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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多云转晴
自从那天桥洞中的谈话之后，耗子有十余天没有在扣子面前出现。反倒是舜华时常用担忧的嘴脸在她面前晃。
尹阙……扣子按住了隐隐作痛的胸口，尹阙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就离开这里。他说是公司有事儿，其实扣子知道，他是在躲着自己。
扣子瞥了一眼一旁掩卷而睡的舜华，午睡中的她嘴角居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宣誓着自己无尽的幸福……
让人讨厌……扣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心中冷笑，无知的人也是最幸福的了。
“哗啦……”舜华翻了一个身，手中的书卷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扣子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偷眼看了看依然酣睡的人儿，嘘了一口气，居然害怕刚才的想法被舜华发现……
悄悄起身，扣子伸手拿起地上的那一本书，居然是《红楼梦》，信手一翻，正好翻到第五回，看到金陵十二钗的判词。这些词中，她一眼就扫到李纨的“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轻轻呢喃着念了一遍，扣子勾起了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她将书放回了舜华的枕边，然后走出房间，走出了红砖的大墙。
天空依然阴沉沉的，已经连续十几天没有看到太阳，只有偶尔透过云隙，才能看到金色的光线。
扣子出了姥姥家门，就向村头的石拱桥而去。到了桥洞中，却发现那里依然空空如也。
扣子脸上难掩失落，看不到了那只耗子，她居然越来越觉得寂寞。
“咔嚓”一声，踏断枯枝的脆响，以及渐渐接近的脚步声，让扣子惊喜地抬起头。不到片刻，扣子的脸又阴沉了下来，不是耗子，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十几岁少年。
那少年一看到扣子，笑迎了上来，“你就是耗子说的扣子姐吧？”
一听到“耗子”，扣子的眼神一亮，却又偏偏矜持起来，不想让陌生人看到自己的心思，即使对方是一个少年。
少年并没有注意扣子的心思，他一径笑着传达消息，“耗子说，人已经找好了，这就动手。”
“什么？”扣子有些怔愣地问着，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你不要问我。”少年笑着，“耗子就让我来说这些，其他的我可不知道。现在话已经传到，我要走了。”说完，少年立刻转身离开。
扣子怔了一下，猛然想起上次她和耗子的对话，难道……她不敢耽搁，赶紧跳了起来，追出去，大叫着：“喂！你等一下！”可追到了河坡上，却发现那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立刻，扣子的背上在这三伏天里冒出了冷汗。
“小妹！”一声呼唤，让扣子蓦然回首。她一转头就看到舜华向她疾步而来，柔婉俏丽的脸通红，等走得近了，还可以看到她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有什么事情么？”扣子焦急地问着，为她如此匆忙。
舜华喘息着，良久才回答，“没有，我一觉醒来，就看到你不见了……”
扣子的脸又阴沉下来，“我好好的，又没疯没傻，就出来一会儿，用得着这么找么？”
“……”舜华包容的笑着，对于妹妹有些乖戾的言辞没有放在心上。
“算了。”看到舜华包容微笑的样子，扣子的脾气也发不出来，她此时忽然想：是不是就因为这种样子，尹阙才喜欢她呢？如果真是这样……扣子苦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永远也许不会有机会了……
“怎么了？”看到忽然脸色黯然的妹妹，舜华关切地、不解地问着。
“没事！”扣子不耐烦地抬起头，回答。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看到一辆农用车疯了一般疾驰而来，向着站在她前面的舜华而去。而舜华却因为关注扣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背后的危险……
小心……扣子惊惧地想要提醒她，可是嗓子像是被堵上了一团棉花，看着越来越近的车，扣子想也不想地狠狠拽了舜华一把，农用车擦着舜华的身体飞驰而去……
而扣子却忽然一阵晕眩，猛地向后摔倒，在倒下的一瞬，她松开了舜华的手，脑海无比清晰想起了耗子，记起了那个人的全名：陆子浩！同时猛然发觉眼前的一切与小时候一般无二：桥依旧；流水、人家不变；绿柳、斜阳依然。只是桥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牌子，写着“危桥！车辆绕行”……
接着，她就顺着河坡滚了下去……
*******************
“小妹……”
“舜英……”
朦胧中，扣子仿佛听到了无数人在呼唤自己，可是沉沉的黑暗，浓浓的倦意，让她睁不开眼……
忽然黑暗中出现了一个似乎能发光的影子，那人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一双带着坏笑的眼。
“陆子浩。”扣子叫着他的全名。
“你终于想起来了，”耗子看起来无比高兴，“颜舜英。真高兴你没有变，还是那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儿，你救了你姐姐，也救了你自己……”
面对着那种笑容，与连名带姓的称呼，扣子有些感动，可是对于他说的话，她却有些不懂，却又有些明白。
只听陆子浩又问，“你现在还恨不恨你的姐姐，还想不想她死。”
“不了……”扣子想了一想，郑重地说，“再也不了，其实她待我真是很好的，我只是因为嫉妒，才说出那些赌气的话来，并不是真地想要她死。”
“那就好，你们姐妹以后好好相处。”陆子浩微微笑着。
“我会的！”扣子答应，她忽然问道，“这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你不该来的地方。”陆子浩说着，猛地一推扣子，扣子只觉得自己向下跌落，坠入了深渊……
等她再次睁眼，眼前一亮，看到头顶明晃晃的日光灯。
“这是哪里？”扣子问着，可是出口的话却有气无力的，差点连自己都听不见。
“醒了！”舜华一脸惊喜地泣道，接着姥姥、姥爷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眼前，一身白衣的医生也出现了。
家里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医生的检查，直到听到医生宣布：病人没事，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你真是吓死人了。”舜华说完这句话，开始抽泣起来，“还说什么耗子、耗子的。”
姥姥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的不安，问，“你是不是看到陆家的小子了。”
“嗯。”扣子答应，姥姥说的陆家小子，应该就是陆子浩吧？
可是姥姥一听到她的回答，立刻变了脸色，惊悸喘息了一声，浑无知觉的姥爷却笑道，“这怎么个能，陆家的小子不是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了……”
“什么？”扣子不敢置信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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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因为害怕，在扣子出院的第二天，就找车打发她们姊妹俩回父母身边。当车子渐渐驶出那平静的村庄时，扣子的心却越来越不舍。
忽然，车子一颠，扣子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她稳定好自己后，却发现身边的一个袋子掉到了车上，从袋子中掉出了一大包袋装的瓜子。她想要伸手去拾，却被舜华抢先一步，将那包瓜子丢回了袋子里。
扣子呆呆看着空空的手片刻，又疑惑地转向了姐姐。
“那是……”舜华支吾着。
“给我买的么？”扣子不确定地猜测着。却在舜华惊诧的目光中得到了证实。她又疑惑了，“那为什么不拿出来给我？”
“姥姥给你炒了一大包你最爱吃的南瓜子，我这不用拿出来也没有什么？”舜华柔婉地笑着。
扣子的心柔软了，心底升出感动，她将那包瓜子拿出来，边撕开封口，边说，“谁说的？我现在就想吃你买的。”说着，她从里面倒出一捧瓜子，放到一张报纸上。
忽然间，扣子发现那捧瓜子中还夹杂着一个黄色的、精致的签。她将那签拿起来读，“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居然又是这个……扣子惊诧，转而一想，不禁失笑。这确实是给自己箴言哪？
回想以往，她虽然喜欢尹阙，但并没有到刻骨铭心、生死相随的地步。那为什么她会执迷不悟呢？原因就是“妒”啊，她妒嫉姐姐的一切，所以三分的悲痛在她心中膨胀成了十二分。
现在想来，可笑亦复可悲。如果不是生死一线的幡然醒悟，她依然身在魔障中而不自知。那么她会做什么，想来她自己都有些害怕……
一阵风掠过，吹得扣子发丝轻扬，手不自觉地去按头发，可手中的那个纸签却被风一吹，飞到了外面。
“啊！”扣子一声惊叫，双手扒住窗玻璃，就向外探出头去……
“危险！”舜华赶忙想要拉回她。
可是扣子却紧紧地把住窗口，看着那纸片随风而去，最后落在一双大手中，那手的主人接住纸片之后，颇有深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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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自言自语：两个女孩名字的由来：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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