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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愿酩酊醉晓月
刚从小院退出来,就碰到徐氏领着孙登匆匆赶来。她见了我,用听上去嘲讽的口吻问道,“我听说谢夫人刚刚生下一子,特意赶过来看看,袁姑娘刚从里面,谢夫人还好吧?”
“母子平安。”我淡淡地说。
“瞧姑娘这表情,好像不怎么高兴啊。”徐氏撇了撇涂了胭脂的嘴唇。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反问。
出乎意料的目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顿了顿,一笑扫去之前的惊讶。又说道,“真的么?如果真的不生气的话,怎么自己一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我……”她的一句话一针见血地刺进我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坎里,顿时被噎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虽然我极力地去掩饰内心那不可名状的委屈,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足可以使我变成喝了雄黄酒的白娘子:原形毕露。
看着她唇畔挂起的那一缕讥讽的笑,我却为她感到可悲。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现在所体会到的感受,你也必然正在体会着,难道说出使我难堪的话语,不会揭开你内心无法割舍的痛么?
她走进我,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说不出来么?那就是了,不过我很是替你感到可悲,无名无分,到现在连个夫人都不是,却还这么死皮赖脸地跟着吴侯,真是不知羞耻!”声音尖酸刻薄,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在发怒。
是啊,我算什么呢?连个侍妾都不谈不上。我和孙权并没有发生过男女之事,可说出来会有人相信么?
也许人在绝境过后就会逢生吧,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我竟麻木了。对着她那桃花脸,我笑了出来……我笑她其实和我一样悲哀,却还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
她傻傻地看着我,以为我是疯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其实,我也许是真的疯了。
“母亲,我们还是快点去见父亲吧。”孙登扯了扯徐氏的手,口齿不清地说着。
徐氏俯身摸摸他的脑袋,脸上露出难得的慈祥神情,与之前对我的态度大相径庭。
“我觉得夫人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吧。孙登虽然是长子,但说起来毕竟是庶出,如今谢夫人生了儿子,那就是嫡出,将来……”我凑近她的身旁,低声说道,却故意没有把话挑明。
“你……”她闻言一愣,微红的脸上凝固着惊愕的表情。
“夫人若是想去向吴侯道喜那就快点去吧,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说完我拧身便走。
走到府门口,就见陆逊骑着马迎面朝我走来,他看见我先是一愣,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也是来给孙权贺喜的吧,快进去吧,里面好多人排着对呢,去晚了你就看不见了。”我用一种调侃地口气对他说道。
他笑了笑,跳下马,走进我,“听着你的话,嫉妒之心已经益于言表了。”
“你……”我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便抢过他的马绳,翻身上马,夺路而去。
“喂……”
无视他的呼喊,我骑着马径直冲向孙权为我搭建的桃花坞。晚上的风有些寒冷,但却吹不凉我沸腾的内心和混乱的头脑。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陆逊从后面追上了我。
我不理他,又给了马儿几鞭子,继续狂奔……
“这是哪里?虽是晚上,但景色依然美不胜收。”陆逊踱着步子环顾四周,不禁赞赏道。
我跳下马,走到一颗桃树前,怔怔地看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下午我还轻飘飘地走在云端,认为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而现在,我却像被打入了阎罗王的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冰与火的两重体验,让我的内心先被熊熊燃烧起来,再被彻底浇灭得锥心刺骨。
“喂,你有没有酒啊?”我问向陆逊。
他神彩肃然,像在沉思。
“你平时不是酒不离手的吗?”我见他不理我,蛮横地推了推他。
他似如梦初醒,抬手指了指马背。
我解下酒壶,猛的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真是辛辣,呛得我连声咳嗽,眼泪都簌簌流了下来。天作孽,犹可怨;自作孽,不可活。
“我酿了多年上好的酒真是被你糟蹋了。”他见了我的窘样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挪揄道。
“你这是什么酒啊,真难喝。”我连连咋舌。虽是这样说,却仍不肯放下酒壶,又喝下去几大口。
“你要是再这样喝的话恐怕就要醉了。”他试着去夺我手中的酒壶。
“我就是要喝醉!”我轻轻一闪,从他侧身避开,一字一顿大声喊道,“我要一!醉!方!休!”说着举起酒壶,随风而舞。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花香扑鼻,花瓣纷纷洒落到我的脸上,我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跳了?”陆逊走来轻问。
我看着手中的花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
“你哭了?”
“我没哭!”我擦去眼泪,理直气壮地大声为自己狡辩,“是酒呛的。”说着又要喝酒。
“够了。”他抢过酒壶,语气柔和,却又不容商量。
“我现在连喝酒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朝他吼了一句,作势又要抢回酒壶,可他说什么都不肯再给我。我们俩抢夺了好半天,我无功而返,失望地坐在地上。
“你醉了。”他安慰道,轻拍我的左肩。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愁。”我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趁机抢过酒壶到怀中,快速跑到一旁,“哈哈,被我抢到了。”
他低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又朝我跑来。
我一边喝着,一边为他介绍,“这里是孙权帮我修建的,怎么样?漂亮吧。来,我带你参观一下。”说着,一蹦一跳地向里面走去。
“主公真是用心,看得出来他对你很重视。”越往里走,他越是惊奇。
是啊,孙权是爱我的,可爱得愈深,愈是想把他据为己有,却又是最最不能实现的。我有些灰心,“是啊,我今天看见这里的时候也是很感动,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晚上我就又掉落到了谷底。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到了午夜十二点,一切都会消失,没有华美的衣服,没有水晶的鞋子,没有爱她的王子,什么都没有了……”
他耐心的倾听着我的话,没有打断我,虽然他并不知道灰姑娘是谁。
“我明明就妒忌得要死,却还要装出一副毫不介意的大方形象。我好累,真的好累。”我趴在自己的双膝上,长叹一声。
“以前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名誉、地位、身份都和你沾不上边。可今天听到你这么说,又觉得你很痛苦,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是啊,我就是纠结。”我继续嘲讽自己,“要不说呢,贱人就是矫情。”
“呵呵,你真是奇怪,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说自己的呢?”他见我自轻自贱,怜惜的说。
果然是不同时代的人,话不投机啊。在现代好朋友之间,越是关系亲密,越是会互相骂对方贱。可是现在我连一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我突然借着酒意,站起身子,指着天发大喊,“你问什么把我扔到这里,然后又不管我,为什么?”
陆逊以为我疯了,忙把我的手拉下,制止我这种荒唐又不敬的行为,扶我坐好。
“你知道吗?从小我的观念里就是一夫一妻,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可是后来来到你们这里,就必须要接受一夫多妻。我虽然很难过,但只能去试着接受。当知道他有自己孩子的时候我很嫉妒,我多么希望他可以只属于我一个人,只爱我一个人,他的笑只为我一个人绽放。我为他生儿育女,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可是不行,他不只是我的,他也是江东人的,他肩负着太多的重任。”我哽噎,打了一个酒嗝,也没有觉得失礼,又接着说,“可是我真的很爱他啊,爱到无法自拔,如果我能少爱他一点就好了,我就可以潇洒地离去,我可以远离江东,无忧无虑地生活。可是不行,我的心里都是他,全部都是他!我舍不得离开他,就算他的生命中不只有我一个人我都可以接受。”我哭着说完这一长串话,心里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我的心真的很痛,刺骨的痛。
陆逊一直没有说话,将披风轻轻裹在我的肩上。
恍然发现自己今天的话有些多了,尤其是在他面前,收起眼泪,“呵呵,我是不是话太多了,这些没有必要跟你说。”
一转过头,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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