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集

　　（七）

　　宋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记得他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伏在马桶上吐，像是一把刀子被吞进胃里随着胃的蠕动狠狠割着胃壁。明明伤的是心，为什么痛的却是胃。也好，这样起码不会比胃更痛了。
　　吐到再也没什么可吐，宋洛从洗手间里爬出来，一头栽进床上。把身体蜷成一个虾米才能减缓疼痛。
　　怪不得他这么容易就答应分居。怪不得他这么多天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
　　秦晋这样的公众人物，怎么可能和他这种同性恋永远呆在见不得光的黑暗里。他本就应该有自己的家庭，贤淑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孩子，每天下班的时候在门口迎接他的是温暖的灯光，可口的饭菜，孩子会扑倒他怀里撒娇，他会抬头给妻子一个轻柔的吻，他们会看着孩子长大，结婚，然后子孙满堂……而不是和他一起做一对永远都见不了光的gay！
　　不能再想下去！胃似乎越来越痛了，宋洛紧压着胃部，指尖近乎陷入皮肤。
　　不知道又待了多久。有光从窗户透过，银白，淡金，昏黄，最终陷入黑暗，再没有一丝光。
　　吐过的嗓子火烧一样的难受，宋洛撑起身子从床上下来找水，拧开床头灯，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停电了。宋洛摸索着找杯子，不小心踢到电线，电线带动桌子，桌子上的玻璃杯啪一声掉下来，宋洛摔倒时只觉得手腕一痛，立刻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胳膊流下来。
　　这个时候灯终于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中宋洛只见到手腕上四五厘米长的伤口正往外涌着鲜血。原来是摔倒的时候正巧摔在了碎片上。
　　这算什么？割腕？宋洛几乎要笑起来。
　　他会像许多电影里演的一样，慢慢流干全身的血液，然后死去？
　　或许这样也好，这样就看不到秦晋幸福的样子，这样就不会一个人孤独终老。
　　宋洛手垂落下来，颓然靠在床上。
　　听说，割腕自杀的时候需要15分钟才能流干全身的血液。
　　又过了许久，宋洛忽然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想见秦晋最后一面，就算他是个混蛋，他也应该在死之前甩他一巴掌啊，好像见他，好想见……
　　宋洛爬起来疯狂的找手机，血液滴在屏幕上，他拨通了秦晋的电话。
　　秦晋在开会，看到是宋洛的电话，对正在讲解的人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接起电话。
　　“洛洛？”秦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欣喜。
　　听到秦晋的声音，所有的疼痛，委屈全部跑出来，宋洛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秦秦，唔不想死……唔再也不整事了……你别介乎……”宋洛哭的一塌糊涂，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秦晋急了：“洛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别哭，慢点说。”
　　宋洛吸吸鼻子还是止不住哭：“秦晋，我要死了，好多血……怎么办？”
　　秦晋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洛洛，你在哪？你别乱动，我马上去找你！”
　　会议室的人只看到老板接了个电话忽然站起来神色慌张的冲了出去。
　　不知道从秦晋公司来这里十五分钟够不够，宋洛一边看着表，一边握着手腕试图减缓血流的速度。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宋洛眨眨眼。二十分钟过去了，宋洛还没有意识模糊的迹象。
　　宋洛有点感动，幸亏他平时都有好好补血。
　　二十三分的时候，秦晋终于冲了进来，看到一地血的时候秦晋脸都白了，抱起宋洛就往外跑，一边说：“洛洛，我带你去医院，没事的，没事的。”
　　直到秦晋直直的跑过自己的车的时候，宋洛掐了掐秦晋：“开车。”
　　秦晋茫然：“什么？”
　　宋洛艰难的重复：“去开车！”
　　秦晋才如梦初醒的跑回去开车。一边打方向盘，嘴里一直无意识的重复：“没事的，没事的……”不知道是在对宋洛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秦晋飙车来到医院，直冲急诊。
　　过了一会……
　　急诊大夫把最后一块纱布盖在宋洛的伤口上：“没事，割破了点皮而已。”
　　宋洛低着头不敢看秦晋。秦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医生龙飞凤舞的写了张单子要秦晋去拿药。秦晋蹭一声站起来，转身走被宋洛拉住衣角。
　　宋洛的声音有如蚊蝇：“我还胃疼。开点胃药一块拿吧。”
　　秦晋一把把单子拍在医生的办公桌上，笔筒齐齐一跳，医生的太阳穴也突突跳了一下。宋洛的头埋的更低。
　　宋洛在医院又输了两瓶水，夜里两点才从医院出来。期间秦晋一直保持这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状态。
　　找的是宋洛出租屋附近的医院，所以秦晋直接带宋洛回那。
　　宋洛坐在床上对正在清理血迹的秦晋主动道歉，医生说是因为正好割破了一个小血管才会流那么多血，除了多补补血，没什么大碍。不过那一滩的血迹看起来确实很吓人，怪不得秦晋会误会：“对不起。”
　　秦晋不理他。宋洛自顾自的说：“我没自杀，我就是摔倒了。就算你去结婚，我也不会自杀啊。你放心吧，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幸福我也会高兴的。等你结婚后，我也就找个人嫁了。大家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恋爱了。”
　　秦晋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宋洛面前：“找个人嫁了？”
　　宋洛抽抽鼻子委屈的说：“我说错了，是娶。”
　　眼睛却出卖了他的感情，豆大的泪珠拼命的往外滚，似乎要把这么多天的委屈一次性都清算干净。
　　“我原本是打算给你时间让你好好考虑的，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就是这么考虑的？还嫁了？！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宋洛，到现在为止我才发现，你需要的不是考虑，而是……”
　　俯下身狠狠堵住那双唇。
　　……惩罚。
　　那天他们整整做了一个晚上，不管宋洛再怎么挣扎哭喊，嗓子都哑掉，秦晋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第二天，一向守时的老总在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上缺席了。
　　而，宋洛的小出租间里，宋洛惨叫：“痛痛痛痛……”
　　秦晋恶狠狠的说：“活该！”放在宋洛腰上的手却不自觉放轻柔起来。宋洛舒服得昏昏欲睡，脑子里慢悠悠划过昨晚秦晋在他耳边说出的话。
　　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安然睡去。

　　洛洛，其实我一直很庆幸我们没有经历过恋爱的轰轰烈烈就走到了这一步。
　　或许在你看来这样不够浪漫，可是能找到一个能走完下半生的爱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我庆幸自己直接找到了你。我很庆幸在我足够强大的时候遇到你，有能力保护你，照顾你。
　　不要怀疑我爱，我确信我想跟你过完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也不要怀疑自己的爱，害怕的话，就坐到我身边，想要我，就过来抱紧我，累了，就尽情的依靠我，想要哭，扑到我怀里就好，这才你爱我的方式。
　　可是洛洛，我同样也会害怕。当你说出“是不是爱我”的时候，我以为我的世界都黑了。洛洛，我不害怕你整事，我只是害怕你整着整着就把我弄丢了。
　　洛洛，我爱你。请你也要，继续爱我。

　　腰上的力道撤离，额头上被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生活永远不会成为你想象的样子，也永远无法按照你想要的轨迹前行。但，不要忘了，着就是生活原本的形状。如果你看不顺眼，不妨就只看你看得顺眼的部分好了。世界这么大，我只拥有你，就足够了。

　　最近宋洛有点郁闷，天越来越冷了。宋洛打算搬回去。可是秦晋却轻飘飘的说：“这里不是挺好的。”
　　宋洛炸毛了：好个妹啊！这都几月了！这破筒子楼里没有暖气就算了，居然连空调都没有！老子一天在电脑前写四个小时的文，手都要冻成九阴白骨爪了啊！一杯水泼键盘上把冰掰下来绝对还能继续用啊！
　　“这样你睡着的时候才会更加抱紧我。”秦晋忽然说。
　　于是宋洛同学撇过头拿脸煮鸡蛋去了。
　　直到有一天，秦晋在洗手间里时，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东西掉落的声音，宋洛冲进去的时候刚好见到一只肥硕的蟑螂，扭动着触须，嗖一声穿过，秦晋一脸防备的拿着马桶刷，过了一会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说：“搬回去！”
　　宋洛终于享受到温暖的房间，舒适的大床和洁白的按摩浴缸，又开始了满足又得瑟的生活。
　　有一天他忽然对秦晋说：“秦晋啊，我觉得这次恋爱的失败，主要的原因在于方向错了，你这种闷葫芦，我能指望你能追到什么呢？这次换我追你，我这么如火的热情，一定能融化你内心的坚冰……”
　　第二天他没有下床。
　　我们是gay，我们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们跳过了恋爱所有的步骤直达最后一步，上……唔床。
　　我们偶尔整点事，但是我们相爱。
　　哦，对了，你说结婚啊……
　　有一天小宋同学忽然听到秦晋在客厅打电话：“洛洛的签证下来了？教堂定好了？机票两张就可以了……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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