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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最好不相会,这般生世亦无悔
夏月初十。
夏席澜登上皇宫的制高点——望月台。
今天满城都是喜庆的红绸,却惟独他的储宫,一片死寂。
因为他要结婚了啊,他那么爱他,又怎么会给他送去任何一句祝福呢?宁家的小姐,马上就要来了吧……
今晚过后,他与他,将再没有携手看尽天下繁华的机会,本王的席沧呵。
“皇兄,父皇在等你。”……我也在等你。夏席沧一身大红的喜袍站在他身后,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席沧,本王就这么让你讨厌么?”他挑眉,浅浅地笑着。
夏席沧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皇兄,我们不要错过了吉时。”
他却只是拥他入怀,浅笑着呢喃道:“我昨天想过很多种挽留你的方法,我觉得最合适的一种……就是在宁家的车队来的时候,我从这里跳下去,用我的血,给这里沾沾喜气,你说好不好?”他笑的妖媚,好像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平常,夏席沧竟不知该如何应他。
“皇兄……”
“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不许叫我皇兄!皇兄皇兄,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个皇兄吗!?你要喊我席澜啊你听到了没有!”夏席澜蹙眉,上前吻住他的唇。
一如雨后玉石的薄凉。
“你既然注定要离去,本王也无可挽留。这,便是本王送你的祝福。”
台下忽然一片喧闹。
“宁小姐终是来了。”夏席澜拂手而去,“明日本王会向父王请愿带兵攻打文熙,不胜,则以死谢罪……席沧,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我怕我在皇宫里遇见,会忍不住杀了她。”
……
原来真的痛苦就是这样,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步步从自己手里逃离,看着他对别人巧笑嫣然,你却要忍着痛苦祝他幸福。他的幸福那么耀眼夺目,而你却一个人品尝他给你留下的一切悲伤和凄凉,然后,告诉他这份痛苦于你而言是怎样的美味。
他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南岭的公主,他心里期期艾艾着的那个人,只有那个少年罢了。
可是谁又能明白呢?
“你来了。”夏年王背着手踱着步子出现。
“父皇。”夏席澜起身给他斟上一杯茶,“父皇,四弟离开已经很久了,看着这消息……文熙一直没什么大动静,儿臣觉得,是时候动手了。”
“嗯。”
“父皇,召四弟回城吧。儿臣等不得了,如果儿臣有什么不测……请父皇传位与五弟吧。”
夏年王抿了一口茶:“你五弟倒是慎重的很。不过……席澜,你向来不是个急性子。你,有心事。”
夏席澜抬眼:“儿臣的心事……父皇早就知道了,父皇又什么时候应允过呢?时候不早了,父皇早些歇息,儿臣告退。”夏席澜从宫里退出来,看见满城都是夺目的绸花,长长的红绸迎风飘扬。
他终是娶亲了。
夏席澜抚上自己的唇,已没了那日的薄凉。
“太子殿下。”
夏席澜回神,宁芊芊正在那里盈盈行礼。他怔忪了好一会儿才说:“五皇妃不必了。”
宁芊芊浅笑:“妾身与太子殿下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能一眼认出妾身是五皇妃,太子殿下可真是好眼力啊。”
“五皇妃未必也太过自负了吧,这深宫之中能穿如此艳丽夺目的婚服之人眼下也不过只有五皇妃一人而已!”夏席澜看了这个女人一眼,虽是红衣裹身却难掩清丽之色,果然是一尤物啊。
“这……是妾身冒犯了。”
夏席澜没有说话,径直从她身边离开了。
……
黑鹰落在栏杆上。
慕容念琪起身,含笑看着这只羽毛乌黑的鹰:“这可是夏年国独有的鹰,你好运气。”
夏席澈停了手里的笔:“消息可不怎么好。”
“怎么?”
“皇兄打算……十日后亲自进攻文熙。”
慕容念琪端茶的手一抖,继而笑开:“可真是好日子到了头,你想做什么?”
“回去是肯定的了,念琪,你放心,小王定护你周全。”夏席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轻笑出声。
念琪抚了他的手:“夏年国的景色到了冬天,可是普天下最美的。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我一定要去好好欣赏,夏席澈,你不要拦我。”
“念琪,你这是在找死。”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啊?!难道……夏席澈忽然想到她在山顶的那句“小爷可用性命,助你为王”时,只觉得一股冷气沁上心头。她把什么都算出来了么?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么?不,这不可能,他转头看着她,她神情淡漠,睫毛微垂犹如黑色的小扇……只听到咔嚓一声,他竟连手里的笔都已经捏断,只因为他知道啊——她此行是必死无疑的。
“我知道。”慕容念琪并不惊慌,慢慢地取出两盒棋子,“好久没同人对弈了,夏四爷可愿赏光?”夏席澈低头看她,她的脸逆着光,看得并不明晰,只有在黄昏中模模糊糊的一团,安静恬淡的微微垂下……她只是静静地布着棋局,不时抬起头捻一会棋子再落下,片刻之后,她说:“夏四爷,请。”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亮,带着不可抗拒的磁性,夏席澈也便一撩袍子坐了下来,才坐下他便暗暗吃了一惊——这局实则是复杂透了的!他带着不解抬头望她,她并不做声只是冲着他微微额首,示意他先走。
夏席澈的心里本来就是乱作一团,再碰上这麻烦至极的棋盘,也无心再细细分析,只随便下了一颗便又陷入沉思。慕容念琪却笑,笑的极美,捻了个白子反复地斟酌,最后才皱着眉放下。夏席澈仍旧是随手一放,可她的眉头却皱的又深了几分,良久都不说话。“怎么了?”夏席澈问她。
她淡淡的回他:“此局,长宁素来喜欢,因而赐名无尘,意味只有撇去世间凡尘才能下好的棋,可你如此心不在焉,却已经解了好几环。夏席澈……无心插柳啊,这一次,恐怕是会有个情理之外的结局……”
……
焚澜城,玉澜王城,乾阳殿。
“慕容念琪你给朕滚出去!”
大殿外站了一众的侍婢,个个面色惶恐的,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慕容念琪立于殿上,神情泰然自若。她浅浅的扫了一眼盛怒的慕容王,莞尔道:“我的事情父王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如此反对!”
“慕容念琪!这里是文熙国!朕就是这里的王!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你眼里除了这还有什么?”
“朕是你的父王,慕容念琪你身为众公主之首居然敢不听朕的话!”
“慕容承轩你还有脸面说你是这里王,是,你是这里的王你是这普天下的王!你是九五之尊可你对我母亲是如何你又有何脸面还对我说这个!”慕容念琪往前一跪,“儿臣不孝,未能完成父王母后之厚望,又连累文熙国众多子民,实属罪臣。但儿臣去意已决,父王不必再拦。请父王为我文熙芸芸众生考虑,革去儿臣慕容公主之位,御前公主之职。”
“你……”
“父王!我文熙已然动荡不安内外交困,文熙内忧外患,举步维艰,请父王念在百姓的份上,废了太子,立我王姐为王储吧!”
“慕容念琪你怎的和你王姐一般糊涂了!”
“我王姐知书达理,能文能武,念琪与之相比也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儿臣,叩别父王。”
“……念琪,你可会后悔?”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日后无论如何,念琪都不会后悔,绝不。”
“好,好,如此甚好。父王尊重你的决定,来人,传朕旨意。慧臣皇后之女慕容氏念琪,因其身体抱恙,特降回昭阳公主之位。另封慧臣皇后之女慕容氏烟尘为御权公主,与太子平级。”
……
澜紫楼。
“碎晨,小爷我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你可还愿意留在那深宫之中?”慕容念琪替她挽起耳边的一缕碎发莹莹笑道。
“碎晨惟愿伴主上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慕容念琪失笑,起身替她斟了一杯酒:“碎晨啊,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次进皇宫的时候,看着什么都是好的,连这千果酒都视若珍宝一般……昨个儿我就在想了,与你喝些什么为好,思来想去竟拿了这个。”她浅笑着,笑的比玉澜城初春的桃花更美更俏丽,“我与你相识多年,向来是把你与苏凉苏然分开来看的。她们到底是小姑娘,可是你不同啊碎晨,你是这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我明白你待我好,你对我是真心的……但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你去涉险。不如这样,我送你去一个人的地方,你一定喜欢。”
流碎晨不说话。
“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流碎晨微怔:“主上若定要如此,碎晨宁以死相逼。”
“唉,到底还是你的性子可爱,罢了,我要走了,走之前总是要送你份礼物的。从今往后,千紫楼的主人,便是你流碎晨。”
“主上……”
念琪莞尔:“碎晨,你就答应我吧!不只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苏然和苏凉啊。她们也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你守着千紫楼,也算是守着我们的家了。明天我就离开这个国度了,碎晨,请轩月太子来一趟吧,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他。”
不多时,便看见他一身素净的白袍撩帘进来:“念琪你找我?”
“这么多年了,这偌大的王宫里面,变化最小的就是你。”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慢,小王可没这个兴趣和你开玩笑。小王这一走,就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如此,王宫里除了几个不中用的王兄王姐之外,就只剩下长宁与你了。”慕容念琪背着手站在窗口,夕阳缓缓的洒进来,有着柔和的比糖果更温暖的温度——而她的侧脸亦像极了那年的她。
白月轩只觉得是恍如隔世。
“白月轩,路是自己选的,这句话我送给我自己,同样也送给你。”慕容念琪巧笑嫣然的看着他,缓缓地说,“我文熙繁荣百年,至我这一代已经经历三朝,如今你一非正统王族所出,二不是哪位贵族的嫡亲,能在这深宫之中站稳脚跟,也不过是有我王姐——长宁还是心善,竟没让人暗地杀了你,若是换做小王,定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的。今天小王告诉你,我慕容念琪绝不会让你坐上那玉龙宫的宝座,我王姐得不到的,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到半分!白月轩,你可知道,她的痛苦,完全源于你的负心!!!你若是当年不负长宁,长宁又怎会恨你入骨,你若不负她,这天下不就是你的吗?只可惜了,你娶了那个女人,才使你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啊,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无论前进后退你都只剩下死路一条了白月轩,我王姐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可是念琪你要明白我也是有苦衷的啊。”白月轩无不哀伤的说,“而且……念琪,我爱她,很爱很爱,我可以现在就休了安琳,真的。”
“轩月太子,两国即将开战,我王姐定然不会坐视不管,你这个太子爷也做不了几天了啊。安琳她……是个好姑娘,也对你是一片痴心,你已经负了烟尘,就不要再负了安琳吧。很晚了,轩月太子请回吧。”慕容念琪下位行礼,轻声说,“也许这是小王最后一次向轩月太子行礼了。”
目送白月轩离开之后,慕容念琪望着他瘦削的背影,只记得第一次相见之时他与长宁四目相对好不暧昧,人啊,总是这样的。
自作孽,不可活。
长宁,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你登上王的宝座,我已经告别了这一切,你终会是文熙的御权,文熙的王储。
慕容念琪踏出澜紫楼的一瞬间,玉澜城内忽然琴声四起。
一曲浅泪散破百生柔肠,
一身病痛怎奈千般苦伤,
你的一首忘情离殇带不走我的思念,
我到底被什么牵连。
不去看,不去想,生命为什么哀伤,
为什么,我失去了原有的执着?
我的心,我的伤,终究为他而失色,
到最后,我已经变得不可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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