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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花间兰若英雄寞(二)
欧阳兰若身有宿疾,平日里还好,倘若与他人动起武来,不消片刻,便会体力透支,败下阵来。
所幸他一直勉力苦撑,直到将那名黑衣人逼退,才现出不支。
集月忙单手从要想翻出几瓶药,叮嘱他戒酒戒色,他忙点头允诺,双脚已经开始准备向门外迈去。
“慢着!”集月突然叫住他,缓缓站起身,“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那味药材的下落?”
“我看还是先找到碧青再说吧!”
“碧青我一个人去寻便可,人命关天,你以后还是少些时间流连花丛,早些寻到那味药材,才是正事!”等了这么多日,集月心中早已明了,他倘若知晓那味药材的下落,又怎会一直避她。当时他承诺告诉自己那味药材的所在,只不过是为了能让她答应他住进府邸。
“放心吧,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的!”欧阳兰若向集月和身旁的沉烟微微一笑后,颔首离去。
集月感觉双目昏沉沉的,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在地,她忙扶住桌沿缓缓坐下。
沉烟隐隐感觉集月有些不对,正想开口相询,突然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冷不丁的冲撞进来,沉烟忙定睛看去,只见他竟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沉烟看着那人良久,才难以置信的开口:“温公子……”
集月看着他,掩饰不住话语中的关切担忧:“你去哪里了?”
温碧青扶着腰,缓缓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的看着沉烟道:“沉烟姑娘,又让你见笑了!”
沉烟含笑朝他摇摇头:“怎么会……集月这几日一直在担心你,我先出去了,你们好好聊聊……”说罢,便转身掩上房门离去。
“集月,我这次可不是故意离开的,我是被我爹擒走的!他用绳索缚住我,将我扔到马背上,一路颠簸,弄得我全身上下都是伤,我这也是刚拼了命从家里逃出来的……”
“碧青……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要回来便好……”集月望着他缓缓绽开笑颜,笑容却显得有几分干涩,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温碧青看向她,却发现她脸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身躯正在微微发抖。
温碧青察觉不对,忙开口问道:“集月,你怎么了?”话语中满是关切。
月光透过窗格倾泻进来,比跳跃的烛火竟还要明亮几分。
集月望着他,含着笑微微摇头。
隐隐约约有水滴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响起,温碧青的视线缓缓下移,忙双目圆睁,大惊失色。
殷红血液正顺着集月的右手腕蜿蜒而下,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不知何时竟在地上聚起一滩鲜血,触目惊心!
集月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忙以手掩口差点惊呼出声,她竟然丝毫未察,何时竟涌出这么多血!
温碧青忙疾步走上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左手轻颤,缓缓拂开她右肩的衣物。
右肩的伤处仍汩汩不断的向外涌血,断骨外露,血肉模糊,只一眼,温碧青便不忍再睹。
他将集月横抱起来,声音颤抖,满是难以抑制的愤怒:“谁伤的你?”
集月贴近他的胸口,能感到他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的身躯,她缓缓摇摇头:“不知……”
温碧青将集月安顿在床上,匆忙翻找出医药箱,取来一壶酒,开始为她清理伤口。
集月明明是被掌力所袭,可伤口却是被剑气所致,这种掌发剑气的招式,毒辣异常,竟是被列为红剑山庄的禁术之一!
温碧青很小的时候便听说过这部武功,因为曾有一人因为偷练这种武功而被依据门规处以火刑。
可这种招式竟被用来对付集月!
难道是集月的过去与红剑山庄有什么纠葛?
可他为什么从未在红剑山庄内听到过一丝风声?
况且他也实在想不出,红剑山庄内谁还会有胆量再修习这种武功?
集月斜靠在床头,双唇紧抿,牙齿因为用力过大,格格作响,额头上满是冰冷的汗水。
她紧握双手,指甲将掌心刺破,隐隐有血液渗出。
温碧青用力掰开她的手,反手握住,目光温柔如水:“伤口我已经处理好了,没事,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集月朝他微微含笑,点点头,这时神色才真正放松下来。
温碧青用手帕浸水帮她拭去额上的汗渍,柔声道:“你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
集月望着他,目光盈盈如水:“真的?”
温碧青向她温和点头:“不骗你!”
集月望着他,似乎早已经忘了伤痛,满目温柔的笑。
那一晚,他依言守在她的床头,望着她安静地睡颜,竟是彻夜未眠。
集月受伤,欧阳兰若来看过一次,派人送来一大堆补药,随后便像往常一样,日日有美人相伴,花天酒地,生活过的相当风流自在。
集月的伤势已渐渐痊愈,便再也按耐不住,终于,在一日午后她冲到欧阳兰若所住的院落。
还未进院,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飘出。
集月听到琴声后连跨入的步伐也变得轻缓了许多。
一名女子在凉亭里依水抚琴,而欧阳兰若则坐在一旁悠闲的饮酒,时不时还含笑看向那位女子,两人眉目传情一番。
“兰若,告诫过你多少次,酒色是你的大忌,可你自始至终都把我的话当做玩笑来看待,始终戒不掉!”突兀的声音响起,打扰了两人的雅兴。
欧阳兰若起身温和的看向她:“集月,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我的伤已经好了!就是不知道你该做的事做了几分?”
“姑娘恐怕有所误会……”抚琴的女子突然站起身来,直直的看向她,“碧颜并非风尘女子……”
集月察觉失言,立即向那女子笑道:“姑娘误会了,是我刚刚失言,实则并无此意,还请姑娘见谅。”
“姑娘既是公子座上宾,自然了解公子品性,我刚刚也只是玩笑话罢了。”说罢朝集月淡然一笑,然后向欧阳兰若欠身行礼道:“公子,碧颜先告退了。”
欧阳兰若看着她满目含笑:“好,我今天晚上再去看你。”
碧颜微微颔首:“嗯。”然后消失在欧阳兰若的目光里。
“兰若……”
“嗯……”欧阳兰若这才转过头看向集月。
“你准备何时告诉我那味药材的下落?”
欧阳兰若这时脸上才有一抹正色:“我正着手在查……”
“还得多长时间……他们恐怕拖不了几日了……”
欧阳兰若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应该快了,或许马上就能告诉你,不过也说不定……”
“集月,这个问题还是问我比较好!”欧阳兰若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两人俱是转首。
看到男子的面孔,集月立即喜道:“秦大哥……”
“早不来晚不来,偏拣能出风头的时候来!”欧阳兰若在一旁调侃道。
男子走上前来:“集月,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好,”集月含笑道,“秦大哥呢?”
“我也好……”秦占看向欧阳兰若,“只是误交了一个损友,不太好!”
集月也已猜到几分,定是欧阳兰若让秦占帮忙查找那味药材,而他自己却在这里潇洒自在,所以也转首看他。
欧阳兰若打量着两人齐刷刷看向自己的目光,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说我啊?”
集月与秦占对视一眼,相继笑开。
随后三人一起坐在石桌旁。
“秦大哥,兰若让你帮忙查的药材,查到了吗?”
“那味叫日月沉璧的药材,我已经查到了……”秦占面露难色,“只是却发现……”
“发现什么?”集月神情急切,差点惊得欧阳兰若手中的酒杯从手中跌落。
另一处院落,沉烟在煎好药送与众人饮罢后,便坐在凉亭里,闲看水中的鱼儿嬉戏。
突然一片巨大的黑影从水面一掠而过,沉烟忙追出凉亭,那团黑影早已化作远方的一个黑点。
不像她曾见过的那只巨鸟,她正想追过去,谁知正巧看到集月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走过来。
沉烟见集月神色不对,忙唤她道:“集月……”
集月就那样毫无目的的走着,竟未听到沉烟唤她之声,浑然不觉已走近了自己的房间。
秦占的话语犹在她耳边萦绕,经他所言的一景一物,竟毫无防备的将自己心底最难以启齿的记忆,一笔一笔地重新的勾了起来。
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沉烟又唤了她一声,她方抬首看向沉烟,顿了顿问道:“沉烟,碧青在吗?”
“他刚刚出去买药了……”
“哦。”集月的表情竟有些释然。
沉烟见她神色不对忙试探问道:“集月,药材的下落问到了吗?”
“问到了……”集月点头,“我这就去采药!”
“不等温公子回来你们一起?”
“不了,等他回来就请告诉他,我去中原一趟,三五日便回,让他不必担心。”
说罢,便冲沉烟笑笑,走向自己房间。
从房屋走出来时她身后并没有背药筐,倒是手中多了一件被丝绸重重包裹的物什,看到沉烟后便立即塞到袖袋中:“沉烟,我去了。”
“你要去中原哪里寻药,真的不等温公子一起?”
“不用,我一个人便行!”
说罢,一转身匆匆消失在沉烟的视线中。
昌黎国开国皇帝在弥留之际得到一项至宝名叫开元灵珠,被人称之为百年来难得一见的至宝。称灵珠为至宝绝对也是实至名归,因为任何人只要吞下它,便会在体内形成一股至纯阳气,有令人长命百岁的功效。
但是那位皇帝得到灵珠时已经奄奄一息,自己吞下也无起死回生之功效。倘若留给后人,恐怕又会因争夺灵珠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所以他思虑再三,最终下令将灵珠列入自己的陪葬品中。
本以为那颗灵珠会随着这位帝王而从此长眠于地下,没想到两百多年后有关灵珠得的消息竟暗暗传开,竟真的吸引一众人冒死掘墓。
而那时的皇帝竟好像对此事一无所知,待那些人兴奋的掘开开国皇帝的墓穴,将陪葬品洗劫一空重返地面时,立时惊呆了,几百支翎箭破空而出,接踵而至。直待他们身体内的鲜血流尽,为首的一位将领才挥手让身后的士兵停下。
可无论他们如何从那些死人身上翻找,都始终找不出那颗灵珠。
就在同一时间,那位刚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的盗墓人,正在几丈之外张慌逃命。
他是最后一个从洞穴中露头的人,谁知自己只伸出头看了一下,颈间便中了一箭,但幸好没有刺中要害。
他扶着颈间的伤口,明知自己即将因失血力竭而亡,但仍旧拼尽全力的逃命。但最后慌不择路竟走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最后被石子绊倒,竟一头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朦朦胧睁开双眼,竟看到了一位清秀的少年,在唤自己。而那名少年正准备伸手帮他处理伤口,他一把打开他的手,从怀中掏出那颗开元灵珠 ,放在少年手中紧紧握着。
他把那颗珠子送给了少年,然后拉近少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说了一番话,最后闭上了双眼。谁知少年听过话后,竟神色大变,立即将珠子吞入口中,匆忙离去。
“他当时对你说了什么?”一名清秀少年坐在书案旁望着眼前的背影道。
灰发布衣的老者转过身,四十年沧桑年华过后,从他的眼睛中竟还能看出当初的清灵水秀。
“他说,他是盗墓人,此次盗墓乃是上承皇命,盗出的所有财宝归他们所有,皇帝只要开元灵珠。谁知到最后他们竟惨遭皇帝诛杀,他不甘心让灵珠重回皇室,所以便交到我这个陌生人手中,他还让我吞下珠子,迅速离开那里,因为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那后来呢?”少年继续问道。
“后来当我行至城门时,便看到了张贴的皇榜,皇榜上说,十二名盗墓者尽皆伏诛,所盗物品全部归还墓葬,并且准备重新修护皇陵。”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双颊变得通红。
老者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心道:“你身子自小就弱,最经不起风寒,可却常常染上风寒。”
“义父……我没事的……”少年勉强吐出几个字,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老者随意翻了翻书案上的几本书,几乎全是有关兵法战术,每一本都做了批注,密密麻麻的字迹,全是他拖着病体写就的。良久,老者望着他长叹一声道:“难道真应了那四个字……天妒英才?”
少年的咳嗽略略止住,忙道:“义父,我现在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而且孩儿已经决定明年这个时候一定要去参军。”
“你想一展抱负,为父也替你高兴,只不过一定要记得一句话: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义父教诲,孩儿记下了!”
老者望了望少年,不再多言。
当老者离开书房后,少年一直在为义父同意自己前去参军而沾沾自喜。
但却未曾想到过,几天后的一场高烧差点要了他的命。
老者看着家丁婢女来来往往将一盆盆凉水端进他的房间,却始终不见有退烧的迹象。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皆是说他身体太弱,不敢对他用药,只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终于有一位大夫,肯写下一张药方,但却说了另外一句话,即便是熬过今晚,恐怕也就这三五天的光景。
老者一听,立即如坠冰窖。
他命里无子,还有算命的人说他命硬,自原配死后他也未再续弦,后来捡到一个婴儿,他只让他叫自己义父,害怕被自己连累。
老者走到床前,叫着他的名字,竟哽咽的说不出其它的话。
而他在昏迷中,只能感觉到一双干涩颤抖的双手不住的摩挲着自己的双颊,一遍又一遍。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七日之后的事,围在床前的管家和其他家丁婢女看到他睁开双眼都长长的舒了口气。
“义父呢?怎么不见义父?”他每次病愈醒来都会看到义父守在身边,可这次过了许久都未看到他的身影。
众人不答话,但无一例外眼圈都红了。
他似乎已猜到了什么,挣扎着下床,任谁都拦不住。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老者的房间,只见所有的物品都还在,只不过唯独缺了一张慈祥的面孔。
他跪在老者的床前,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良久他站起身,眼睛停留在床帮处一丝未洗净的血迹,不敢看向身后众人,只能低头饮泣:“义父……是怎么过世的?”
“……剖腹取珠……”
果然如此,为了让自己再蹉跎几年无用的身躯,他竟真的这样做了。
“义父他……现在在哪儿?”
管家吞吞吐吐道:“老爷怕少爷看到他心中难过,所以……所以让我们早早打发他安生了……”
他紧握双拳,双眼血红:“他的墓在哪儿?”
“西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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