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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平安
钻进马车,黎玉抹去唇畔的血迹,一言不发地撕开衣袖包扎起新伤,疼得冷汗一滴滴流下来,终于忍不住怒道:“你为什么只带一个护卫?”
苏琉皱眉拉开她的手,鲜血甫一渗出便被他按住了,伤药细细地撒上去,抬眼瞥向女子发白的面色,语气冰凉:“疼了?这就是你心软的代价。”
“心软?你误会了,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杀人而已。”
黎玉闻言轻嗤一声,抽回手臂,闭上眼假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见低低的一声叹:“快结束了。我的手下之前分路引开了一些麻烦,这几天该回来接应了。”
黎玉眼睫一颤,依旧闭着眼没有应声。
许久,一只手轻轻地抚了上来,温热的指尖滑过眉眼停留在唇畔。黎玉袖下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心像要跳出胸腔,瞬间仿佛看见他站在漫天烟火下负手轻笑,又听见他如叹息般一声声地问‘疼了么’……
夹着一丝檀香的鼻息落在颊边,唇上的温热一触即离——
然后便是一声轻唤。
小黎。
黎玉脑子里嗡的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然而马车却在此时骤然刹住了,帘外传来李元如临大敌的沉喝声:“主子小心!”
黎玉身子一僵,右手已按上了刀柄。苏琉却眉头一皱,陡然扯过她的手腕叱道:“别动!”他力气居然大得惊人,黎玉猝不及防被扯得一踉,下一刻寒意逼人的剑尖便刺穿了她方才倚靠着的车壁。
黎玉抓紧刀鞘,几近仓惶地抽回手腕,在马车被凿开的前一瞬跃了出去。
阴沉欲雨的天空笼着大片杂草丛生的旷野,此处早已不是邬州的界内,然而距离下一座大城却又甚远。三人站在废弃的马车旁,扫视着四周,心头都是一片沉暗颜色。
十几个黑衣人将三人围在中央,兜帽蒙面,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涂满了桐油,除了眼白几乎如同死气沉沉的影子——
与其说是杀手,倒不如称‘死士’来得贴切。
剑拔弩张,四周的野草都被双方骇人的气势压得伏向了地面。没人分得清厮杀是如何开始的,人手上的差距使战事意料之中的惨烈。
苏琉被护在中间,偶尔有对手突破防守时也会插手。然而与黎玉不同,他每出一次手都要见血,或捏碎喉骨或震断经脉,衣袖染血竟丝毫不损其风华矜贵。
一时间陷入胶着,直拖到黑衣人死伤过半。大地忽然震动起来,像是大规模的兵马由远及近地逼近——
苏琉面上缓缓浮起一丝笑。
仅剩的几个黑衣死士扫过同伴们的尸体,仿佛也意识到了大势已去。又与李元黎玉交手几个回合后,为首的猛地一抬手,见其手势,四个伤势颇轻的黑衣人陡然跳出战圈朝苏琉围攻过去,而与李元黎玉纠缠的对手也招招拼命起来。
黎玉一身旧伤新伤应付地更为吃力,血不断从伤口涌出,腹部又生生受了一击,震荡得几乎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可既然身上的伤都是代他受的,那便不算什么了。
仿佛看出了她体力不支,对手招招紧逼,大片腥臭的黑雾从袍袖底透出——
那是蛰伏多时的致命一击,只等她稍露疲态便可得手。
剧烈的疼痛骤然从眼上传来,黎玉哀呼着痉挛起来。原本紧握着的刀似乎是落地了,呼吸都变成了极困难的事,汗水或是别的什么蒙住了眼,在那样尖锐的痛感下,五感都有了瞬间的寂灭。
苦痛如瀚海,然而人如蜉蝣,不可承受。
——很疼吧,我帮你包扎。
——疼么?
——疼了?这就是代价……
终于,走到了如此地步。
然而,这样便可以不必遵循约定了吧?
不想离去。
我反悔了,苏琉。
空中升腾着灰烟,在焚尽山河的大火里,一切都变成了焦黑的废墟。
无数虚幻的影子在大火之中晃动着,推搡尖叫着,仓惶奔走着,手中的刀剑可以毫不犹豫地刺向身旁的同伴,如同一场扭曲的皮影戏,丑态毕露。
一滩滩斑驳的暗红色从焰舌里渗了出来——
那是真实的血,逐渐在恶诅尖啸声中汇成了洪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爹……娘……”她终于忍不住嘶声喊了起来,“住手!住手!”
她什么都看不到——四周都是一样的血红色,然而却清楚地知道,亲人们都在火里,不知是哪一道虚幻的影子。
爹、娘、哥哥……他们会死在火里,或是在旁人的刀尖下汇成血水!
终于失控地朝前冲去,一直往火焰的深处冲去——
黎玉猛然间睁开双眼,急促地喘息,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额际往下滑,胸腔中像是那场火还没退去,喉咙里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她手指颤动,想要触碰从不离手的兵刃,然而无力感裹着她,耳畔只剩一阵大过一阵的嗡鸣声。
入眼是一片黑沉。
血液的腥甜和浓稠的药香混杂在一起,交谈声忽高忽低。
“大夫,她怎么样?”
“身上的伤还好说,只是这双眼睛……”
“医不好么?”
“倒也不是没有复明的希望,只是此地药源有限,医治起来难免束手束脚。”
“主子,圆月节将近,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既然如此,何不带黎姑娘一起回浔瑶?”
“……”
“主子!”
“别说了,你们先出去吧。”
黎玉听得模模糊糊,终于还是不支地再次陷入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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