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继续吹

　　午睡醒来的时候天气忽然变得很恶劣，上午还烈日炎炎艳阳高照暑期嚣张，此刻天空却乌云密布狂风怒吼闷雷阵阵，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像是有人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做了手脚。

　　我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让由于过度睡眠模模糊糊的头脑慢慢清醒。而后翻身下床，从电冰箱里取出半冻的冰红茶喝了几口。外面已是雷声大作，配合着浓云狂风，只是雨一滴也没下。敲锣打鼓吆喝拍掌闹腾了半天，主角却迟迟不肯登场，千呼万唤也不肯出来。

　　我喜欢雨，尤其是暴雨，最好是下得不知疲倦无休无止的那种。所以遇上这种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雨的残忍的天气，我的心情变得格外地好。再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我一人，更是喜不自禁，任由自己的灵魂在偌大的屋子里自由肆意地张牙舞爪、上蹿下跳。

　　问题是没看见狗，黑脸狗——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这样的天气它不可能四处乱跑，以它的胆量，这时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为了确认狗的位置，我打开大门，门刚开了一点，粗鲁的风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在空旷的房间里肆掠一番，很快又消失无踪。

　　风吹得我十分凉爽，我将房门彻底打开，站在院子里尽情地享受风的惬意。风委实很大，眼睛都难以睁开。先前只是在云深处沉闷作响的雷此时不再闷骚，细长的闪电在空中接二连三，噼里啪啦的炸雷阵阵，有些吓人。雨还是一滴也没下。

　　享受风的工夫里，我忘了找寻黑脸狗的踪迹。这当儿，一只小小的、通体黑毛的狗从虚掩的大院门慢慢走进来，在门口站定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看见我以后呈直线晃晃悠悠走来，在我的脚边停住，像碰到老熟人似的用身体蹭我的小腿。

　　“我们认识吗？”我问它。
　　它抬头望着我，眼神里尽是温顺和友好。小小的身体非常消瘦，在风中瑟瑟发抖。我起了怜悯之心，小心将它抱起，走进屋内，关上房门，再将狗放在地上。狗进了陌生的房间，丝毫没有表现出局促和无所适从，而是很自然地走到墙角，蹲坐在地上休息，伸出血红的舌头，两眼呆呆地看着我。

　　我打开电冰箱，寻找可以作为食物的东西。半碗昨天吃剩的米饭悄悄地藏身冰箱的最里层，我数了数，给黑脸狗吃的火腿肠还有六根，除此之外只有各式各样的饮料，显然狗是不喝饮料的。我打开煤气生火热锅，在煤气灶的边角处竟又发现一个鸡蛋，于是简单炒了一碗鸡蛋火腿炒饭，完了以后全部盛进原本是黑脸狗的饭碗里，又在盛水的碗里加了一点清水。

　　趴在墙角休息的狗闻见饭香，猛地起身窜过来，对着碗里的饭就是一阵狼吞虎咽，我摸摸它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它不耐烦地呜咽了两声，像是告诉我不要打扰它用餐。我起身，再次打开门，狂风又一次不请自来，钻进屋内。此时天空中已经隐隐有雨丝躲在风里扑向我的脸庞。我料想暴雨就在不远处。

　　果不其然，豆大的雨几乎是侵略般地齐刷刷砸向地面，较之先前的雨丝，它们来的是那样的突然，天地间塞满了密密麻麻的雨线。风在此时忽然停止，一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它们的任务只是带来雨而已，任务完成便全身而退。地面溅起的水花欢快地跳舞，雨的淡腥味阵阵扑鼻而来，使人精神爽快。远处的天空暗淡无光，炸雷也老实了不少，只在云深处沉沉低吼。现在风也好雷也好，都退居了幕后，雨才是主角。

　　我在门前站着呆看了一会儿，听听暴雨铿锵有力的声音，整个人都觉得十分振奋。如此过了十五分钟，我好歹想起来黑脸狗仍然没找到，不禁觉得有些惭愧——作为主人，我只顾着欣赏雨而不紧张它的状况，是不是太不称职了？于是折回房间，刚准备仔细找狗，却忽然发现它自己出现了——黑脸狗正和新来的客人嬉戏玩闹得不亦乐乎。两只狗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无比激动。想想也不奇怪，大家都是流浪而来，都曾无家可归，无人领养，“同是天涯沦落狗，相逢何必曾相识”。

　　虽然下着雨，天气仍足够热。我把小狗带进盥洗间，用温水淋遍全身，打上香皂，仔仔细细给它洗了澡。它一开始还不乐意，动来动去，嘴里发出“嘤嘤”尖叫声，后来渐渐就老实了。洗完澡，狗颤颤巍巍站在地上，使劲摇了摇身体。黑脸狗凑过来，看见小狗的狼狈样，十分兴奋，不住地用前爪在它身上抚摸。

　　我坐在沙发上，眼望小狗，“给你起什么名字呢？”
　　两只狗一齐望着我，好像真在考虑我的问题一样。
　　“你一身黑毛，”我以商量的口吻说，“就叫你小黑吧？”
　　“小黑！”我叫它。
　　它突然精神一振，摇头晃脑跑到我脚边，身体还湿漉漉的就往我脚上蹭。
　　看它兴奋的样子，难不成它本来就叫小黑？
　　我找来一只空纸箱，在一边剪了个门，垫上旧衣服，将小黑抱进去，作为它的小窝。它也算正式在这里安家了。小黑对自己的新家貌似很满意，舒舒服服地躺在纸箱里，闭着眼睛休息，任凭黑脸狗怎么骚扰它也不再搭理。黑脸狗自讨没趣，钻进自己的窝，眼睛盯着小黑所在的方向，神情黯然地趴着一动不动。

　　外面的雨还在猛烈地下着，一点没有停歇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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