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意境

　　【背景】
　　蒋捷蒋竹山，被清代文学评论家刘熙载赞为“长短句之长城”，他的词作一度被认为是填词的法度和标准。
　　竹山先生的词生动清雅，让人多有回味。
　　这阙《一剪梅，舟过吴江》正是写于南宋灭亡后，竹山先生漂泊于姑苏太湖一带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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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雨日。
　　此时的吴江景致极佳，尤其这样似淡墨氤氲一般的秋娘渡，似浓墨勾勒一般的泰娘桥，似酽墨轻点一般的扁舟。

　　舟头，一身灰蓝短打的船家奋力划桨，淡青长衫的文士撑着桐油伞正在极目远眺。

　　船舱的门帘儿忽地一掀，一个娇俏的船娘探头喊着：“竹山先生，酒菜备好了，您快用吧。”

　　那文士便是蒋竹山，国破之时便四处漂泊不定，久未归家。此时，他闻声回舱，同那船娘错身而入。

　　竹山见临窗的竹几上摆着两道河鲜，一壶老酒，不由抿唇：“多谢秋娘，如此甚好。”

　　那被唤做“秋娘”的船娘面上一红，微微垂首，两手轻轻交握，似有羞色：“竹山先生只是不嫌弃奴家的手艺罢了，当不得甚好呢！”

　　竹山捻须颌首，笑道：“这些时日有劳秋娘了。我也习惯此中味道了。”

　　于是，秋娘含笑告退，小小舱中，又只余竹山一人。

　　酒尚温。

　　竹山斟了一盏。

　　原来竟是梨花酿。

　　原来这酒香亦如故。

　　竹山忽然就想起那年初到临安，与志同道合的好友相聚，饮的便是此酒，酒酣耳热之时，吐露出满腹都是士为知己的热情。

　　那时啊，王廷尚在，吾国尚在。

　　就在浓淡皆宜的西湖上，画舫层楼，杏帘儿招招，歌姬舞娘同文人墨客一道着迷于暖风微薰里，沉溺在醉生梦死中。

　　可竹山只觉得自己同这般的奢靡格格不入，他只觉得自己血脉贲张，一柄剑杀尽强敌，一支笔羞杀奸佞。

　　而似这般的奢靡，想来终究成为了吾国吾皇的沉沉棺椁——幼帝由陆秀夫背负投海，吾国吾君血脉已绝……

　　想到此处，竹山蹙眉饮一杯，酒味却不如当初的清冽，只是微苦略涩，恰如他此刻的心情——春色已深愁更深，唯有一醉，或可消除吧。

　　竹山再饮，不觉离家已有多年，想当初同爱妻一道调笙薰香的日子，虽然日日相念，却依然觉得隔地竟如此遥远。

　　爱妻如今该是怎样呢？会不会依然在小院的樱桃树下，芭蕉叶旁，衬着柔软的日光做针线，针角是那样的细密……

　　还会不会在那破掉的衣袂上绣出一枝梅，织成一丛菊？

　　如今的她头发也该添了银丝了吧，不然自己回去时，会不会觉得时光不公，他同她注定是要白头到老的呢！

　　孩子们，也该长大了吧？

　　女儿该象她一样温婉动人，儿子也要象他一样温文尔雅吧。

　　杯中酒澄澈如镜，竹山偷眼看去，自己已是头发花白，如此凋残了岁月，那心头就越发思归了……

　　闷酒不可饮，竹山就觉得这酒淡然无味起来。

　　原来这时光果然是世上最无情又最多情的。

　　不经意间，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不经意间，抛了年少，白了鬓角。

　　不经意间，暖了浅笑，冷了尘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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