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重山烟雨时

作者:轻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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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生花(三)


      ““店家,你当真是可惜了这坛好酒,这酒溶了水便称不得是酒了,”精瘦的白发老汉将手中的酒碗微微一斜,一碗上好的女儿红倾洒一地。掌柜的显然已经忍受许久,撸起袖子唤来小二:“给我把这找事的老头赶出去!”两个小二立刻上前去拉扯白发老汉,谁知连衣衫还未碰到手背上就连挨两下击打,哎呦哎呦的抱着手退了回来。
      “呦!原来是长逸公子,”白掌柜眼尖,瞧见进来的翩翩公子,立刻上前招呼,“公子又来买蜜饯?”长逸皱眉点点头,刚才在外面已经瞧得一清二楚,这里的酒掺水他早就知道,可是他不偏爱喝酒自然不会理会这种事情。
      “唉!这掺了水的酒不喝也罢,”老汉拍拍袖子摇晃的站起来,“只是这败了的世间人情,实在是……”老汉看似酣醉满口胡话,走到长逸身边时轻轻摇头。
      “师伯?”长逸转身叫住他,千面老君虽变化万千,长逸却生的一副好眼力,加上与他已是十分熟悉,片刻间就猜出他的身份。
      “哈哈哈,果真是好眼力,老夫的易容之术自认为已是登峰造极,却还是瞒不过你,怕你天生就是老夫的克星!”千面老君笑毕侧脸神情带了严肃,“跟我来!”说罢轻点足见以极快的速度跃出酒楼,长逸心下知道师伯有要紧事,不敢怠慢使了轻功跟了上去。酒楼里众人看得惊叹,这般的天人之貌使得功夫也是这般的天人之姿。白掌柜擦去头上的汗暗自庆幸,方才亏得长逸公子出手阻止,要不那老汉功夫这么高,还不知落得什么下场。
      “孽徒!你只顾儿女私情,却不管师父的死活!”千面老君在城外停住迎头盖脸怒斥长逸,长逸听得一头雾水,“师父?师父怎么了?”
      “你果然还不知情,我道你怎么如此绝情,连师父的最后一面都不来见!”
      “你说什么?什么最后一面?”长逸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似地。
      “唉,半月前我去罗刹殿邀鬼王共饮,谁知见他坐在房中早没了气息,唉…老夫实在想不通,凭他的身手怎会让人从背后一剑杀死?”千面老君叹气,在他看来这仿佛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怎么可能……”
      罗刹殿孤坟一座。长逸手持酒壶醉倒在坟前,他从不饮酒,可是这一次他想醉个天昏地暗,梦醒后一切就会恢复原样。师父!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长逸公子,您来了?”小二恭恭敬敬的迎着他进来,“公子,今日要点什么?”
      “芙蓉蜜糕,一壶女儿红,”小二应承着下去,心下奇怪这几日长逸公子怎么贪起酒来?
      “公子您的蜜糕和酒,”不出片刻小二备好了东西递来。
      “这几日是怎么了?街上人少了很多,”上次来的时候街上就只见匆匆而过的行人,户户大门紧闭。
      “公子,这几日丢的孩子越多了,就三天功夫已经有五个孩子不见了,丢孩子的人家去报官,可是连个线索都查不出来,闹得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门,大家都说这一点出了妖精了,”小二小声言语,倒像是怕被那个妖精听见一般。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之说,都是自己吓唬自己,还是让官府多派些人手四处找找看吧,”长逸接过东西出了酒楼。
      “公子慢走啊。”
      又出了丢孩子的事情,很多年前的一个人,就是专掳孩子来练邪门武功,苑黛色…想到这长逸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四肢透凉。
      百鬼?屋里漆黑一片,莹莹的散发出红光,长逸靠近百鬼房间,果然是从这里放出的。推开房门,百鬼正低头将一样东西收在怀中。
      “你在做什么?”长逸一把拉过百鬼,怀里的盒子的落在地上。长逸记得这个盒子,那是装有百鬼血蛛的盒子!长逸木讷的捡起盒子,一切的谜底都已解开。
      “你练了倾世?因为倾世你的容貌才得以恢复?”长逸松开发抖的手腕,“师父…和那些孩子都是你杀的?”
      “是!是我!这些都是我做的!”始终沉默的百鬼含泪看着他,一双眸子因功力未及时散去变的绯红,她的坦白更像是把利剑刺穿长逸的身体。
      “难道就为了练就倾世容貌,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疯了!”
      “呵呵,我是疯了,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张脸把我逼疯了!知道吗?自从遇见你,我就告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嫁给师兄,可是你是多完美的人啊,这样平凡的我怎么才能配得上你呢,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活在自卑里,这些年的痛苦,师兄你懂吗?”
      “我和师父在凝晖堂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所以你就杀了师父偷了血蛛,”长逸心痛的看着百鬼,他只知道那时候躲藏在暗处的小身影,原来从一开始这个弱小的女孩就已经深陷其中。
      “我没想害死师父,没有….可是蛛毒让我变得越来越丑陋,嗜血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我不要变成妖怪,我去求师父,求他把血蛛给我,但是他好绝情,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百鬼痛苦的抱头。
      “百鬼,师父不是绝情,他是想救你啊,你若是得了血蛛就真的成了嗜血的妖魔,没有人再救得了你,你明白吗!”
      “我不管!我要变漂亮,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美人!这样才能配得上你,这样我就不用自卑的躲在一边暗自痛苦!师兄,你才是这一切的源头,我是为你疯的!为你!哈哈哈哈!”百鬼仰天大笑,眼角溢出泪水,长逸手中的长剑落地,百鬼的笑声让他受撕心裂肺之苦,捡起地上的盒子,颤抖的手指几乎将它捏碎。原来罪恶的源头并非血蛛,而是他自己。
      “百鬼,你错了,我喜欢你,怎会因为容貌而嫌弃,我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个变得如此偏执,我承若过一辈子守护你,今日我也在师父墓前立誓为他报仇。”
      “师兄,那你就杀了我吧,为师父报仇啊,捡起你的剑杀了我!”百鬼凑上前,嘴角带着冷笑,长逸痛苦的看着她,他的百鬼终是变得这般。
      “我怎么下得了手杀你?你是我最爱的女子,百鬼,”长逸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血蛛不能再还你了,照顾好自己,不要再伤人了,我们…此生不再相见……”
      “不!”百鬼匆忙去抓飘开衣袖,却只落得空手,那人已消失不见“师兄!你好狠心啊!啊!”百鬼挥去桌上的摆置,火烛落地燃起飘扬的纱幔,火势蔓延起来,百鬼坐倒在地,在火光中轻笑,“骗子,都是骗子……百鬼,由我来保护,日后也不会改变,呵呵,都是骗人的鬼话!长逸!我恨你!”

      “我救不了他,”长逸挥去抓住他衣襟的手。
      “你说什么!”穆升怒气冲天,若不是他不把血蛛交出来槐序怎么会被血蛛咬伤?
      “我说我救不了他,”长逸心中苦笑,若是他能解血蛛之毒,又何至今日?
      “血蛛之毒难道真的无人能解?”红莲压制住身上的寒冰烈,脸色苍白。
      “我不知道,不过配制寒冰烈解药的药引我倒是有的。”长逸俯身采下几株往生花递给穆升好红莲。
      “这花就是解药?”红莲吃惊,原来这妖艳的花朵竟是解药。
      “这不是解药,只是需要的药引,想要解药去找别人试试吧,”长逸轻轻扶起昏迷的梁有间,右手手掌抵住他的后背,将内力源源不断的传送进梁有间的身体,眉头紧锁,额头渗出汗水这才停下,随即无力的坐倒在一边。
      “爹!爹,你怎么了?”小胧急忙上前扶住长逸,长逸轻轻叹气,“爹没事,我已经把毕生内力传给他,暂时压制住蛛毒,你们带他去找一个叫凉君的女子,能不能治好,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药王凉君?那你怎么办?那个妖女就在外面,不如跟我们一起走,”
      “有些事情终究要做个了断的,我想…想跟她说清楚,”长逸喘口气,将小胧推开,“带胧儿走,带他走……”
      “爹!我不走!我要和爹在一起!”小胧哭着抱住长逸,不愿撒手。
      “乖孩子,听爹的话,等我把事情办好了,就去找你,好不好?”长逸抹去小胧挂着的泪水,“快带着他们从密道出去,记得要听话,知道吗?”
      “嗯,胧儿知道,爹,你一定要来接我好不好,”胧儿哽咽着曼曼走开,回头再看爹爹正朝着他微笑,朝他挥挥手,似是轻轻说了句话,却没有发出声音,小胧哭着转头带着穆升几人离开。
      “呵……”长逸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只红色的布包,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只镶了红玉的眉心坠,“百鬼……下辈子,我一定兑现诺言……”

      “师兄…..师兄,你快出来,我是百鬼啊,”黑衣蒙面的女子进了奇幻楼却连个人影都没有,这里的密道还开着,难道又逃走了?想到这不禁皱眉,“师兄!你快出来见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要躲着我吗?”眼前满是成片的血色花朵,开的旺盛的往生花……从前罗刹殿也是这样种满了成片的往生花,红的像是一片血海。
      “师兄?”那抹白色的的身影就在花丛中央,静静的坐着,是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师兄!”百鬼快步上前,几乎不敢相信,还是那时眉眼,为什么只是闭着眼睛不看她?“师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好不好?百鬼知道错了,百鬼没有害人性命,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见我?”百鬼紧搂住长逸已经渐凉的身体,那只紧握在长逸手中的眉心坠滑落在地。百鬼颤抖着捡起眉心坠,终于放声痛哭。
      “师兄,此生不再相见……你当真是这世上最绝情之人!长逸,长逸!来生我也要找到你!下次我不会再让你逃离我的身边!”手中的匕首深入胸口,两人双双倒在花丛中,往生花开的愈发妖艳。

      “爹,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小胧巴望着他。
      “爹爹在躲着一个人,此生都不能见她…”
      “她是谁呢?为什么不能见她?”小孩子刨根问底。
      “她是爹爹生命中最爱的人,可是她犯了错。”
      “犯了错可以改嘛……”
      “因为爱,所以不能原谅…”长逸低眉,手中的眉心坠冰凉。他们都是固执的人,
      结果错成了往生花一般的命运,花开开两岸,花叶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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