得住寂寞！”
“我可以，我可以等，千年轮回，我等她。”清逸眼里升起一团水雾，情深如此，奈何缘浅，昆仑八百年，却只盼来短暂的一面之缘，可是他不后悔。
月蔷闻言，眼光忽的黯了下去，身形萎顿，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清逸，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男子，可以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守候生生世世？
动了她心的那个男子，归南国上一任那个阴郁桀骜的王，夜魅，为何，一想到他，她的心会如此的痛？为他，她荒废了千年的修炼，抛却了修仙缘，可他，依旧冷漠淡然，为何，不能为她独自停留？为何，却可以为那名踏水而来的少年舍弃自身所有？
她不懂，这世间的爱，竟是如此的求不来。
“已经没有轮回了，你明不明白！”拼命地克制想他的欲念，月蔷冲着清逸失声喊道，随即跌坐在一侧，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滴下，在地上开出朵朵清丽而妖娆的花。
“你的剑气，已经伤到了她的元灵，原本有救的，可是她为了解我身上缠绕百年的海棠泪，将仅剩的元灵涣散了，不可能有下一世的轮回了，……”
说到最后，月蔷泣不成声的委坐在棠月华身侧，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用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似是要将她看穿。
“小棠不会，”清逸轻柔的抚摸着女子的峨眉，“她答应过我的，我若不弃，她定不离，她不会。”
清逸坐在地上轻皱着眉头看着怀里的棠月华，她没有死，至少现在还没有，可是身体却越来越冷，越来越透明，感觉不到一丝重量，清逸忽然害怕起来，害怕她真的会离开他。
想到这里，清逸将怀里的棠月华搂的更紧了，目光流连在女子的脸上，隽永情深，清逸伸出纤细的指尖一点点滑过棠月华的脸颊，从眉，到眼，到鼻，再到唇，一寸寸，一缕缕，怀中女子依旧眉目如画，却不再笑靥如花。
清逸修长的指在女子的脸上一点一点，仔细的描画着，似是看不够这容颜，要用尽所有力气将其深深地刻到心里去才好。
“小棠，我等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等你。”
清逸喃喃，却是再也没有声音来回应他。
一滴泪无声的划过脸庞，心口的地方传来阵阵剧痛，很痛，痛到无法呼吸，清逸终于抑制不住，将脸埋在棠月华的颈间，泪水如决堤般瞒过他细长的眉眼，倾缓而出。
“即使没有下一世的轮回，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下下世，还有很多很多年，我终会等到你，小棠，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我可以等你八百年，同样也可以等你第二个八百年，第三个，很多很多个……”
清逸旁若无人的说着，语气轻柔和暖，谷中满树未开的花苞于瞬间绚烂的绽放，又翩然的飘落，一阵风吹来，暮色深谷里满是纷纷扬扬的粉白花瓣，清逸和棠月华，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竟是绝美的漫天粉白花雨，他和她，却是谁都没有看到。
怀里的女子越来越轻，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先是手，然后是纤纤玉臂，清逸伸出手想要最后触摸一下这个最爱的女子的的容颜，却是碰到一团雾气，然后在咫尺之间，水雾散去，化为乌有。
清逸收回手，怀中的女子轻盈的身子缓缓升起，于半空中化成点点殷红的海棠花瓣零落飘散，落在清逸和月蔷面前，随风消逝。
清逸抬起手接过几瓣嫣红的细碎花瓣，刚一触及，点点嫣红便在掌心化作一抹浅黛的灰烬，无声无息，散在空气里。
这一刻，清逸终于明白，他的小棠，真正的离开他了。
他抬起头，望着半空中愈见消亡的片片殷红，忽然幽幽的开口：“小棠，我会用尽自己所有的光阴来等你，等你转世轮回，我对你的爱永不消亡，我会永远记住你！”
“你真的要等她吗？”月蔷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清逸凄然的抬起头，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女子的存在。
“这一次，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轻言离开，我一定能等到她，然后再不分离。”清逸望着了无气息的棠月华，目光坚定不移。
“简直愚不可及！”月蔷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尖刻凄厉，直入人心，“我姐姐已经堕入轮回深处，你能等多久，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不管你等多久，她都不会再回来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就算你等到了，就算她回来了，也不会再是我姐姐棠月华，徒有一张脸而已，总也不会是你爱的那个。”声音慢慢低下去，月蔷终于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她就算是死了，我也爱她。”清逸冷冷的说着，神色寂然，看也不看一眼月蔷已经变得狰狞的一张脸。
月蔷回首，望向一脸决然的清逸，似火的落日鲜艳若血，映着一身白衣衣袂飘飘的清逸，男子的脸上满是哀伤，眼睛里却是没有一滴泪，一眼望去，澄澈，雪亮，坚定，有着不可摧毁的力量。
原来，爱真的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月蔷黯然的背过身去，淡淡的哀愁抚上娇娆的容颜，手抚上左侧的脸颊，那里已是一片冰肌玉肤，光滑如初，那朵血色的蔷薇已经不见了踪影，终于，她有了和她一样的容颜，可是她却永远的失去了她。
还有那个一世邪魅的君王，想到他，月蔷娇娆的脸上浮现悠远的笑容，仿若隔世，那个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点的爱呢？她是他的魅姬，在她最为狼狈落魄的时候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只一眼，便万劫不复，她舍弃了一切，随他而去，包括与生俱来的骄傲。
可是到最后，当他遇上他，那个踏水而来步步生莲的人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她，一代花妖，最终败给了那个人，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人的劫，即使是妖，也是一样。
她合该知道，他就是她今世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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