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

　　（二）
　　听说昨个你府上很是热闹？
　　穿着金黄色龙袍的隆帝放下茶杯，用着是“天气用膳”一类寻常不过的口气询问。
　　莫来风低头拱手说道：昨晚微臣遇到了刺客，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挂齿。
　　嗯，朕信你。
　　隆帝慢慢地说道，他看着莫来风，上上下打量着他，先帝性格很软，有一股读书人的书卷气，隆帝不肖其父，周身带着一股杀伐气，他的容貌只是寻常，一双眼睛却非常锐利，望着你的时候冷冰冰的，就像是一把寒气逼人的刀子。
　　圣人不说话，莫来风也不说话，低着头，就像是石雕一般。
　　但听隆帝又说道，真武将军要班师回朝，他大女儿嫁给了平清王。
　　莫来风身体一僵，深吸一口气，说道，平清王镇守西北多年，赫赫战功……
　　嗯？隆帝脸色沉了下来。
　　莫来风又复说道：平清王拥兵自重，目无尊上，望圣上明鉴！
　　隆帝表情放缓，看着莫来风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他说道：平清王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如此，朕很痛心……
　　莫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莫来风重重跪下，叩头，臣领旨。
　　隆帝王哲跪在地上的莫来风，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是闭上眼睛，说，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莫来风靠在马车上，一夜未睡，也颗粒未尽，他的样子很是疲惫。
　　纵然如此，他依然在想很多事情，平清王，真武将军……
　　隆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要怎么做，才能让隆帝满意？
　　正想着却听外面一阵吵闹，马一声嘶鸣，马车剧烈摇晃，莫来风稳了稳身形，来了点精神，凝声问道：发生什么事？
　　大人，前面有几个百姓似发生争执，拉扯中碰倒了邻摊支架，惊了马。
　　绕过去吧。
　　莫来风随口说道，重新倚在马车上。
　　大人，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未曾想到一个女子突然扑向了莫来风的马车，大声哭喊道。
　　莫来风皱了皱眉，本来他不欲管这个事情，但是女子死死拉着他的马车，无论侍卫怎么拽竟然都不松手。
　　莫来风掀开帘子，看到一堆纨绔打扮的富家子对着一对老夫妻是拳脚相加，女子哭得凄惨，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情，在京城并不少见，莫来风不想搀和，这个时候女子抬起了头，在看到女子容貌的时候，莫来风变了主意。
　　他对身旁保护他的侍卫吩咐道，天子脚下竟然如此为非作歹，让他们放人。
　　早在瞅见莫来风马车的时候那群纨绔就停手了，他们天天在街上晃，又是宦官子弟，莫来风什么人他们再清楚不过，登时一个个脸色发白，恨不得钻进地缝去，但听侍卫让他们走，他们一个个丢下老夫妻，也不管什么民女了，火速逃命去了。
　　掀开帘子的莫来风自然看到他们慌不择路仓促离开的背影，哑然失笑，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成了“鬼见愁”。
　　莫来风对身侧的侍卫说道：带他们去别馆，去医馆请刘大夫，别让他们离开。
　　属下遵命！
　　莫来风合上帘子，重新闭目养神，没有理会马车外面女子磕头拜谢，马车继续前行。

　　莫来风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马车上睡过去，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看天色已经是正午了，算算时间，外面的侍卫竟然在日头底下守了自己两个时辰，莫来风下了马车，对弯腰接他回府的管家吩咐，一人一两银子。
　　莫来风一项节俭，他府里的开支，一年不过百两，衣服都是圣上赏的，莫来风既不是寒门也不是世家，这些年他都是孤身一人，唯一的亲人就是他侄子，可是偏偏莫来风的侄子是个傻子。
　　莫来风想着，自己手上人命太多，一定要给侄子攒着银子傍身。
　　管家看到莫来风苍白的脸色心里有点难受，于是他说道：老爷，要不您先睡会，待会再用饭？
　　莫来风想了想问道：白鹭吃了没？
　　白鹭就是莫来风的侄子。
　　老管家答道：小少爷非要吵着闹着等着你才吃饭。
　　莫来风目光柔和了一些，那先吃饭吧。
　　老管家称是。
　　莫来风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猎户，莫来风是个另类，很小的时候，他在外面偷听学堂的夫子教书，学堂里面的孩子听三遍都不会，他听一遍就能背诵了，夫子偶然间发现这是孩子是个神童，就带在身边，让莫来风做个研墨的侍童，没多少时间莫来风就比夫子文章写得好了，夫子无可叫就让莫来风自己看书，后来莫来风过了乡试，夫子便推荐莫来风到他一位大儒朋友那学习，莫来风家穷，是莫来风的哥哥上山打猎，拼了一条腿，舍了半个命，打死了一只老虎，用那虎皮给莫来风做学资，因为那个时候莫来风的嫂子成天担惊受怕，一个成形的男孩没了。
　　莫白鹭是莫来风的嫂子舍命换来的，莫来风的村庄糟了蛮子，一个村庄的人都死了，莫白鹭是被人从茅坑找到的，莫来风的嫂子是个聪明人，堵住了莫白鹭的嘴巴，把他装进桶里，然后通气，直接丢下，那桶卡住了茅坑，蛮子不会去茅坑那找，莫白鹭捡来一条命，但却从此傻了。
　　莫来风那个时候就发誓，有自己一口，就有这孩子一口，没有自己一口，抢也要抢来一口喂给孩子吃。
　　未曾想到进了院子，莫来风却听到自己侄子哇哇哇的哭声，他连忙走过去，发现一个人尴尬地立在那里，手足无措，样子非常无助。
　　是刺杀他的年轻人。
　　莫来风的目光有点冷。
　　你对他做了什么？
　　莫来风冷冷地问道。
　　那人一听莫来风质问的口气就急了，他哼一声，说道，你这狗官，小爷什么都没做，这傻子哭和小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人有点心虚。
　　听到年轻人大咧咧说出“傻子”一词，莫来风的目光有点冷，看着年轻人不再向之前那般温和。
　　莫来风目光里的肃杀让年轻人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年轻的刺客有些心悸，这莫来风的目光真是太可怕了。
　　莫来风只瞟了一眼便低下头，莫白鹭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是行为举止却像三四岁的孩童一般。
　　莫来风摸了摸莫白鹭的脑袋，白鹭，告诉二叔，为什么哭啊？
　　年轻人一僵，似乎不敢相信，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大狗官莫来风竟然会用这么善良的口气对自己的傻侄子说话。
　　这样想着，不自知的情况下心中的恶感竟有点减少。
　　呜呜，二叔，呜呜，他说您坏话。
　　年轻人脸色不好看，正要说什么，但是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争论有失面子，就闭嘴了。
　　莫来风笑了，这刺客说什么他都能猜出来，大抵就是狗官坏人一类的。
　　莫来风摸着莫白鹭的头，对自家侄子说道，白鹭也觉得二叔是坏人么？
　　莫白鹭擦干净眼泪，挺起胸膛说道，二叔是世上最好的人！
　　那就是了，白鹭觉得二叔是好人，二叔就是好人！
　　莫来风口气非常温和，他眼角斜睨到年轻刺客不屑的表情，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说，横竖都是不相干的人，白鹭不用理会的。
　　你相信你自己就行了。
　　年轻人一听，气乐了，心道，这狗官真会给自己贴金。
　　莫来风招呼一个下人过来，带着莫白鹭去洗脸。
　　然后抬起头对脚上系着铁链的刺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本来想说，我叫什么名字管你屁事！
　　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就说了实话，石尘。
　　年轻人叫石尘。
　　莫来风点点头，对石尘说，这府里白鹭没有同龄人，你平时多担待些。
　　石尘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待莫来风走之后，石尘才反应过来，狗官，我凭什么对你的侄子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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