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庵咒

　　十年。
　　不顾其他人如何作想，至少对于她这个处在宫廷深处的女人来说，却是极短的时光。
　　木鱼声在空旷的大殿里不止息地响着，袅袅烟雾中一张倾世容颜若隐若现。她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捻着青玉佛珠，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吱呀！”大殿的门从外被推开，在这沉寂的殿中响得突兀，可是女子却丝毫没有反应。一个身着绿色锦衣宫装的女子缓缓走来，却未撩起纱帐，止步于前，躬身轻言：“娘娘，韵贵人等此刻在正殿候着。”
　　良久，里面都没有回应，宫女也是极有耐心，俯着身等待着。
　　“阿芷，你去回了她们。”淡无情绪的女声从中传来。
　　“可是，娘娘，贵人们说您不出去便不离开。”恭敬有持。
　　没有回应，大殿陷入了沉默中。
　　“最近，这宫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殿下带着公主偷偷出宫，过了关宫门的时候还不回。皇上知晓后，命令御林军寻人，第二天罚了面壁思过，可是殿下……”说到这里，她竟吞吞吐吐。
　　“说。”仍是平静的口气。
　　“太子殿下从庆安殿逃出来时遇到了淳贵人，一时起了口角，殿下一时失手将淳贵人推到了湖里，然后……”
　　没等她说完，女子开口打断：“本宫倒是不知，撞了人也要到着清徽宫来告状。”语带讥诮。
　　“娘娘，那淳贵人怀孕一月，经此一遭，小产了。”
　　“所以身为她表姐的韵贵人便来本宫这讨理了？！”似是冷嘲。
　　“娘娘……”
　　“去回了她们，现今这后宫管事的是祺贵妃，而非本宫，该怎么做，依法即可。”说完，闭上眼睛，重新念经。
　　白芷心里实在慌得很，急急开口道：“可是，娘娘，那毕竟是太子殿下，难道您也不管么？”
　　木鱼声略有停滞，却复又响起，“他既无身为太子的自觉，犯下如此大错，我这个母亲如何保得了他？你退下吧！”
　　白芷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回了句“是”，便退了开去。

　　白芷回到大殿中时，原本正在吵嚷的女人们瞬间安静下来，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所幸她低着头，他人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白芷福了福身，对着眼前的各色美人恭敬道：“皇后娘娘如今吃斋礼佛，早已不过问后宫之事，各位娘娘请回吧。”
　　郑珨闻此，绞着手帕上前：“可是犯事的是太子殿下？皇后如此，是在包庇殿下么？”
　　“韵贵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殿下犯了错，自会得到惩罚。但这不是我家娘娘能管的，现今后宫管事的是祺贵妃。祺贵妃做事，难道诸位不放心么？”虽是低着头，可是不卑不亢，不愧是皇后身边的五品女官。
　　“哼！”不过是一个贱婢，竟也如此，郑珨一甩手，愤而离去。
　　其他人只是来陪衬陪衬的，既然主角都走了，倒显得无趣，纷纷告辞离开。
　　白芷将诸位贵人送离清徽宫，站在门口看着那一个个摇曳生姿的女人，心里惆怅万分。论貌容，她们如何抵得上，论风姿，又如何敌得过已逝的大小姐。
　　嘱托殿前侍卫：“若有人来，就说娘娘倦怠，暂不见客。”
　　“是，姑姑。”低沉答道。
　　于是，白芷便关了殿门，来到佛堂，随侍在门外。

　　“皇上，皇后娘娘她……”冯康低着头站在下面，不敢抬头看那御座上的人此刻的表情。
　　司空景元握着朱笔的手攥得发白，脸上满是阴郁，她，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不顾了，那别怪朕心狠。
　　“传旨下去，太子司空溯目无尊长，乖僻顽劣，不知悔改，害死皇嗣，无太子之尊，无明君之仁，身在其位不谋其事，这太子之位也不适合他了。”冷然说出这番话，惊得整个大殿的宫人纷纷跪下。
　　“请皇上三思啊！太子殿下是皇后的嫡子啊！”冯康身为从小随侍在皇帝左右的人，资历自然最老的，说话也最有分量，听此不由开口劝道，本来帝后之间已是相敬如冰了，这十年来已形同陌路，可是皇上的心思他是懂的，不能让这之间的嫌隙成渊啊！
　　冯康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皇帝大怒，捏断了朱笔狼毫，袖子一挥，桌上的奏折全落到了地上，宫人们跪得更低了，简直是要扑到地面。
　　“嫡子？”司空景元面带冷笑，眼里却是深深地痛。
　　司空莫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跪了满地的宫人，和御座边那散乱的奏折。挥挥手，让那些奴才退下，只有冯康仍跪在下面。
　　司空景元似是没看到他，仍在那里说道：“这十年来，她就只呆在她的清徽宫闭门不见，走出那殿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可有关心过那两个孩子？溯儿还好，至少在她身边养到五岁，可是清儿呢？一生下来，她就没看过她。朕的清儿从小就是如此？朕替她委屈啊！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她时，她竟闪了开去，那时清儿眼中的痛苦朕看着就揪心。”眼前逐渐迷蒙，抬头看到站在殿中的司空莫临，问：“难道朕做错了么？朕是身不由己啊！身为国母，她就不能体谅吗？就算不能原谅我，可清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她怎能对她如此心狠？”
　　说着说着，看到那个屹立在殿中巍然不动，那头白发刺痛了他的眼，呵，看来他还不是最惨的，嘴边噙着抹苦笑。
　　“皇叔深夜进宫可有要事？”
　　弯腰做了个揖，司空莫临清冷的声音传来：“皇上，臣的婚事就不劳烦您了，十年前臣便发誓，终身不娶。所以，那个文越国的公主，臣实在是无福消受。”
　　“皇叔，你这莫不是也是在怪朕？”
　　司空莫临始终低着头，听到他这赌气的话，不禁叹了口气，却又黯然说道：“皇上，莫不是也忘了，当初刺出那一剑的是，臣，不是别人。这终身不娶，不是与你置气，而是臣对她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顿了顿，继续道“她已经不在了，臣这心也死了，何苦耽误人家。”
　　“可是，太皇太后那里，皇叔想要如何交代？”看来，这婚事又是没了。
　　司空莫临抬头，嘴边已挂着笑：“母后她老人家应是不会说什么的，毕竟当年的事她也是清楚的。”
　　“嗯，那便如此吧！”司空景元无力地支着头，轻道。
　　“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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