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叙事手札
我是在西班牙与大不列颠作战期间来到这里的,那年我两岁,被居住在安达卢西亚的吉普赛妇人Berta捡去,随着他们一路奔波到了希腊。不得不承认,这样一群发源于印度或是埃及肤色黝黑的人在雕塑一般的希腊人面前并不是那么端庄,他们总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异邦人。而自从西班牙帝国衰落灭亡之后,原本属于西班牙人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更何况我还从未经历过,跟着自称为罗姆人的吉普赛人,学着他们的作法,一同被人轻视,久而久之,我在和希腊人交谈时语偶尔流露的攻击性也让Berta很烦恼。
这种日子一直维持到那场鼠疫的来临。
Berta被他们隔离起来,我无法去探望她,几天后她死了,那年我8岁。我们一起迁移到了一个叫罗德里奥的村庄,那时正值圣域在招侍女。有正值豆蔻的少女,也有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我只是坐在台阶上,敲着弗拉门戈的响板,没想到却吸引了士兵误被当作是与她们有着同样目的的人拉走,不容我解释,其实内心里也有一种想脱离他们的想法在作祟的一层原因。
再后来就阴差阳错地进了圣域,我去找我们一行人的领导者Juan说明,其实那时我已经是一名正在被训练的侍女了,Juan见状,挥手摇头,我便明确了他的意思——那还能怎么办呢——是这样的。
起初我以为圣域是和宫殿相差无几的地方,但后来年长些的Martha说这里很好的,我也就将信将疑的把这种说法放置在模棱两可的位置上了。
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很特别,好像满不在乎,却又非常出众。
我和Blanca在完成工作后坐在山顶上小憩,看着下面训练场里的那个男孩。
真的很耀眼呢,就像火一样。
你知道么,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天蝎座圣斗士的人选呢。
Blanca对我说。
我自那以后经常去训练场的上方空地去看,有时会依侍女长的指示带些有营养的加餐去。每次带着这些东西去时,那些人会从严格的训练状态变成玩笑般的推搡,然后勾着肩向我手中的篮子踱去。我将补给品一一递去,应答着他们的道谢,而他,那个男孩,总是不屑一顾的接过我手中的食物,简单地说了句谢谢,挑挑眉就离开。
是个浑身逆鳞的少年,眼神里充满意味不明的倔强。我那时还不懂。
记得有次夏日傍晚在那吹着风,疲乏而不自知,竟然睡在了地上。睁开眼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了油橄榄树下,耳边有赶咐咀嚼的声响。我回头去看,竟然是那个男孩。
“你醒了?”男孩咬着苹果,并不向我这里看。
“嗯。”
“这么吹着也不怕吹出病,要不是我路过,你找那么个地方谁会看见,切。”男孩有点烦躁,瞪了我一眼。
“那也是小病而已啊。”
男孩没回应,许久他突然起立,缠着绷带的手插着腰,好像很生气。
“认为生病只是小事而已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在乎,真差劲。”
男孩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不明白我的话哪里触及到了他的忌讳,只是觉得明明是一件普通的事都能被自己搞成这样,有点气有点恼,还痛恨自己的不理解。
过了一段时间,新的黄金圣斗士们都已集结于圣域,我仍然来回于几个宫之间打扫,有时候累了就在台阶上坐着休息,高处吹来的风立即使汗蒸发,我又去继续干活。老实说,我并不是任劳任怨的人,只是习惯了之后反倒有些乐此不疲了,好奇怪。其实有时也会想,同样是小孩子,为什么有些人就有着令人向往的才华,成为人中之人的黄金圣斗士。而或许那时我只是单纯地羡慕,却不曾考虑到那卓越的天赋背后需要承受的重担。
侍女长Alicia将那次选入圣域的侍女分配到了各个宫,而那些表现比较优秀,心细手又巧的女孩子都被分配到了教皇宫——不让教皇再为这些小事而操劳——Alicia这样说。我听着Alicia点到自己和Blanca的名字,“Vanilla,Blanca你们两个去天蝎宫。要用心工作。”和Blanca一同轻声应允,那时心里即有喜悦,又有忧愁。
当我们来到第八宫时,他好像已经在里面等很久了。
“终于来了。”男孩斜着脸托着腮,还是那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男孩起身表示迎接,打量了一下我二人便回了里屋,我和Blanca站在厅内不知所措,之后只听里屋传来男孩的声音——“帮我拿一筐苹果来。”
当时还觉得奇怪——什么嘛,这个人——之后才认识到他就是这样的人,没什么可奇怪的。换一种说法就是,如果Cardia不这个样子那就不是Cardia了,这样。
后来的日子里,除了日经之事必须完成,日子过得喜忧参半。所谓忧是要忍受他随时抛来的毒舌,而喜——这样说吧,比起那个一丝不苟的Sisyphus和民族英雄一般的El Cid,跟着这个没大没小的Cardia算是轻松的了。平素路过巨蟹宫时还能和那边的侍女Chloe和Terra交流一下‘作战技巧’,面对着一个地位颇高却又满腹牢骚的主人不积累一些应对方案恐怕内心要面临崩溃。但是每次轮到我和Blanca去送加餐时,Cardia偶尔会非常给面子的开几句玩笑,在一边休息的其他侍女看到后总是有些羡慕地感叹我们之间的主仆关系。姑且先不谈Cardia的不拘小节,如果我当时被分到了射手宫,我想我也应该能过得很好——对于自由的人来讲,教条主义更简单地就能安定下来,或是说有一套更稳固的模板在沟通时使用,也不会担心说的话不恰当,因为在他们面前你只需要说一种类型的话便足够了。不过真是那样的话,之后的我会不会少一些可回忆的东西那就不一定了。记忆就是那么有趣的事,当你身临其中时你根本不会太在意,也根本不会想过有些事会在你心中留下长久的印记。
话说回来,不论Cardia在生活中怎么随便,在训练的时候却从不含糊。他总是在那个周边开满紫堇花的训练场,日射的光繁复地落在脸庞和身上,好似追逐什么一样在不断重复着那样的招式,好像在什么季节中都是夏季的炎炎。几次在他训练之后对他说大人辛苦了的时候他总是摆出一副得意却又是撇清你我之间的交集的神色。从来没问过为什么他这么珍惜每一天的时间,也不知道他对身体的固执是缘从何起,那些都不是以一名侍女的身份该去过问的,只是一点,他体内好像随时都能迸射出一束堪比日耀的火焰,是我能确定的。
Cardia和Degel的相识没有争执也没有过度的普通,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的结识了。二人的性格反差太大,就连他们的招式也是,我并不认为他们的友谊能有多深能维持很久,但是后来他们却几乎形影不离。Degel的水瓶宫不知从哪里从何时收集了很多书,能读书的人一般来讲都是博学的人,起码在我看来。你认为以Cardia那样的性格可能会热爱读书么,若不是因为那里有一个 Degel,Cardia就算站在一书柜的书前也会懒得将书取下来。明明完全不懂占星学,还硬要凑热闹地跟在教皇大人和Degel的旁边听着他们讨论他听不懂的内容,从少年到青年,一直如此。
我曾经去过一次水瓶宫,还是代替因事请假的Laura,而她之所以会找我帮忙完全是因为这两个宫的主人走得太近,所以侍女们就顺带着熟络起来而已。记得那次在水瓶宫将凌乱的书放回书架上时恰巧赶上Cardia过来,我抬头看他时一分神被书脊处破损的金边划破了手,血过了一会才缓缓渗出,Degel路过时瞥见,招呼我过去,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我的伤口处就感到了沁心的凉,等他走时伤口不疼了,Cardia见了笑起来,当然是冲着Degel。我想那时他恐怕都没认出来在水瓶宫帮工的人原本应该是他的宫里的侍女罢。
听说Sisyphus在意大利的小镇里找到并带回了可能是雅典娜的女孩,这事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圣域里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谈资,但是见过那个女孩的人却为数不多,可是就这么小的几率也让 Cardia赶上了。
Cardia是在一个平凡晴朗的上午带着一个名叫Sasha的小女孩去了美洲,性质属于私自外出。一日后带着严重的伤回来,自己却不以为然。后来听说这个时代的雅典娜大人要召见所有黄金圣斗士,这才发现那个叫Sasha的女孩就是雅典娜。再后来一有闲时便往美洲跑,Degel问他干什么去,Cardia就说是去找一个叫Carbella的酒馆老板娘,是那次带着Sasha时帮了很大忙的好人。听着有些失落,那样的人想必也是生性爽朗的人罢,能意气相投才能惺惺相惜,也可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实际上是,我根本就没有预想过这样一个人恋爱是什么样子,而且看他的样子也根本不像是有要结婚生子的打算。所以当这么一种念头硬生生地闯进脑海里时,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不过,你要是问我我对Cardia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一种情感,我自己也不能确定,说是喜欢的话也不完全,本来质朴的喜欢中又因固定的主仆关系蒙上了一层自卑,而这种自卑导致了就我到底是崇拜那高高在上的人还是喜欢他真实开朗的一面的不清。
在雅典娜确定下来之后的时间里,好像所有圣斗士和候补生们都潜意识地更加努力地开始训练,原因很简单——圣战要到来了。
记得那是在一次训练之后,Cardia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只得让Degel给他降温,当然,Cardia也因为体力透支而晕倒,送回天蝎宫时已经是昏迷状态了。Degel刚出完任务回来,自己身上也带着伤,却仍然守在了Cardia的床边,Blanca几次去劝说几近阖眼睡着的Degel说您去休息吧,Degel也只是摇头,说着不放心他,还是留了下来。第二天清晨Cardia醒过来,雅典娜也特意前去看望他,他还是那副大大咧咧地表情,这反倒惹恼了一边看了一夜的Degel,一边责备着他一边冲着捏着女神的脸的Cardia皱眉头。
Degel又待了一会,直到Cardia对他说你去休息吧之后才随着女神离开。
“在那杵着干嘛。”Cardia冲我躲着的柱子那处说了一声。
心里一惊,尴尬难堪,毕竟比起Degel和那个可爱的雅典娜女神的探望,我作为一个侍女实在是太没有自知之明并且有一种越俎代庖的差错感,我需要做的仅仅是打扫房间,连换绷带这种事都是有专职的医疗人员负责的。这样想着我缓缓地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看到他正用手指的骨节抵着下巴眯着眼冲我笑。
“我就知道你得担心。”
他就是这样,有时让你羞愧难当,非要将那些不需挑明的话说出来,好像这样能得到一些心理上的满足一般。心地善良却非要摆出一副故意让人讨厌的态势,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呢。
“我听说您突然晕倒了。”手放在两侧不停地揉着裙摆。
“嗯,练习的时候没太注意而已。”
“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乎,太差劲了!”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对我说的那句话,这时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真是适时宜并且应景。
好像习惯了我的性格的Cardia听后惊讶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含糊的说着我和你们不一样这样的话,我却好似不能理解他的‘低级趣味’被他的笑微微惹恼。
“我没事。”平缓了笑声之后,他说道,好像在安慰我一般。
但是,需要安慰的并不是我对吧。看似玩世不恭内心却又空洞而无可缝补的Cardia。你总是要把自己表现成坏人,你演给谁看呢。我想也许是从那时起我开始理解Cardia这个人,可身份的悬殊就那样僵直的呈现在那里,无论如何作为侍女去安慰天蝎宫的主人从语气上来讲就拿捏不准,更别提要颇费口舌也不一定有效的开导了。况且以他的性格,自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是他人怎样说服劝阻都不能改变的吧。
痛苦不能被分担时的压抑,如果可以,我愿意主动为你减轻一点点。只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
圣战开始后,双鱼座的Albaphica首先战死,本来冷清的双鱼宫从此便无人光顾,只有那个执念于心的侍女偶尔会去将床铺桌面打扫一番,做出那种主人还在的情景,虽然她自己也知道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后来又随着Asmita的逝去我才逐渐意识到,圣战真的要来了。本抱着一种能快些结束的心理不上心的态度也因为害怕Cardia也会就那样被调度,之后就不会回来而变得担惊受怕了。
那日Degel来找Cardia,我只是在大厅内依稀听到一些模糊的词语,诸如布鲁格勒、海皇。还有Cardia那自信满满的声音以及不用看都能想到的那副高傲的神情。看来是又被Degel挑衅了,这家伙还真是单纯呢。
我一手托着花瓶一手擦拭着那张抛光的木桌,向往常一样努力不让水印留在桌面上。Degel让Cardia准备一下立即动身,说着便回了自己的水瓶宫。将花瓶放回桌子的正中央,转身看到他正四处张望。
“Cardia大人,我来帮您准备出行用的东西。”
“不用了。”
他说话,若有所思,露出一种即镇定决绝又伤感有余的神色。见他没有了回应,我抬头去看他。这是我来圣域之后第一次和他四目相接,目光不离地,这个曾经骄傲的少年,如今仍然是那么耀眼,恍如当初。
“Vanilla。”我感到他的手沉沉地扣住了我的肩,带着他那副一如既往的神色,“这么长时间以来受你照顾,还是谢谢了。”
“?”我皱起眉,这个人说了一些他从不会说的话,让人不安。
“还有,再见了。”
Cardia在天蝎宫的门口逆光而立,连披风的褶皱都因为处在暗处而不清晰,他侧着脸,嘴角扬起,然后带着一副释然又坚定的笑容不回头地离开。
我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你知道的,要回来的人从来不说再见。
第二天的时候,来自布鲁格勒的那个人说Cardia和Degel封印了海皇,打败了拉达曼提斯,最后救了他。手里还攥着Cardia的红色指甲。后来听Blanca告诉我详情之后我突然之间气愤得无以复加。倘若不是因为你,他们二人根本不会死去,因为你的一己之利而间接地害死了其他人,即便Degel和Cardia不怨你。你不知道那些死去的黄金圣斗士他们也有青春年少让人心疼不已的岁月。
在那个人返回布鲁格勒之前,我追上了他,我要向他索要Cardia的指甲。理直气壮得如同那东西本身就是我的一样。那人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犹豫,便将指甲给予了我,我却更加地生气,难道你对你救命恩人留下的最后一样物品都持有那么随便的态度么。直视了他片刻,我奔回了天蝎宫。已经没有了主人的那座宫。
圣战结束之后,我向Alicia申请离开了圣域。本来早就想走,但却还是坚持到了圣战结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Cardia还能回来,结果是他这一走就永远也没回来。看着Shion和Dokko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回到圣域时,心里五味陈杂。那时只是想着如果Cardia你能这样回来,活着回来,哪怕你是一身伤我也会喜不自禁。
很久以后,我在给自己的子女讲述到那个耀眼的人时总是不能自已的伤感,而后来却慢慢平抚了内心的惆怅,归根结底我想还是由于他走时太过从容,那个执着的背影始终是不能让人忘怀的。只是每每想到在自己最青春年少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个人在眼里停留却不能在心里驻足,撒了一地的少女情怀没有指向也没有归属,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也曾多次在后来入睡时有他出现在梦里,那人仍是那么明亮,点燃了那个年华的自己。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