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梦断

　　段嘉宏所在的物资公司位于元成市最北面，靠着铁路货运站。这儿已经是郊外了，只见一大片青翠的麦田旁边，有个红砖围墙围起的大院子，里面有几排高大的仓库，还有一幢三层的灰色楼房，段嘉宏的办公室就在这小灰楼的二楼上。
　　段嘉宏见到杨锦水很热情，忙着让座倒茶。杨锦水说段科长让你说准了，我还就非得来找你不可，有些事情得请教你。
　　段嘉宏说：你们当记者的，我想请还请不来呢。说吧，什么事？
　　杨锦水说了昨天刘区堂那件事，段嘉宏听了以后很吃惊。他说他认识刘区堂的父亲，因为他在小楼干过活儿。至于什么古书的事儿，段嘉宏从未从谢老太说过，所以不能排除刘区堂进到谢老太的房间是别有用心。因为有人谣传小楼内藏着谢家的财宝。
　　杨锦水说：我真没想到这小楼还挺复杂。你还知道什么，都跟我说说好吗？
　　段嘉宏说，以前的事情我都很清楚，但是从去年的十月底开始，我跟谢老太之间有点误会，我就再也没去过那个小楼。
　　杨锦水很好奇，就问他怎么回事，段嘉宏叹口气：“说来话长。我认识谢老太太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在空军元北场站场务连当司务长的段嘉宏带着给养员进城买菜，遇见一个老太太被汽车撞伤，他就“见义勇为”把老人送进医院，给她挂急诊，找大夫，背着她包扎、化验、透视、输液，忙活了大半天。当时正好《琴州日报》（琴州是元成市的古称）有个实习记者在医院“采风”，就写了一篇报道，登在了报纸上，段嘉宏便小小地风光了一番。这老太太就是谢春茗。
　　从那以后，段嘉宏就经常抽时间去照看谢春茗，直到转业到了地方还是一如既往。这期间他为谢老太做了很多事情，谢老太也把他当成了亲人一般。
　　杨锦水有些奇怪地问：既然十五年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谢老太，那两个保姆来的时间都不长，其中的宋庭芬才照顾老太太一个月，可谢老太竟然把整个小楼作为遗产送给了她，这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
　　段嘉宏说：“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实以前的时候，谢老太就是想让我为她养老送终，然后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我。后来因为宋庭芬的原因，她才改变了主意。当然，我并不贪图她的遗产，原因不是我有多高尚，是因为我当年曾经被被评为部队的‘爱民模范’，对我的提升晋级起了很大作用。我现在还是国企的干部，不能为了钱财自毁形象。就这么回事。”
　　段嘉宏的坦率让杨锦水很欣赏，这一下子就拉近了他俩的心理距离。
　　杨锦水接着就想问问宋庭芬的情况。还没说几句，吴小雨来了电话，她急急地叫着：“杨锦水你在哪啊，你快回来，咱这发洪水了！”
　　杨锦水莫名其妙。吴小雨又喊了一阵他才听明白，原来是小楼厨房的下水道堵了，污水漫了一地，估计是楼上的管道漏下来的水。吴小雨威胁说，你赶紧点，你要回来晚了你得带着救生圈明白吗！
　　吴小雨声音太大，段嘉宏在一边都听见了。他问：“谁啊这么厉害？”
　　杨锦水说：“吴小雨。租房子的。我得回去看看，不好意思段大哥。”
　　段嘉宏说：“那个楼好多地方都该修了，除了上下水管，还有电线插座什么的都得注意。你看，我还想请你到我家看看呢，那你快回去吧，改天我请你和小赵一起吃饭。”
　　杨锦水匆匆赶回小楼，看到吴小雨只穿背心短裤，正从厨房往外扫水，累得头上都冒汗了。见了杨锦水她就抱怨，说你俩怎么回事啊，你们没把水门关紧，这儿的下水道一堵可好，把我屋子都泡了。
　　杨锦水连说对不起，找出“皮搋子”来疏通那下水道，试了试不行，又找了一根粗铁丝。正在这时，赵凉月下班回来了。她第一眼看到的情形是：杨锦水和吴小雨肩并肩身贴身在楼下厨房里忙活。吴小雨用铁丝捅，杨锦水用“皮搋子”拔，两人全神贯注地在对付那个“下水道”，由于太过用心，他俩根本没发现赵凉月进楼。
　　赵凉月拧着眉头走过去，然后就大喊一声：“嗨！你俩干嘛呢！”
　　那两人吓得一哆嗦。回头看到赵凉月，吴小雨说了一句“下水道堵了”，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杨锦水怪她：“你不能小点声啊，吓我一跳。”赵凉月冷笑：“太专心了吧，想什么呢？”杨锦水赶紧陪笑：“想着你加班辛苦，琢磨给你做点好的吃。”赵凉月哼了一声：“我想吃豆腐！”
　　杨锦水用胳膊肘捅她一下，朝吴小雨屋子努了一下嘴，意思是：你瞎说什么呀，别让她听见。赵凉月就挤挤鼻子，瞪了他一眼。
　　杨锦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那个下水道通开了一些。这时吴小雨穿了件衬衫又出来用笤帚扫水。杨锦水看到书房里也进了水，就把门锁撬开要去打扫，吴小雨马上跟了进去，赵凉月一看，扔下拖把也进去了。
　　杨锦水进书房，是为了打扫地上的水，那两个女孩却是别有用心。杨锦水满头大汗地扫水拖地，她俩却在屋子里仔仔细细地“视察”起来。
　　这个屋子跟隔壁吴小雨那间原来是相通的，应该是个大客厅。间隔开之后，这屋还有十五六个平米。南面窗下有一张黑褐色的旧式写字台，上面摆着一台电脑，一个绿色灯罩的台灯。写字台左边靠东墙有四个书橱，全都满满的，多是工具书和文学书，还有一些大部头的医学类书籍。西面墙上有个旧式壁炉，大约是因为常年不用，炉门外面已经封了起来，刷上了跟墙壁颜色相同的涂料。
　　吴小雨没想到谢老太还会玩电脑，她过去打开试了一下，屏幕上很快就跳出了“win98”的画面，而且这电脑还连着互联网；赵凉月却不关心那个，她站在写字台边上，挨个翻看写字台抽屉里面的东西。后来就拿着个本子全神贯注，半天没动地方，吴小雨觉得奇怪，凑过去一瞅，只见她正在看的那一页上，竟然一个字也没有！
　　吴小雨好生奇怪，赵凉月就说，“你眼神怎么样，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吴小雨疑惑地拿起本子看了起来。
　　这应该是那种很普通的软面笔记本。封面和前面写着字的部分都撕掉了，没字的首页上能看到散落着几处小黑点。吴小雨仔细看了之后明白了，那是钢笔在书写前一页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在下一页上渗出的墨迹。不光是墨迹，这页纸上还留下了凹陷的笔画痕迹。吴小雨掀起这页纸，朝着窗户使劲辨认了半天，认出了不连贯的几个字：“你去……晚……做个……”赵凉月又打开台灯，吴小雨将那页纸罩在台灯上，勉强认出了其他的痕迹。那应该是：
　　“你去死吧，今晚就做个了断！！！”
　　两个女孩一下子目瞪口呆。
　　赵凉月赶紧告诉杨锦水，杨锦水不在意地说，说许是谁写着玩呢。赵凉月说，这是谢老太的书房，谁会写着玩，肯定就是老太太写的，难道她不是自杀，是让坏人给杀的？杨锦水说肯定是写着玩，别人要杀她，她不会提前知道；她要杀别人，她不会写在纸面上。好了你俩别自个吓唬自个了。杨锦水说着把那纸撕下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两个女孩的情绪显然都受了这句话的影响，吴小雨随后就回了她妈家。赵凉月则直到收拾完回到楼上，还在念叨这件事，杨锦水怎么宽慰她都没用。
　　其实杨锦水自己也有点心惊。很显然，写这句话的人用了那么大的力气，甚至有的地方笔尖把纸都划破了，说明她当时的情绪非常激动。这字如果是谢春茗写的，说明她的自杀也许另有内情；假如是宋庭芬写的，那就说明她的状况很不好，加上她音讯皆无这个因素，会不会她已经遭遇了不幸？
　　杨锦水觉得，他得赶紧把事情搞明白，否则的话，他和赵凉月就没法在这里安生地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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